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途中,小伊還問我,要不要回去求求龍七,興許他會回心轉意,她說龍七站在門口,看我那的目光是愛恨交加,他對我還是有愛的。
我搖了搖頭笑了,他對我還有愛?但就算是有愛,也抵不過心中對我的恨吧,我跟他不可能的了,我與秦歷的過去就是他心中的刺,是他的奇恥大辱,他不會要我,而他將我當垃圾那般掃出家門,讓我受盡天下人的恥笑,這也是我一生的痛,如何能勉強在一起?
要我搖尾乞憐,要我求他娶我,求他與我行夫妻之禮?真的要嫁得如此卑微嗎?他都叫我滾了,我還賴死在哪裡不走嗎?他那充滿嫌惡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
我恨秦厲,我也恨龍七。
“劉天凡身體不舒服,漫雲你今天去新兵營看看。”楚寒劍站在門外對我說,我輕輕應了一聲,但我並沒有去,我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狼雲軍那一干弟兄。
好不容易嫁了,第二天就被休,別人會怎麼想?當初出嫁的時候,我很張揚得挑衣服,選胭脂水粉,其實是有炫耀的成分在這裡面,我要涼州所有人都知道,我過得很幸福,我要所有曾經嘲笑過我的人,都閉嘴,但結果是這般下場,我在衆人面前擡不起頭,我覺得自己的腰桿一下子被人擊斷了,怎麼也直不起來。
關於我爲什麼被龍七休棄,楚寒劍沒有問我,但跑去問雷諾和送嫁的弟兄,但讓我想不到的是,他們竟然都閉口不提,寧願受罰也說不知道,其實就算他們不說,這事也瞞不住,畢竟當日跟着龍七來迎親的人也不少。
我躲在寢室,不願意出來,小伊給我送飯菜,除了她,我不願意見一個人,這三天冷凌風來了一次,我沒有見,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不想見人,只想躲在暗處。
我也知道我不可能一輩子留在房間裡,但我就是沒有勇氣面對別人的指指點點,面對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如今涼州的大街小巷都在談論我被休吧,都在猜測我是什麼原因被休。
我足足呆了三天暗無天日的日子,但第三天我從牀上爬起來,強迫自己打開門,強迫自己挺起腰桿走出去,哥哥不在了,爹孃就只有我一個女兒,爲了她們,我也要好好活着,還有我的哥哥,他一定不願意看到我這般頹廢,反正都不想再嫁了,還怕別人指指點點嗎?
我要好好活着,讓龍七,秦厲都見鬼去。
雖然是這樣想,但真的要去做很難,我走在自家的庭院,看到府中的侍衛還是很不自然,我對自己說,習慣就好,時間長了就適應了。
看到我出來吃飯,楚寒劍很高興,但面對他,我還是覺得很窘迫,所以一大桌子的菜,我吃了一點點就離開了,用完飯我就想直接回自己的寢室躺着,但最後我還是逼自己在府邸閒逛着,如果我走不出自己的房門,又怎能走出楚府的大門?
有好幾次看到有侍衛、丫環的身影,我都想兜路走,但最後還是硬着頭皮逼着自己跟他們寒暄幾句,逛了一圈,小伊走到我的身邊,經過商州這次,我感覺與她親近了不少,但讓我奇怪的是她是楚寒劍一手訓練出來的人,這次卻顧全我的臉面,並沒有將一切和盤托出,其實她和雷諾都在維護着我,捍衛着我那少得可憐的尊嚴。
“小伊,外面的人說什麼?”我猶豫了一會,還是問了出來。
“外面的人沒說什麼。”小伊笑着對我說,我嫁得那麼轟動,龍七休得那麼張揚,外面的人豈會不說什麼?
“不過小芬死了。”小伊眸子暗了暗說。小芬?我自從藝成從狂鳳山回來之後,就早出晚歸,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有練不完的武功,有看不完的書,除了幾個照顧我衣食住行的貼身丫鬟,府中丫鬟,我與她們說話並不多,但她們任何一個,我都是認得的,記憶中小芬長得很俏麗,並且挺愛漂亮的。
府中丫鬟的衣服大都是統一的,但她總喜歡別出心裁繡點小花點綴一下,讓她顯得與衆不同,平日的裝扮也比一般丫鬟要明媚動人一些。
“怎麼死了?怎麼回事?”我眉一皺,心往下沉,即使是一個丫鬟,她也是我們楚家人,我不願意聽到她們任何一個出事。
“具體我也不知道,似乎與羅爺中毒有關,冷大少爺很生氣,聽說來府中幾次徹查此事。”
小歡中毒?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慌亂得很。
“羅爺有沒事?現在還活着嗎?她究竟怎樣了?”我抓住小伊的袖子,聲音也微微顫抖着,許是我的失態嚇着小伊,這傢伙竟然愣神地看着我,忘了要答話。
“說,她有沒事?”許是我太兇,小伊嚇得臉都有點白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這些都是回來聽小蓮她們說的,她們也說得不全,我們也不好去打聽。”
“怎麼跟小芬扯上關係?會不會有什麼誤會?什麼時候的事了,怎麼都沒人告訴我?”
“是在大小姐出嫁那天的宴席上中了毒的,那天晚上小芬就失蹤了,後來聽說在水中撈出她的屍體,是不是小芬下毒,我們也只是猜測,不過當天碰到羅爺的丫鬟,都派去問話了。”冷凌風那天來找我,就是因爲這事吧,這該死的傢伙,他就不能說清楚?
不過他並不知道我是小歡的姑姑,根本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焦急。
“給我備馬,我現在要出去一趟。”聽到小歡出事,我心一慌,將自己被棄的事忘了一個九霄雲外,直直往大門衝去。
“漫雲,你去哪?怎麼走得那麼急?”出到門口,竟然碰到剛好回來的楚寒劍,他將我攔了下來。
“羅爺怎麼了?我成親那天,她是不是在我們楚家被下毒了?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都不告訴我?”
“我知道這事,你已經坐船離開涼州了,我就是因爲這事,剛剛去了一趟冷府,羅爺中的是玉枯骨,她及時吃了還魂丹,有恰好有鬼聖手和冷凌風一起施救,纔將她從鬼門關了扯回來。”聽到從鬼門關扯回來,我整個人鬆了一口氣,下面楚寒劍接說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在她沒事,好在她沒事。”說這話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手全是汗了。
“人是活過來了,但頭髮全變白了。”聽到這話,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頭髮全白了?
“這羅爺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你和錢長鳴對他的事,那麼上心?應該不僅僅因爲他在我們楚府中毒這個原因吧。”小歡是哥哥的女兒這一身份,我與錢長鳴刻意隱瞞他了,因爲小歡身上有一半西家的血,而楚寒劍卻憎恨西家的人入骨,我怕他會因此遷怒小歡。
但其實我也知道這事瞞不住,小歡去過鹽礦,主要管理鹽礦的人都知道她是哥哥的女兒,只是我告誡他們不準告訴任何人,但小歡這些年從鹽礦拿走了大批的銀兩,如果楚家軍需要用到銀兩的時候,楚寒劍還是會知道的。
“羅爺是楚合歡,也就是哥哥的女兒,我和錢長鳴都知道她的身份有一段時間了,只是因爲她身上有一半血來自西凌長公主,而你有那麼憎恨西家的人,我不敢告訴你,但不管什麼原因,她都是哥哥唯一的血脈,你就是再不待見她,也不要傷害她。”我說。
聽到我的話。楚寒劍愣神了好一會,似乎不相信這個事實,但等他清醒過來之後,朝我發火了,從小到大,還沒見他這般生氣過,他說他就是不待見她,他就是憎惡西家的人,也絕對不會傷害哥哥的女兒,因爲再怎麼說,她身上也留着我們血族的血。
“她真的是你哥哥的女兒?傳言不是說她飛揚跋扈——”他將我臭罵了一頓之後,又禁不住再次問我。
“傳言不可信,我哥哥的女兒怎會蠢?冷凌風看上的女人能差到哪裡去?只是哥哥生前並不想她有太多的負擔,所以血族的事情也從沒有向她明言,我還不打算與她相認。”
那天我與楚寒劍聊了很久,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瞭解清楚,但問清楚之後,心中的謎團反而更大,她來涼州幾年都風平浪靜,刺殺投毒的事全在這段時間頻頻發生,究竟是誰要將她置之死地?
是她暴露了楚合歡這個身份惹來仇家,還是她這些年做的生意大了,得罪了生意上的人?那天她落水,見到的人並不多,除了一個青煙,全是自己人,該不會是那女人吧?這事千頭萬緒,總是理不清楚,並且做這事的人,一點線索都沒留,還真高明得很。
得知她無生命危險,我也放下心了,聽說玉冰蟾能吸此毒,我開始着手派人去尋找,因爲惦記着這丫頭的事,自己被休這事倒沖淡了不少,這個時候,我發現人越閒,就越容易亂想東西,如果忙得每天倒頭就睡,日子還是那般過。
但真正讓我挺直腰板自如地走到衆人面前,是因爲小歡。
她第一次出門,是冷凌風陪着,頭上那頭白髮是那樣的刺眼,引來涼州無數人圍觀,那些人都在她身後指指點點,說她是一個怪物,甚至還有孩子大喊白毛妖怪來了,她低下頭,眼圈紅了,扯起冷凌風的袖子就想逃,但卻被冷凌風硬拽住了,雖然她沒有走,但那頭垂得很低,我坐在酒樓的靠窗位置靜靜看着。心微微地痛。
我以爲經過這次,她必定是不敢出門的,但沒想到她第二天又出現在大街上,這次雖然還是低着頭,但卻不再拽冷凌風的衣袖準備逃,第三天她的頭擡了起來,眼眶不再紅。
第四天她臉色如常了,第五天與冷凌風並肩而行的時候,臉上竟然掛着淡淡的笑,那笑容竟然讓人覺得一頭白髮的她,美極。
而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少,背後指指點點的人也漸漸少了,流言終敵不過時間,當一件事不再新鮮,就不會再有人談論。
楚合歡給了我很多的觸動,她能頂着一頭白髮淺笑,我就不能頂着棄婦的頭銜好好生活?
那天從酒樓下來,我發現這天太陽特別明媚,就是周圍百姓的笑容也很很友善,擡頭天空一碧如洗,純淨得讓人寧靜,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揚,心好久沒有這般舒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