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七走了好一會,我都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似乎不會思考了。
他來了,他竟然來了,等了六年不出現的人,在我新婚的大喜日子來了,誰能明白我這一刻的感受,我突然很想衝去掐死他,這六年他都死去哪了?
我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這茶能安神靜氣,但我的心怎麼還是那麼煩亂,腦子一會空蕩蕩的,一會實實的。
“這位兄臺將我們的船圍起來,不知道意欲何爲?”龍七淡淡地問。
“我想見他,麻煩請她現身一見。”雖然已經知道他來了,但聽到他的聲音,我的身體還是微微顫抖。
“她現在已經睡了,不方便出來,有什麼事情我可以代爲轉告,我與雲兒已經在三天前成親,日後這位兄臺要改口叫她一聲龍夫人。”
“來者是客,本應邀請兄臺過來喝一杯,只是船上簡陋,沒有什麼待客,如果這位兄弟不介意,今晚可以一起起程到商州龍府,喝一杯喜酒。”龍七說,聲音平靜,聽不到任何起伏。
“我沒有答應,誰允許她了?”辰二此話一處,外面一陣譁然。
我手中的杯子再次落地,一地破碎,我慌亂地撿起,鋒利的碎片紮了一手,手抖了,心也陡了,?他居然說我?整整六年,他不曾出現一次,我什麼時候嫁他了?心中又說不出的悲憤。
“你這話什麼意思。”龍七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我即使不出去,也猜得到他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什麼意思?既然龍城主不明白,那我就直接說了,你要娶的楚家大小姐,是我的女人,並且七年前已經是我的女人,你要成親可以,但新娘不能是她。”辰二的聲音張狂而霸道。
我重重跌坐在牀上,心中又澀又酸,又怒又氣,百種滋味涌上心頭,他現在跟我說是他的女人有什麼用,早前死哪裡去了?
“我的新娘是誰,我說了算,找女人找到我這裡來,瞎眼了?”龍七依然平靜得出奇,明明是罵人的話,卻聽不出任何戾氣,似乎在跟人閒話家長,氣定神閒得很,但我知道這只是表面,因爲我知道他剛剛的臉色已經不好看。
我站起來,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了起來,很想衝出去問辰二,爲什麼這六年不曾來看我一眼?爲什麼留一個假姓名,假地址給我?爲什麼不要我,今日又跑來這裡,口口聲聲說我是他的女人,還誣衊我早已經出嫁,他究竟安什麼心?
“如果你不相信我倆的關係,你大可請出楚大小姐,我們當說清楚,漫兒前段時間回家找我,我剛好不在家,我們成親都七年了,她總不能因爲我們聚少離多而,你說是吧?”
“你——你——胡說——”龍七的聲音變了,而我的心抖了,我明知道辰二是用激將法,我明知道他這般說就是想將我逼出去,但我還是按捺不住衝了出去。
“我要見她,如果不想死,就叫她出來。”
“想要我的命,那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兩人的聲音都漸漸冷了下去。
“如果動手,吃虧的是你,雖然大家都是幾百艘船,但你每艘船隻有幾十人,而我的全是人,她我今晚要帶走,你阻不了。”
我急匆匆地衝出去,但因爲速度太快,差點踩到裙襬,摔倒下去,今天我換上龍七他自己爲我準備的嫁衣,嫁衣綴着漂亮的寶石,發出璀璨的光,長長的裙襬華美而端莊,只是有點沉,我只得提起裙襬。
估計是聽到我的腳步聲,外面一下子靜了下來,我出去的時候,感覺到無數的目光一起朝我射來,尤其有兩道似乎要穿透我的身體,我知道是辰二。
“夜涼風寒,你怎麼出來了?”龍七輕輕拖我入懷,溫柔而體貼,但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溫柔,讓我如芒在背,難受到了極點,他知道我那次外出是爲了找另一個男人,不可能不生氣,除非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楚漫雲,你好得很,答應嫁我了,你還跑回去找舊情人,你當我龍七是什麼人?你——你——”龍七咬牙切齒地說着,但臉掛着笑,牽着我的手很用力,很痛,他不是不介意,而是非常介意。
我嘴巴張了張,我很想解釋,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爲我的確在答應嫁他之後去找辰二了,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再要去一次豐州,許是想讓自己徹底死心……
“我是回過去找他,但我只是想——”
“只是想婚前再幽會一次?楚漫雲你真是好的很。”龍七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依然帶着笑,但他卻不知道他的聲音有多冰冷。
“小鬼——”聽到這熟悉的嗓音,親暱的稱呼,我身體猛地僵了一下,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我有太多的話想問他,但話多嘴邊卻不知道說什麼?如今我還能說什麼?
“小鬼,你怎能不要我了?”聲音憤慨而悲涼,在海面上飄蕩,不復剛剛的霸道張狂,我的心猛地一顫,整個人後退了幾步,我以爲我已經心如止水,我以爲再見到他,我會當他是路人,但今天我發現我還是做不到。
我低頭不語,滿腔怒火,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變成了滿腹心酸,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他不曾出現過一次,爲什麼要那般理直氣壯地問我爲什麼不要他?
“我們不是在天都峰說好了嗎?你答應中途絕不放棄的,你怎能不遵守諾言?你怎能不遵守我們的諾言?”
辰二的聲音帶着責備,也帶着痛楚,爲什麼他們兩個都責怪我?龍七他有資格,但他辰二沒有,全世界的人都有,就他辰二最沒資格指責我,他這六年都去哪了?他知道我這六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我委屈而悲憤地擡頭看着他,雖然努力壓抑着自己,但看到他的瞬間,我還是止不住心潮起伏。
六年不見,他的輪廓更加俊朗堅毅,身軀更加高大挺拔,他眸那眉那脣還是那般熟悉,但我卻知道,這男人不屬於我了。
我的男人是現在牽着我手的龍七,我還曾經憧憬過我們日後的孩子是叫龍初十,還是龍十七,是他親自到楚府將我接走,我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他娶我,辰二還要多久纔出現?
突然掌心一陣刺痛,原來龍七的指甲已經深深插入我的肉。
“你這般看他,我痛了。”龍七說,聲音低沉得幾不可聞,他痛了,卻要刺痛我?這死傢伙。
“回去,乖乖回去等着我,你們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龍七低聲對我說,我嘴巴張了張,內心充滿了掙扎。
“他這人的性格我瞭解,今日不說清楚,我們是走不了的,你不看到他的船黑壓壓的全是人嗎?我跟他說清楚就回來。”就這樣無緣無故等了六年,他就這般狠心銷聲匿跡六年,不問清楚,我不甘心,我真是不甘心,並且以他的性格,不會輕易放我們離去。
“你——”龍七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信我,我會回來,我只是有話要問清楚他。”我說,龍七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眸子盡是受傷,他並不知道辰二就是我心中那一條刺,我要將他拔出來,才能徹底忘了他,要不日後晚晚都會被刺得不得安寧。
“如果你不想在手下面前丟臉,將他們走遠點。”聽到我的話,辰二低聲吩咐了幾下,一會之後,幾百艘海船同時往四周散去,海面頓時開闊起來。
“楚漫雲,你當我什麼人了?你如果敢去見他,我們——”龍七抓住我的手很用力,那時的我,腦子迷糊了,一心只想着質問辰二,六年的委屈,六年的不甘,六年的等待,我甩開了龍七的手。
我拋下一塊浮扳,足尖稍稍一點,上了辰二的船,回眸龍七轉身回船艙,不再看我一眼。
“辰家二少,很久不見了。”我開口說,聲音淡淡,表情淡淡,他聽到我如此喚他,身體僵住了。
是我沒有遵守我們的諾言,是我中途棄他,但六年了,他年年就一份禮物,就算再昂貴又怎樣?我要的他這個人,而不僅僅是他的禮物。
“小鬼——”他叫着我的名字,嘴角是苦澀。
“你先別說話,我先說,我說完你再說,我只留在這裡一柱煙的時間,因爲我的夫君等着我回去。”
“你的夫君就是我。”他厲聲道,眸子腥紅得駭人。
“你什麼時候娶我?我何時嫁你?你說你是湯州辰家二少,我去找你了,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曾回過豐州的宅子,我回去找你,你不可能不曾聽說過,但六年了,你不曾來見我一面,我不知道你今日出現在這裡,意欲何爲?”
“十五歲遇到你,我將近二十二歲纔出嫁,我等了你將近七年,你除了一句等你,什麼都不說,不說什麼時候過來,不說什麼娶我,不說你現在身在何方?”
“我曾擔心你身染惡疾,我曾憂心你有什麼不測?知道你身體健康,我又怕你已經娶妻生子,妻妾成羣,該想的我都想了,不該想的,我也想了,漫漫六年太長了,人不能靠記憶活着,我好不容易嫁了,你跑來幹什麼?這六年你都死去哪了?”
“我很多時候懷疑我與你相遇只不過是一場夢,一點都不真實,醒來周遭都沒有你的氣息,你能這般對我,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你不夠愛我,如果愛我,不會六年不曾見面,如果情深,不會六年如此吝嗇筆墨,我想我也不夠愛你,因爲六年的等待,將我的愛磨光了,你不足夠讓我默默守候你一輩子。”
“我既然選擇嫁給龍七,我就是他的妻子,日後全心全意只愛他一個人,你我會漸漸忘記,今日我過來,並不是打算要跟你走,而是跟你說清楚,你我情緣已斷,我已經不是你的小鬼,說到底,你我也只不過認識了幾天罷了。”
“帶你的人回去,找一個願意等你十年八年的女人,你我要不起。”我淡淡地說,但不知道爲什麼,說這些話,自己的胸口會悶悶地生痛。
沒錯,我們相處的日子就不過短短半個月,但爲什麼他的身影就烙在心裡,如今要將他驅趕出去,像要活生生撕裂胸口一塊肉,是那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