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4)
深夜裡,還有一個無法入睡的人躺在清淑齋的寢室中,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超速首發~~身旁傳來清彥均勻的呼吸,似已沉睡,但一直撫着藏豫手臂的小手卻沒有絲毫鬆懈。即使是睡着了,清彥對周遭的不安還是會不經意地流露出來。
那個男寵呢?是否也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需要觸碰着什麼?是否……會因自己不在身邊而難以入睡?
一陣輕**動着牀前的垂簾。藏豫動作輕巧地將手臂從清彥的手中抽出來,似是沒有驚動熟睡中的孩子。接着,他無聲無息地下了牀。
“陛下日理萬機。深夜不眠,不怕龍體抱恙?”他輕聲說,若不是內力深厚根本無法聽清。
“愛卿明早便要遠行一個月,現下入夜已深,不也還醒着麼?”藏殷揶揄一句,接着又道:“我醒着是爲了來找你。你醒着又是爲何?”
“自是爲了等你來找我。我要是睡了,你豈不是要白跑一趟?”藏豫一拍不漏地哼了一句。
藏殷翻了個白眼。“一派胡言!”
“言歸正傳。你這麼晚了不睡覺跑到清淑齋來做什麼?”藏豫儘量壓低嗓音,問。
“我剛纔是說真的,我確實是來找你的。下午與你不歡而散,想到明日你便要遠行辦事,甚覺不妥。”
這次輪到藏豫翻白眼。“你是女人麼?婆婆媽媽的?都是兄弟,何必如此在意小節?”
一聲深深的嘆息傳入耳中,蘊涵着說不出的沉重。“豫,我只是擔心你。你現在的處境比我危險。那些被你削權的大臣們無時無刻地在設法刺殺你。我安插心腹在靜轅王府並不是爲了監視你,我是想以備不時之需,若是哪日你遇險,我還可以及時救你。”
“你以爲我要是能如此輕而易舉地被剷除,還能活到現在?”
“我知道你才華橫溢。只是此時突然有個來歷不明的男寵出現在你身邊,我不放心。”
“他的來歷我已經查清楚了。再說人是鄧老頭送的。他再蠢也不會送個刺客來。刺殺王爺的罪名就算是丞相也—”藏豫話沒說完,突然被一聲嚶嚀打斷。
“皇叔?是您麼?”
藏豫與藏殷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以他們的音量,沒有深厚的內功根本聽不見。清彥明明不會武功,卻還能被他們的對話吵醒,實在令人吃驚!
“是。打擾到彥兒休息了。”他邊說,邊與藏殷交換了一個眼神,示意他別出聲,然後大步向牀邊走去。
感到藏豫走近,清彥坐起身,向他伸手,摸索着。
藏豫接過他摸索着的手,讓他躺下,柔聲道:“彥兒乖,趕快睡,夜已深了。”
清彥乖巧地點點頭,任由藏豫幫他掖好被子,可又在下一刻驚恐地抓住藏豫的手,問:“皇叔!還有誰在?還有誰在屋子裡?”
兩個大人又一次暗暗吃驚。藏殷明明閉着氣,就算是練武之人也未必能察覺到!!眼前這個百病纏身的孩子又是怎樣發現他的?
藏豫最先反應過來,安撫道:“彥兒莫怕。是皇叔的一個朋友來了。”
聞言,清彥抓着藏豫的力度稍微減輕了,可還是緊緊地抓着不放。藏豫明白,因爲眼盲的關係,在陌生人面前清彥會非常緊張。
可是自己的父親是否能算是陌生人?
對清彥來說可能是吧!畢竟他從未和藏殷正式見過面。藏殷平是對他不聞不問,清彥只有在每年的年慶時才能見到這位所謂的父親,可每次他都能坐在陌個角落裡,聽着那個屬於一個他從來沒認識過的父親的聲音自高高在上的皇位上傳來。
“哦,原來是皇叔的朋友。清彥失禮了。”
藏豫很慶幸他沒有細想爲何親王的朋友會在三更半夜是出現在七皇子的寢宮裡。
“你就是七皇子清彥?”藏殷走過來,靠着離清彥較遠的一根牀柱,有些慵懶地問。雖然被介紹爲藏豫的朋友,藏殷卻不失王者風範,言行中都夾着一絲不可忽視的壓迫感。
清彥剛剛鬆懈的手指再次抓緊。他怯怯地望着藏殷的方向,小聲回答:“是。”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本以爲清彥膽小怕生,兩個人都沒想到他還有膽量主動發問,一時都沒有反應。
“你叫我殷公子好了。”藏殷答道。
“清彥見過殷公子。只可惜清彥身有不便,無法行禮,還請殷公子見諒。”
藏殷瞥了他一眼。方纔他說話時,聲音顫抖,分明非常緊張,卻不退縮,繼續與自己談話。他原以爲這個七兒子身體殘廢,無可取之處,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起碼,他不像五皇子那樣懦弱、欺軟怕硬。
“無妨。”他淡漠地哼了一聲,然後對藏豫說:“我該走了。”
藏豫點點頭,的確,都快四更了。“我送送你。”他轉向清彥,柔聲道:“皇叔去送殷公子,一會兒就回來。”
“嗯。殷公子走好。”
藏豫跟着藏殷走出了清淑齋的內室。兩人輕功一展,雙雙無聲無息地落到了屋頂上。
“對自己的兒子,何必如此冷淡?”藏豫低聲問。
“他若不是我兒子,或許我會對他溫柔些。”
藏豫皺眉。“你怎麼還是這麼彆扭?”
藏殷輕嘆:“其實我挺喜歡他的,起碼他的清純不會在以後的王位爭奪戰中變得扭曲。”
“你該多去看看他。他很渴望得到你的承認。”
“有你就夠了。我沒空。”
“怎麼好象我很閒似的。”
“你自己說的,朕日理萬機,護國大將軍卻整天遊哉度日。”
“請皇上明察,今早要飛撲城郊的是誰?”
藏殷一頓,輕聲道:“萬事小心,若有不測,即刻返回。不管是什麼,都不值你的性命。”
“若有不測,死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我,你大可放心。”
藏殷苦笑:“知道你本事大,不過還是那句話,萬事小心。”
“你搞清楚,我是去城郊辦事,不是出征。”藏豫起身,再跳下屋頂的前一刻,道:“好了,我會小心的。你自己也是,可千萬別在我不在的時候叫那羣老頭子們給吃了!”
話落,縱身一跳,輕巧落地。
他走回清淑齋的寢室,發現清彥半靠在牀頭,似是在等他歸來。聽到他的腳步聲,清彥茫然地望向他,怯怯地喚道:“皇叔?”
“嗯。快躺好,彆着涼了。”藏豫掀起被褥,重新回到被窩中。
清彥依言躺下,將臉貼在藏豫的手臂上,輕聲道:“殷公子走了麼?”
“嗯?嗯,走了。有何不妥?”
清彥慌忙否認。“沒、沒有!彥兒只是……只是覺得……覺得殷公子其實……其實……是個很好的人。”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藏豫一怔,問:“何出此言?”
“不知道……可能是因爲他的聲音和父皇有幾分相似吧。”清彥有些自言自語道。
藏豫漲然,許久不知該如何迴應。這可憐的孩子,對父愛是如此渴望。想到清彥日夜牽掛的父親剛剛纔出現在他面前,可他卻不得不向這孩子隱瞞藏殷的真實身份,藏豫突然覺得內心一陣苦悶。
久久,他輕聲道:“殷公子他……也挺喜歡彥兒的。”
黑暗中,一抹甜甜的笑如花開般地展現在清彥蒼白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