薛飛領着方菲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挑戰他底線的畫面。
他們宿舍那三個在店裡面吃飯,甄明珠和餘明安坐在外面吃飯,隔着一層不那麼幹淨的厚玻璃窗,先前好好一對情侶之間好像隔了萬水千山。
真特麼牙疼……
“兩根油條一碗胡辣湯。”
邊上,飛快地說完話,方菲進了店裡面。
薛飛眼睜睜地看她坐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只得嘆口氣朝老闆道:“三根油條一碗豆漿,兩個茶葉蛋。”
“我不吃雞蛋。”
裡面方菲聞言朝他喊。
薛飛擡眸看過去,“我吃兩個不行嗎?”
老闆哈哈笑一聲,拿了東西給兩人放在了桌上。
“昨晚的事我不和你計較了。”
“那誰說得對,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我爸沒說什麼時候來接我吧。”
“你今天什麼課?”
甄明珠這一頓早飯,在方菲的碎碎念之中吃完了。
兩個人吃完飯離開早餐店,一向穩妥的餘明安都有一種總算解脫了的感覺。
他側頭吐出一口氣,再擡眸,發現甄明珠在揉鼻尖,眼眶裡有點水光。
“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瞧見他看,甄明珠突然笑了一下,低聲問。
餘明安:“……”
心裡有個地方,疼得難以形容。
“爲什麼分手了?”
許久,他問出了這個一直以來,都很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甄明珠深吸一口氣,說的卻是:“就感覺彼此不合適吧,沒有很多原因。”
餘明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嗯”了一聲。
之後,一路無話。
*
有些人的生活平淡無奇。
有些人的日子雞飛狗跳。
總歸,一週剩下的幾天時間就那麼過去了。
星期六早上,甄明珠按時到了華娛傳媒,在舞蹈室裡跟着一個老師做形體訓練。
這間舞蹈室也不曉得算不算得上華娛最大的舞蹈室,特別長,前後兩面牆壁上分別是黑板和超大顯示屏,開門的一側牆鏡連成了一面,對門的一側則是整面落地窗,站在窗邊眺望下去,街道上人如螻蟻。
這是一個只站在裡面,便能讓人產生驕傲和優越感,順帶又審視自我、欣賞自我的舞蹈室。
“很好,仰下去,再仰,對……”
甄明珠換好衣服自由舒展了一會兒,最邊上的常青在舞蹈老師的指點下練舞。
她穿了寬大的古風白袍,烏黑的發,白皙乾淨的臉,後仰倒地的一幕,整個人像一朵突然折斷的玉蘭花,驚豔中透出一股子悽美決絕。
“咱們開始吧。”
邊上,形體老師笑着提醒。
甄明珠擡眸看過去,歉疚地說:“不好意思。”
“沒事兒,是挺美的。”
形體老師笑着看了她一眼,道:“等你這一段訓練課程完了,也可以學學舞蹈。”
甄明珠“嗯”了一聲,依着她的手勢在把杆上壓腿。
“腳背繃直,下巴夠過來。”
“對。”
“堅持五分鐘。”
顧景琛進來的時候,她這五分鐘還沒過去,正在把杆上壓腿。
十八九歲的姑娘,柔軟的中長髮綁了個低馬尾,穿着連個圖案都沒有的純白短袖和黑色鬆緊短褲,搭在把杆上的一條腿格外修長筆直。她白的很,肌膚泛着瑩亮的光澤,就那麼一個靜止不動的側影,便清美到極致。
“來了。”
邊上,指點常青跳舞的老師喚了他一聲。
顧景琛揚起一個禮貌而清澈的笑容,“沒遲到吧。”
“沒有,常青這剛完。”
身爲華娛一線電影咖,常青這段時間忙到飛起,練舞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別人纔要開始,她卻基本上都結束了。舞蹈老師說完話,顧景琛便瞧見她拿了毛巾擦汗。
彼此對視,禮貌地笑了一下算作寒暄。
“明珠,我先走了。”
擦了汗,常青扭頭給甄明珠打了個招呼。
甄明珠“哦”了一聲,聲音悶悶的。
她從小又沒學舞蹈,也多虧了柔韌性不錯又有專業老師指點,這段時間纔有了些成效。原本以爲動作到位就行了,哪曾想袁深那邊說,吃演員這碗飯,形體那是一輩子的課程,馬虎不得。
想起來簡直暴擊一萬點,幹什麼都不容易。
“可以了。”
老師的聲音將她瞬間解放。
“進步很大了。”
訓練她的這個形體老師性子挺溫和,誇讚了一句給了她兩分鐘休息時間。
也就兩分鐘,很快又開始訓練其他動作。
不知不覺,一上午過去。
兩個老師都去吃飯了,甄明珠拿着自己喝完的空水瓶正往出走,聽見顧景琛道:“甄明珠。”
男孩的聲音,有一股子格外乾淨的質感。
彼此在一個舞蹈室待了一上午,甄明珠自然早都看見他了,可兩個人畢竟差距懸殊,因而她並沒有主動搭話,眼下聽見顧景琛開口喚她還挺意外,垂眸看過去,淡笑問:“有事嗎?”
躺着在助理幫助下做拉伸的顧景琛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笑着邀請,“一起吃午飯?”
甄明珠愣了一下,“約好和袁先生一起吃飯了。”
“……袁先生?”
真是個超乖巧的稱呼。
顧景琛笑着點點頭,“有點遺憾吶。”
話落,他從助理手中接過毛巾,一邊擦汗一邊往出走。
男生應該和她同歲,個子在一米八左右,氣質看着清澈乾淨,身形卻是勁瘦修長那一款。天氣漸熱,他練功的時候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長褲,此刻短袖被汗水浸溼,背部線條被勾勒得一覽無餘,帶着點小性感。
至於這性格,也和媒體說的一樣,純善親和,像個小王子。
“實在抱歉。”
收回思緒,甄明珠朝他說。
“你約了別人那就算了,下次一樣的。”
顧景琛理解地笑笑,話鋒一轉突然問:“我哥說你是萬氏集團董事長外甥的女朋友?”
甄明珠一愣,下意識地搖搖頭。
“不是啊?”
“嗯。”
甄明珠淡笑,客氣地說:“我先走了哈。”
“拜~”
顧景琛擡手揮揮。
甄明珠朝他點點頭,乘電梯下樓。
因爲公司性質比較特殊的緣故,華娛實行單雙休制度。手下三個藝人都各有工作,袁深這一上午待在辦公室也忙得不得閒,聽見門響的時候,他才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
十二點半了。
“想吃什麼?”
他從辦公桌後走出,問甄明珠。
甄明珠擡手打了個哈欠,想了想道:“最好豐盛一點。”
“餓了呀?”
“嗯。”
說笑間,兩個人一起下樓。
旁邊就是商場,袁深選了一家港式餐廳。
甄明珠點了排骨飯和鳳爪,又給自己要了兩個蛋撻和一杯紅豆冰。
“就這些,謝謝。”
袁深將菜單遞給服務員,擡眸便看見她盯着窗外神遊。
“您說人活着是爲了什麼呢?”
若有所思地看着街道上奔忙往來的人羣,甄明珠突然問。
袁深笑笑,“這是從何而來的疑惑?”
甄明珠收回目光,看着他道:“就感覺大家都忙忙碌碌的,走路都很着急。”
“社會發展太快了。”
袁深的笑容裡有一股理解和包容的意味,“我應該在你形容的走路都很着急這一類人裡面?還能爲什麼,以前是房子車子,現在是事業兒子,人在不同階段都有想要的東西,不知足的。”
“您的蛋撻。”
邊上,服務員將兩個蛋撻送了過來。
甄明珠抿抿脣,拿了其中一個墊肚子,若有所思。
“和男朋友分手了?”
“啊?”
“袁淺說的。”
袁深笑了笑,道:“就先前經常接你回學校那男生,男朋友嗎?”
她一直給袁淺補課,餘明安有時間基本都會去接她,因而袁深問出這話雖然讓她意外卻也不奇怪,甄明珠想了想,回答說:“沒在一起的。”
“我看着也不像。”
袁深又笑一聲,提醒她,“我這邊沒有不能談戀愛的規矩。我對你唯一的希望是:無論有什麼事最好提前和我通個氣,不至於以後鬧出什麼讓我措手不及難收拾的局面。”
“我知道。”
大道理她懂,袁深點到爲止。
兩個人一起用了午餐,甄明珠去了老話劇院。
袁深在那裡給她找了個退休的老幹部,打磨她臺詞功底。
等這一天兩門課程都結束,下午六點多了。
甄明珠出了話劇院舊家屬樓,比中午又一次深切地體會到這個城市的生活節奏。
下班回家高峰期,坐地鐵都得排隊,她眼看着人羣如海,下意識地退出了擠地鐵的隊伍,沿着路邊的人行道,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雙腿覺得累。
站在路邊許久,她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喂,明珠呀。”
那頭傳來女人溫和的聲音。
甄明珠緊緊地握着手機,半晌,輕聲喚:“安醫生……”
三個字出口,臉上便有了癢癢的感覺,她拿手指抹掉淚,笑着問:“您星期一在醫院嗎?”
“星期一坐診。”
安姜回答了一句,問她,“要過來?”
“嗯。我覺得這幾天狀態不怎麼好,要是您星期一坐診的話,我就預約了。”
“那行。你打電話到人工臺先問,沒號的話再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謝謝您。”
寒暄了幾句,甄明珠掛了電話。
手機電量不多了,她舒口氣,正準備重新找個入站口坐地鐵的時候,韓明暉的電話又來了。
韓明暉這一天也在外面,剛忙完,問她地點,想着過來捎一程。
甄明珠正巧不想擠人潮,便將自己的所在地說給了他,原地等了不到半小時,韓明暉開車過來,等她坐好後便笑着問:“怎麼也不見你開車出來?”
“不熟練。”
甄明珠笑笑,道。
“哪有人一開始就是熟練的。”
韓明暉呵呵笑一聲,“沒事了先在小區附近多溜溜,感覺可以了再去近一些的地方,慢慢就能上路了。像你這樣擱着的,車子都該生鏽了。”
“哦。”
甄明珠點點頭,神情分外柔和。
韓明暉的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幾秒,突然問:“最近在忙什麼?”
甄明珠這半年的確挺忙的。
平時在學校上課那也就算了,可她雙休日和五一假期也基本都早出晚歸,尤其讓家裡一衆人納悶的是:她的生活水準沒什麼變化,自己也添置了好幾樣東西,卻沒怎麼刷卡用錢。
簽約的事情,甄明珠原本一直瞞着,可其實這種事早晚要被知道。尤其她整個暑假都基本要跟組拍戲,根本不可能瞞住。耳聽韓明暉問,她便如實回答說:“我簽約華娛傳媒了,要當演員。”
“刺啦——”
急剎車的聲音。
“嗶——”
“操,會不會開車啊!”
緊跟在他後面的車主明顯受驚不輕,大吼。
自己理虧,韓明暉也沒發火,重新將車子駛上路,不可置信地道:“簽約?”
“嗯,已經接拍了兩個戲。”
韓明暉:“……”
甄明珠這一通隱瞞,讓他受到無數暴擊。
這一路,他都在告誡自己冷靜,到了家再好好說這件事。
*
臨近九點。
餐廳裡,李嬌正在韓志新的陪同下吃宵夜。
她懷孕五個月了,飯量大增,整個人都豐腴了一圈,可因爲韓志新並沒有表現出絲毫嫌棄,因而她雖然胖了心情卻好得很,擡眸看見甄明珠便歡喜地問:“甄甄你吃飯了嗎?”
甄明珠笑着看了眼邊上的阿姨,問:“還有吃的嗎?”
“有的有的,太太說想吃酸湯水餃,我琢磨着大晚上吃那個不太好,給弄了點蝦皮小餛飩,還有剩呢。”
甄明珠扭頭看一眼韓明暉,“明暉哥你吃了沒?”
“吃過了,不用管我。”
韓明暉朝眼神詢問他的阿姨道。
“那好,我去把剩下的餛飩給小姐煮了。”
“麻煩了。”
甄明珠說完話,擡步坐到了椅子上。
李嬌喝了一口湯,擡頭問她,“你這最近怎麼放假了還早出晚歸的?”
“她簽約了娛樂公司,要出道了。”
不等甄明珠開口,韓明暉便聲音硬邦邦地說。
語氣裡明顯有一股子忍耐的不滿。
“什麼!”
聞言,韓志新更是如臨大敵。
甄明珠看一眼父子倆,莫名地有些頭皮發麻,也就在這一刻,才覺得自己一直瞞着人家的確不太好,因而便主動解釋說:“韓伯伯您別擔心。我簽約的是華娛,華娛傳媒您應該聽過,顧家旗下的正經公司。也是因爲先前做家教的那個孩子他爸爸是經紀人,接觸之後邀請我簽約,我覺得條件能接受才簽約的。”
“……什麼家教?”
韓志新的注意力頓時被另一條信息吸引了去。
甄明珠:“……”
她一時不慎說漏嘴了。
韓志新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嘆口氣問:“明珠呀,你是覺得在韓家待的不開心?”
“沒有。”
不曉得爲何,這句話讓甄明珠有點眼眶發熱。
韓家一衆人待她說是恩重如山都不爲過。
“那你這怎麼簽約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和我們商量。”韓志新語調沉沉的,“就我和阿璇的關係,那待你是跟我親閨女沒什麼兩樣的。這麼長時間你也應該明白。眼下你父母都不在,你這連學校還沒出呢,哪有社會經驗?尤其娛樂圈這種地方,那亂的跟什麼似的,不說遠的,就你爸出來要知道這個事,那不得怨我沒有照顧好你?”
“對不起,韓伯伯。”
“哎呀你這孩子,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您是擔心我,”甄明珠抿抿脣,道,“可這件事我是經過慎重考慮的。還有……”
她語調頓了頓,輕聲說:“我想退學。”
“……”
又一個重型炸彈,韓志新都懵了。
說完,甄明珠也有點懵。
先前簽約的時候,她的確是想着絕不影響學業,免得未來後悔。
可這一週以來,確切地說,從方菲在宿舍樓下喊了程硯寧以後,她突然產生了厭學的心理。
那是她辛辛苦苦考進去的名校,是程硯寧所在的學校,眼下,也是她無法擺脫他的地方。他太優秀,她走到哪都能聽見同學議論他,以及他樁樁件件事。
不如就趁此退學,專心拍戲賺錢吧?
這念頭一起,她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只想逃避了。
想到那人,心情便無比壓抑。
她能感覺到,一直壓在胸腔裡的情緒,有些控制不住,要將她擊垮了。
“去書房說吧。”
許久,韓志新溫聲道。
甄明珠“嗯”一聲,跟着他先上樓了。
韓志新走在前面,進了房間便開了燈,轉個身一臉慈愛地問她,“最近出什麼事了,給伯伯說。”
“我不想和他在一個學校唸書了。”
一句話,剛一出口便哽咽起來。
韓志新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了。
萬隨遇那個外甥,真是害人不淺。
當年那樁事他基本也知道,卻不清楚,總歸就是那一個喝醉了,這一個失控之下將人給刺傷了,傷勢其實不嚴重,可因爲刺傷在腹部失血過多,顯得兇險了一些。
這孩子嚇傻了。
他趕到醫院見到她以後,她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心疼啊,以這孩子先前對他避之不及的態度,那得下多大的決心,才能想要求助他。
她狀態太差,他都沒能將她帶回家,而是找人託關係介紹了一個口碑很好的心理醫生,這孩子在醫院住了幾十天,才勉強能同他好好說幾句話,也算信賴了他,便被接到了韓家。
知道她考了雲京大學的時候,他其實並不贊同,可卻也沒說什麼。
先前聽李嬌說了孟家姑娘生日宴上那些事,他還以爲這兩人能前嫌盡釋再到一起呢,眼下倒好,小半年過去,這孩子好好的名校都不想念了。
可這不念大學幹嘛呢?
演戲?
韓志新對這件事當然無法接受,可甄明珠在他眼裡,性子上是有着她母親影子的。阿璇也是這樣,分明從小被嬌養大,卻是個很有主意的。
再加上,他到底只是一個伯伯,也不能就去左右孩子的人生。
收回思緒,韓志新好言好語地哄勸說:“多少人想念京大那都考不上,你這好不容易考上了,怎麼能說不念就不念了。要不咱們這樣,先把這學期好好讀完,暑假兩個月呢,慢慢考慮?”
哄小孩的語氣,讓甄明珠一瞬迸發的情緒突然又平息了一些。
她抿脣站着,也不曉得說什麼了。
“你呀,跟你媽一樣一樣的。”
眼見她淚光楚楚的樣子,韓志新憐愛地在她頭髮上揉了一把。
“我像她嗎?”
甄明珠愣了一下,突然問。
“像,長得像,性子裡也像。”
韓志新笑笑,“她當年可不就跟你一樣,滿心滿眼看上那一個……”
看上那一個,落了個遠走他鄉,紅顏薄命的下場。
只想想,韓志新心情又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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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這個情節,接下來基本就是一步一步趨近和好的甜了,穩住啊小可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