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荷姬? 愁（6）
紫宸醒來時，迎接他的是陌生的空曠。他伸手探向身旁，觸到一片平滑微涼的絲綢被褥，連餘溫都沒有。
肯定是昨夜強打精神等藏豫睡晚了，早上睡得太沉，他走的時候沒醒來。紫宸有些懊惱地想。
早晨起來送藏豫上朝，即使只是躺在牀上說一聲早安，已成爲他每天必定例行的事。這對紫宸來說幾乎成了生活中的某種儀式，有着特定的意義。
勉強自己醒來，只爲能在他離去前說上兩、三句話。因爲無法爲那人做任何事，只能用這種方法表達對他的在乎。
“公子？您醒了嗎？”他聽到伊竹在垂簾外小聲問。
“嗯，醒了。”
他掀開簾子，摸索着下了牀，由伊竹攙扶着去梳洗。
“公子，您今天起得有些晚，是不是不舒服啊？”伊竹一邊侍候他穿衣，一邊問：“要不要讓蓮太醫過來看看？”
他趕緊擺手。“不用！不用！我只是昨夜睡得晚了些，不用勞煩蓮太醫！”
自從他病好了以後，藏豫就對他的身體特別在意，弄得伊竹整天和驚弓之鳥似的，只要他哪頓吃的少了點或哪天精神差一些就盤算着請大夫來看。雖然這令他有些無奈，但她是出於關心，紫宸又不好意思說她。爲此他也跟藏豫說過，希望他能讓伊竹不要這麼大驚小怪的，不料藏豫卻正經八百地對他說：“小心一點總沒錯。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又是一個善意的出發點。紫宸當時苦着臉，無言以對。
“要不，讓蓮太醫開些寧神的方子送來？”伊竹顯然把他晚睡的原因理解成失眠。
紫宸只覺得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不用，真的不用。”
“公子，您和王爺可真是巧到一塊兒去了。”伊竹見他堅持，便不再提請大夫的事，把話引到別處了。“王爺昨晚也是，在書房待了一宿，估計也是很晚才睡。”
咦？他昨晚……一直在書房？
“王爺昨晚沒回來睡？”他問。
“是啊，今早還是碧雲去書房侍候的呢。”伊竹自顧自地說。“王爺最近好像很忙啊，聽說昨夜都是趴在案桌上睡的。”
這解釋也沒什麼不對，可紫宸總是覺得有些不安。
也許……那個人真的很忙吧……
卯時，藏豫走進凝雨軒，看到紫宸已經規規矩矩地坐在圓桌旁，等着他。聽到有人進來，紫宸朝他的方向偏過頭，問：“王爺？”
“嗯。”藏豫應了聲，表情頓時變得柔和。他走過去，憐愛地吻了下紫宸溼潤的脣。“等久了麼？”
“沒有。”紫宸笑了笑，即使他不能視物的眸子有些呆滯，但眼盲卻並沒有破壞他整體的美。相反的，他的脆弱與無助讓藏豫對他更無法自拔地眷戀。
這樣看着他，體內的那股衝動就再次開始滾淌，像把火一樣，流到哪，燒到哪。
藏豫緩慢地吸了口氣。還是等到他身體好些了再說吧。現在的他……還經不起承歡的折騰。
晚膳後，藏豫給他念了半個時辰書，然後在他的脣上輕輕一啄。“我聽伊竹說你昨夜睡晚了。”
紫宸聞言，臉頰一陣泛紅。昨天明明答應了他不會等的……
藏豫把他羞紅的臉色看在眼裡，也不點破，繼續柔聲說：“你身子弱，不能累着。今晚早點睡，別等我了。”
紫宸乖巧地點點頭，但隨後又好像想起什麼，抓起藏豫的袖角急急地問：“王爺今晚也不回來睡麼？”
藉着燭光，可以看到紫宸的側臉和他無焦的目光，在閃動的火光中隱隱若顯。那樣無助的神情、那樣單純的期待，不知爲何，深深地刺痛了他。
“聽話，早點睡。我還有些事要處理。”避而不答，因爲無法面對他的脆弱。
“王爺！”感到他要離開，紫宸緊張地喚。“紫宸……是不是紫宸做錯了什麼？王爺……爲什麼……是不是……”
藏豫一指按住他的脣，柔聲說：“我不是說過麼？別胡思亂想。最近宮中事多。”
玉白的指尖順着藏豫的手臂探上他的臉，仔細地摸索。紫宸努力地想讓目光對上藏豫的眼睛，努力地想‘看’他，但周圍無邊無際的黑暗使他倍感力不從心。
“怎麼了？”藏豫問，看着他不斷漂移的眸子，目光落在自己的脖子處，渙散而無華。紫宸微涼的手指撫過他的五官，緩慢中帶着一絲纏綿。
“我是個瞎子，王爺。”紫宸突然低聲說。“我看不見你，看不見你的表情。我什麼都看不見。所以有很多事，若是你不說，我永遠都不會知道。”
藏豫一陣心痛。他執起臉上的手，親吻着。“別說了，紫宸。我知道。”
“我做錯了什麼？”紫宸輕聲問道。“王爺，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
藏豫一把將他拉起來，緊緊地抱在懷裡，力度大的，像是要將他揉碎一樣。“你什麼都沒做錯……別說了，紫宸，別說了……好麼？”
這樣的紫宸，讓他如何狠得下心離去？就算再怎麼不適也罷了……只是……不要他傷心。
“今晚就在這陪你。”他在紫宸耳邊輕喃。“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