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勢二

很快含珠公主被帶到,她的肚子果然已經隆了起來,臉色有些蒼白,但卻無損她的美貌,她看了一眼他的夫君,又看了一眼北天帆,臉色更是慘白。

“是有話要問我嗎?”她看着杜擎宇慘然一笑。

“孩子的父親是誰?”杜擎宇問,聲音沙啞低沉。

“擎宇,對不起,是我騙了你。孩子不是皇上的,雖然我曾經主動送上門,但皇上沒有碰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我也不知道,每天晚上熄燈之後,皇后會把一個男人送進我的寢室,完事之後,他就離開,我至今都沒有看過他的臉,我只是家族的一枚棋子,接近你,勾引你,也是皇后授意,做這些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你和皇上反目成仇,但我後來我真的是愛上你,我——”

含珠公主飲泣。

“夠了——”杜擎宇怒吼一聲,唰一下將劍拔出來,直指含珠,含珠閉上了眼睛。

“天帆,擎宇羞愧,有什麼顏面見你?”話沒有說完,擎宇提劍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擎宇——”我驚呼,含珠公主更是嚇傻了,好在北天帆手裡射出一珠子,直擊他的手臂,杜擎宇手一抖,手中的劍掉落在地。

“別——別——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要死也是我死。”含珠哭得像淚人一樣,拿起地上的刀準備了結自己,但她還沒有拿到,已經被杜擎宇一腳踢開。那星目滿是羞憤。

“這事以後都不要提了,你走吧,帶着公主遠走高飛,你謀反,宮中知道的人多,萬一臣子們追究起來,朕也包庇不得。”看到北天帆並不追究,公主忙叩頭,杜擎宇則一臉愧疚,他們走後北天帆嘆了一句:“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雖然北天帆顧念十幾年的情分,放杜擎宇一馬,但杜擎宇離開之時,還是自斷一臂。

皇宮危難解除之後,在古廷、莫楓等人帶兵迎敵,聲勢浩蕩的討伐大軍在北軍強大的攻勢下土崩瓦解,北天齊、燕家父子,我的外公潛逃,但一個月後全都一網成擒。

“我只要葉媚那女人的人頭來祭祀我慘死的娘。”北天離說,收斂起一向的不羈,目光瀰漫着濃郁的傷痛,看來兩代皇后之間有着很多不爲人知的過往,這位風流皇子的內心也隱藏着不爲人知的傷痛。

我的傷痛已經足夠多了,已經沒有力氣去窺探旁人的過往。

“好——”北天帆答。

外公和燕家被關押在大牢,羅音口中的外公,與我所見到的那個慈愛的外公,我總是無法將他們聯繫到一塊,但我覺得應該去見一面,下到下面,發現北天帆竟然在。

“這事是老夫的主意,燕家只是受到我的慫恿與脅迫。”

“真的是受到你的慫恿和脅迫嗎?你敢不敢說你和燕司馬是什麼關係?”聽到北天帆的話,外公的臉色慘白。

“燕梓浩是你的私生子,你一直處心積慮讓他登上帝位,你們爲此綢繆了幾十年,你明着是爲了護龍司,爲了她們姐弟,實際只想想滿足你的野心。”

原來如此。

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在這一刻豁然開朗,真相總是很殘忍,它不肯讓你心中留有一點點溫情。

“你這個不肖子孫,如果不是你背叛,我們怎會落到如此下場?”外公看到我,目露兇光,面目猙獰,狠不得活生生地將我吃了,我的心揪着痛。

“羅鋒在哪?”

但無論我怎麼問,外公都不肯說出他的下落。

外公自殺在獄中,我趕到的時候,他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他看着我,含恨而喊:“老夫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爲什麼不親手捏死你。”

外公的眼神是如此歹毒陰狠,他的聲音如魔咒頻頻出現在我的夢中,我總是半夜嚇醒,但醒來身邊已經沒有羅音替我輕輕擦去額頭的汗。

外公就這樣死了,我還來不及問出羅鋒的下落,他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他的手沾了那麼多人的鮮血,他是死有餘辜,但爲什麼我卻充滿着負疚感?許是他可以死在玄木的手裡,死在北天帆的手裡,但卻獨獨不能因我而死。

至親相殘,勝者也荒涼。

燕家、羅家凡是參與了謀反之人,全部判斬首,但北天帆答應,並不牽連無辜的族人。木大夫和幾個太醫已經研究出治療瘟疫的藥方,瘟疫得到了控制,朝廷賑災的糧食、衣物及時下派,解決了災民的需要,安撫了他們的情緒。

北國迎來了幾個月後的第一個晴天后,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不再陰雨連綿,風雪交加,暖湖的水恢復了澄清,不再有死屍浮出水面,皇宮也不再離奇死人,北國的長平大街又恢復了往昔的繁華熱鬧,妃子們又開始對北天帆噓寒問暖,投懷送抱,他我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

這皇宮乾枯的枝頭又萌生嫩芽,生命看似周而復始,但那些逝去的人,卻永遠不會出現,我的父親,羅音,甚至外公與皇后。

北國的春天來得很早,走出宮門,紅花已盛枝頭,但看着卻那般寥落淒涼,沒了羅音,我總不習慣,總覺得身邊確少了什麼,外公死了,羅蘊依然是容妃,皇后死了,德妃瘋了,她是後宮品階最高的妃嬪,但如今的她不理世事,每天禮佛唸經,如當年的葉媚,下面的妃嬪蠢蠢欲動,準備爭奪這後宮之主。

後宮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我突然連看熱鬧的心都沒了。

一個深夜羅蘊披散着一頭長髮來到碧水宮。

“我恨皇上,我恨他殺了我的孩兒,但我更恨你,你口口聲聲說與皇上敵對關係,你口口聲聲要我們防着皇上,不能失了心,你真的敢對天發誓,你與皇上是清白的?”面對羅蘊的質問,我無言以對。

“我曾經爲自己冤枉你而深深懊悔,我曾深深自責,我曾爲自己懷疑你,而深深悔恨,如果我肯相信你,孩子一定還活的好好的。”

“但那天在亭子上,你猜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你摟着皇上的腰,我看到你們在與御花園親吻,皇上是那樣的溫柔深情,那樣的投入,他的笑容是那樣的甜蜜陶醉,你們是那樣的纏綿繾綣,你敢說這都是虛情假意?”

“我看到皇上還彎下腰,揹着你,一步一步地走,你們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他從來沒有這樣背過我,甚至抱也沒有抱過,我看着妒忌得發了狂,恨得舌頭都咬破了。”

“一個是我深愛的男人,他要了我孩子的命,一個是我最信任的人,但從頭到尾都將我當猴子那般耍,玩弄於鼓掌之內。”

我張大嘴巴,卻硬是說不出話來,我該如何辯解?我又能如何辯解?那晚那一晃而過的身影,不是我眼花,原來是羅蘊。

“我恨你們,毒殺德妃兒子的主意上我想出來的,我就是想讓你們反目成仇,我看到你發狂地刺了他一刀,心並不痛快,原來你是真心想護着德妃的孩子,如當年護着我的一樣,我突然後悔了。”羅蘊嗚嗚地哭了。

“德妃瘋了,我每天發夢都夢到她掐住我的脖子,要我還孩子給她,我每天發夢,都夢到我孩子說不要這麼歹毒的娘,聽到德妃那撕心裂妃的哭喊聲,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魔鬼,雙手沾滿了鮮血,我不敢去看德妃。”

“我好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我受夠了,你殺了我吧,你殺了吧。”

“別——別殺我,我不想死,死了我不知道怎麼面對我的孩兒,怎麼面對德妃的孩兒,聽說他生出來還活着的,聽說他長得很漂亮,聽說他死的時候,全身烏黑抽搐,死得很痛苦。”羅蘊一邊說,一邊瘋跑着離開。

我跌坐在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

十天之後,羅蘊前去找北天帆,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羅蘊跪倒在地,請求北天帆讓她削髮爲尼,在皇家寺廟度過餘生,她希望帶上德妃,照顧她一輩子來彌補。

那天羅蘊蹲下身子問德妃願不願意跟她走,德妃竟然乖巧點頭,朝她伸出了手。

北天帆準了。

皇宮動亂平息之後,玄木第二天帶着羅音去了青城,將她葬在青城,那裡有山有湖,有廣袤的原野,有裊裊炊煙。

三個月之後,玄木找到了羅音的弟弟羅鋒,一個只有十五歲,以殺人爲樂的少年,目光狠毒而是嗜血,見面十天,他已經第二十次出手刺殺玄木。

政局穩定之後,他玄木毅然辭官,進宮向我辭的行,並將德妃託付給我,他竟然還將德妃託付給我,爲什麼還要如此信任我?

“我不跟你去青城,你再不放過,你信不信我殺你。”十五歲的少年清秀俊美,但目光卻殘忍而暴戾。

“你再敢殺一個人,我打斷你的褪。”玄木厲聲道。

“跟我去看你姐。”

“我不去。”

“你沒有選擇。”

落日的餘暉下,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漸漸模糊,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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