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來自不同方向的冷暖空氣在日本列島上空交匯，彼此又都毫不退讓，雨雲徘徊不去，降水也持續不斷。
一轉眼，青森進入雨季已經半個多月了。
而雨季之中，也並非每天都會下雨，偶爾也會乍現完全的晴朗。
只是面對難得的晴天，又有人抱怨它來得不是時候。
“爲什麼偏偏今天不下雨……”
森見擡眼望着窗外，碧藍的天空幾乎見不到一絲雲彩，“悶得要死。”
不下雨，但空氣的溼度依然很高，溫度也在攀升，反而讓人更難受了。
尤其是睏倦的午後。
成瀨託着腦袋，左耳聽着森見嘀嘀咕咕的埋怨，右耳聽着講臺上擔任教師的交待，想睡又不能睡，格外痛苦。
“……你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
“我剛說了什麼。”
“……”
成瀨換了隻手託着腦袋。
畢竟只是發泄的抱怨，森見也懶得跟他重複，瞪了他一眼，又轉回去了。
講臺上，見時間差不多，柳澤岡也終於交待完了。
“那麼，大家先去體育館吧。”
教室裡響起一陣桌椅拖動的聲音，到處都能聽到有氣無力的埋怨和嘆息。
“走啦。”森見起身，在後座的腦袋上隨手摸了一把。
“我一星期沒洗頭了。”
“……”
她挑了下眉，又在他肩膀的制服上擦了下手。
抹了把臉，提了提神，成瀨也站了起來，跟着她往教室外面走去。
在走廊列隊，四樓的其他幾個班級也都出來了。
“這種時間去體育館裡坐着聽講座，瞌睡率不高於百分之五十都算成功了。”
森見只是笑了一下，她對自己能不能一直保持清醒，也不是很有自信。
“哪個大學來的教授來着？”
“一橋大學。”
今天下午，在津高體育館，有針對二年級學生進行的進路指導講座，來者是東京一橋大學社會學部的某位教授。
“一橋大學啊……真是遠道而來。”
森見扭頭看他，“你有興趣嗎？”
“有考一橋的功夫，我爲什麼不直接去考東大。”成瀨反問。
“那你要考東大嗎。”
“不考。”
兩人說着，隊伍也很快集結完畢，往樓下走去。
到了一樓，路過中庭，看着院子花壇裡開得正豔的紫陽花，成瀨又望了望天。
“別期待了，今天沒雨可下。”森見說道。
“我知道……”
來到體育館，因爲只有二年級參加講座，各個班的座位排列得也比較開，沒那麼擠。
二年A班理所當然地坐在最前面。
拖着椅子，成瀨在第二排找了個位置坐下，森見坐在旁邊。
舞臺上，投影屏幕已經放了下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正在講臺前擺弄着筆記本電腦。
屏幕上投影着這次講座的主題，還有這位教授的來歷：一橋大學社會數據科學研究科，七條正弘。
望了幾眼，成瀨回過頭，B班和C班的學生也在陸續就坐。
他很快看見尚子，也看見了跟她坐在一起的海星。
再回頭時，他發現平時不怎麼露面的校長先生也過來了，正跟柳澤岡說着什麼。
而說着說着，擔任教師的目光忽然朝這邊望了過來，並不斷點頭。
“……”
成瀨一怔，差不多能猜到他們的打算了。
“怎麼了？”
見他忽然彎腰，埋下腦袋，森見問了一句。
“突然有點不舒服……待會兒柳澤過來，伱就這麼跟他說。”
“哈？”
他要是不說後面半句話，她差不多都相信了。
正疑惑時，擔任教師走了過來。
“成瀨。”
森見看了低着頭沒動的成瀨一眼，替他回答道：“他肚子疼。”
“嗯？不要緊吧？”
他還是沒反應，森見只能硬着頭皮編下去。
“好像疼得挺厲害的……”
“好吧。”
柳澤岡也沒有多說，“那森見同學你坐到第一排這邊來。”
“誒……”
“待會兒七條教授會下來跟學生互動，就由森見同學來向他提問，隨便什麼問題都可以，跟講座的主題有關就行。唔，準備三到四個問題就差不多……”
“——他是裝的。”森見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將成瀨出賣了。
“嗯？”
她露出微笑，一隻手伸到後面，掐着他的腰。
“成瀨精神着呢。”
柳澤岡又看向成瀨。
“嘶……”
打掉還掐在腰上的手，他也擡起視線。
“隨便問幾個問題就行嗎，不會還要說什麼感想之類的吧？”
“不用不用。”
“那好吧。”
柳澤岡也沒計較他裝病的事情，只是說道：“那成瀨和森見同學都坐到第一排來吧。”
“我？”森見詫異。
“嗯，本來就需要兩個學生，既然成瀨沒事，那就跟森見同學一起吧。你們現在可以商量一下待會兒要問的問題了。”
“……”
她又瞪了成瀨一眼，而他已經起身走向了第一排。
森見也只好跟着坐過去。
“本來就需要兩個學生，你逃不掉的。”
“一個肯定是你，但另一個不一定會是我。”
“你沒看到校長也來了嗎？他剛纔找到柳澤，肯定是說‘待會兒讓你們班成績最好的學生，跟七條教授互動一下’。”
森見冷笑，“所以你就裝病，想推到我身上。”
成瀨咳嗽一聲，“跟一橋大學的教授互動的機會，可不是誰都能輪得到的。”
“一橋大學又怎麼樣，又不是京大的教授。”
“你還真是鐵了心要考京大。”
“待會兒我就問考京大有什麼技巧，大學教授應該會有更加獨到的見解。”
“別鬧了……”
又過了一會兒，等二年級所有學生都來到體育館，講座也開始了。
【通過社會科學與數據科學的融合，實現解決社會問題的目標——社會數據科學的挑戰】
望着投影屏幕上巨大的文字標題，坐在底下的尚子稍微有些恍惚，不只是因爲午後的睏乏。
她的父母，親生父母，生前也是社會學方面的學者……雖然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正出神，肩膀忽然一沉。
“……”
這樣的講座對海星來說毫無吸引力，她率先支撐不住，睡着了。
尚子看了她一會兒，也沒將她叫醒，自己則吸了口氣，提起精神，又望向前方。
臺上，大學教授結束了一段還算有趣的演講，拿着話筒走了下來，並詢問底下的學生是否有疑問。
最前面的一排，A班的位置，兩道身影同時站了起來。
“……”
其中一人是她的男朋友。
兩人對視一眼，旁邊的一葉很快又坐下了。
“教授，我想問……”
尚子忽然精神了不少，一字不漏地聽着他的問題，然後便看見那位教授略帶驚訝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坐下。
“問了個好問題呢……實際上就算你不問，我待會兒也要講這個問題，那乾脆就提上來吧。對了，你叫什麼？”
“成瀨春海。”
彷彿自己也得到了表揚，尚子挺直身體，望着男朋友的背影，露出微笑。
然後她就見到坐在旁邊的一葉，悄悄撞了下他的胳膊，笑着說了句什麼。
他也偏了偏頭，微笑着迴應。
“……”
尚子臉上的笑容稍微凝固了一下。
“唔……”
海星睡得正熟，忽然被搖醒了。
“那個教授剛纔瞪過來了。”她剛纔睡着時的倚靠，望着前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