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一切聽從你們的安排。那我啥時候走？跟誰走？”吳成又問。
“等把嬸子還有其他一些老人孩子和女人全都送走以後您就可以走了，最多兩三天時間。”強子不敢說的太具體，生怕出點啥岔子：“到時候您跟我走，小豪也跟您一起走，一路上好照顧您。這兩天我和小豪不能露面，有啥事晚上跟您商量，或是小豪來回通氣。您還像往常一樣上班，該幹啥就幹啥，對任何人都不要提及離開的事。還有千萬不要惹鬼子漢奸生氣，凡事都要忍讓，不能讓鬼子漢奸嗅到任何味道，更不能讓他們抓到任何把柄。時候不早了，外面基本上沒啥人了，我得把嬸子送過去，您就別出來了。”
已經夜深人靜，小豪在外面轉了一圈，沒有發現街上有人，立即趕回來，拉着母親，和強子一起把母親送到城東劉爺爺家裡。強子對劉爺爺叮嚀了幾句，悄悄回到了城隍廟。小豪也偷偷回了家，一來陪父親，二來也是跟父親商量一些具體細節。
鬼子加強了戒備，對出進車站的人盤查的非常嚴格，動不動就抓人。對青壯年盤查的尤爲嚴格，特別是拿外鄉良民證的青壯年每個人都要審問，一時間搞得人心惶惶，許多人連火車都不敢坐了。
正如陳子岐所說的，鬼子雖然非常嚴格，卻對老人孩子不怎麼盤查，青年女人雖然也盤查，但只要證件齊全也不怎麼難爲。特別是子陽縣城的老住戶更是盤查的比較鬆，有時候警察隨口問去什麼地方，這些老人便回答走親戚，還說的有鼻子有眼，警察連話都沒聽完便揮手放行。大多數時候看一眼良民證就立即放行，那些老人孩子和女人輕鬆上了火車，順順利利到達目的地。
那些老人孩子和女人都是太陽沒出來或是天黑以後悄悄離開家的，周圍鄰居沒有一個人看見他們，也沒人知道他們出去。留在家裡的青壯年像平常一樣做着各種事情，打掃院子、餵雞餵豬、挑水等等，一點也沒有表現出即將要出門的跡象。有些人還到鄰居家裡串門，換着抽支菸，交流來年的謀生之路，暢想一下苦澀的未來。
有些鄰居要過來“回訪”，被主人以各種理由婉轉謝絕了，鄰居也沒感到有啥不妥。這就是生活，誰家都有個大小事，有方便的時候，也有不方便的時候。方便的時候就請左鄰右舍到家坐坐，喝杯濃茶，抽支好煙；不方便的時候就別去打擾人家，這再正常不過了。
最後一批老人和孩子安全上了火車，強子長長出了一口氣，命令在家的青壯年做好一切準備，好好睡一覺，天亮後立即出發。其實也沒有啥準備的，穿暖和就行，棉帽、手套等必須要有，腰裡還得系根帶子，最主要的是得有一雙結實耐磨又暖和的鞋子，再就是懷裡揣上兩天的乾糧。家裡有雞豬等活物的，晚上悄悄託付給鄰居，沒有活物的大門鎖上一走了之。以後怎樣只能聽天由命，能回來當然最好，回不來也沒辦法。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里，遭殃受罪的永遠都是老百姓。
錢財自然要帶上，有的人裝了一兩塊大洋，絕大多數人一分錢都沒裝。不是不想裝，而是家裡一分錢都沒有，沒什麼可帶的。都是窮苦人家，一個銅板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哪來的餘錢？現在要離開家，有些人把家裡值錢東西偷偷變賣，換了幾塊現大洋。大部分錢都給了老人和女人，他們最需要錢，特別是孩子，得讓他們吃飽肚子。個別人也給自己留了一兩塊錢，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或許能用上。
天色矇矇亮時，這些青壯年走出家門，沿着小巷子悄悄向城門走去。風聲越來越緊，街上到處都是鬼子憲兵和漢奸警察，比平時多了數倍。他們見人就盤查，特別對那些三三兩兩一起嘀咕的年輕人查的非常嚴，不時有人被抓走。強子沒有讓這些青壯年集中出城，而是分別從西、北、東三個城門出去，每個城門出去七八個人。在城裡也不集中，自己往城門走，自己出城，出城以後在指定地點集合。
強子三河胡進錢分別在三個城門周圍躲藏着，看着這些人出城。他們不敢露面，更不敢從城門出去，雖然都帶着良民證，還不如沒有，不但會被嚴格盤查，搞不好還可能被抓起來。只要自己人能平安出去，他們三人好辦，溜達到晚上從排水洞鑽出去就成。
小豪跟父親向東門走去，他們沒敢走大街，繞着小巷向東門走去。縣城絕大多數人都認識吳成，也知道小豪，連許多警察都知道，不能輕易露面。還有六人也從不同方向向東城走，準備從東城門出城。
太陽升起的時候，小豪和父親摸到到東城。前面六個人陸陸續續走到城門跟前，把守城門的僞軍查看了良民證，又簡單問了幾句，見都是城裡的老住戶，沒有怎麼爲難就放了出去。小豪見六人順利出了城，拉了父親一把，兩人快步向城門走去。
“吆！這不是吳副站長嗎？咋？要出城啊？你們車站的人都牛氣，出城該坐火車，咋跟那些窮鬼一樣走路？”一個班長看見了吳成，叼着菸捲走了過來，也不知是巴結還是諷刺。
“瞧老總說的，我們再牛也不敢在老總跟前耍牛啊！再說我們也沒牛，都在老老實實爲皇軍工作，就圖個平安不是？我去七裡莊，離縣城只有七里路，又不通鐵路，坐啥火車？一會就走到了，趕中午也能回來，不耽擱下午的班。”吳成不亢不卑，始終微笑着。火車站是牛氣，因爲那是日本人的車站，有牛氣的資本。然而牛氣的都是日本人，再就是跟在日本人屁股後面搖尾巴的漢奸狗腿子，像吳副站長以及絕大多數在車站工作的中國人從來不敢牛氣，也牛氣不起來，都在老老實實工作，根本不敢炫耀。
“吳副站長，例行一下公事。你們火車出事，害的我們幾天幾夜都睡不上覺，要抓什麼土匪，還要揪出土匪的同黨，你吳副站長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城可不是時候啊！皇軍有令，所有進出的人都要嚴格檢查，我們也沒有辦法，還請吳副站長配合，對皇軍說清楚去哪裡，去幹嘛，身上有沒有違禁物品？”班長扔掉菸頭就要搜身。
“我身爲皇軍的工作人員，當然得服從皇軍的命令，遵守皇軍一切規章。既然皇軍要檢查，那就查吧，我當然得配合。”吳成把手擡起來，微笑着對班長說：“我身體一直不好，吃了多少年中藥，大概老總您也聽說過。前些天聽說七裡莊有個神婆很靈，啥病都能看，而且一看就好，就跟別人換了一下班，讓兒子陪我去找神婆看看。得病亂投醫嘛，能看好當然好了，看不好也沒啥，無非多花點冤枉錢……這年頭幹啥都得花冤枉錢，不花啥事都辦不成，您說是吧，老總？”說着手往下一滑，兩塊大洋進了班長的口袋。
班長是個老兵油子，等的就是這種機會。他一隻手在吳成身上胡亂摸索着，另一隻手很隨便的伸進自己口袋摸了一下，隨即堆起一臉媚笑：“吳副站長說的對，這世道幹啥都得花錢，花錢消災嘛！您請，請走好！”
吳成對班長和幾個僞軍抱了一下拳，緩步向城外走去。小豪跟在後面，不住的對班長點頭，一臉的燦爛。
突然，後面傳來一聲叫喚：“吳的，請留步，留步的幹活！”
吳成和小豪回頭一看，後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鬼子，邊喊叫邊走了過來。僞軍班長跟在屁股後面說着什麼，可鬼子根本不聽，快步向城外走過來。
“太君……”吳成只得停住腳步，呆呆看着鬼子，心裡非常緊張。這個鬼子他認識，是個曹長，跟站長是同鄉，經常去車站找站長喝酒玩女人，一來二去的也就熟悉了。問題是他昨天給站長請假說早晨要熬藥，稍稍遲到一會，並沒有說要出城。一旦這個曹長給站長打個電話，一切全都完了。
小豪往父親身邊靠了靠，把父親擋在身後。鬼子不讓走，他也不敢走，城門周圍少說都有十幾個鬼子，還有好多漢奸，誰也跑不脫。
正在不遠處偷看的強子見小豪父子被鬼子叫住，心急如焚。再看小豪的舉動，顯然是手足無措，準備跟鬼子拼命。一旦小豪反抗，兩個人再也沒有活命的可能，前面出去的人也有可能被追回來。
“不行，一定要引開鬼子，不能讓鬼子纏住讓小豪父子！”強子順手撿起幾塊半截磚頭，猛地站起來，一步跨到街上，邊喊邊向城門方向扔磚頭：“小鬼子，*你娘，操你祖宗……”
快走到小豪父子跟前的鬼子聽到喊聲，立即轉身查看。當他看清楚有個人在亂喊亂叫，還不停的向城門扔磚頭，火冒三丈，再也顧不上問副站長話了，拔出戰刀高喊到：“抓住蟊賊，抓住蟊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