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競堯指揮着麾下將士,將大都團團合圍起來的時候,手下卻忽然來報,工部的柳星大人從泉州方向而來,緊急求見皇帝陛下,王競堯的心中當時就“咯噔”了一下!
“陛下!”一進到皇帝陛下的大營,柳星滿面的驚恐失色,他好半天才讓自己的呼吸稍稍平穩了一些,帶着哭強說道:“勤英公,太子太師,丁銘…………丁大人他不行了啊……”
王競堯頭腦裡一陣眩暈,身子搖搖欲墜,若不是邊上陶亮及時扶了一把,差點摔倒在地上。等王競堯恢復過來,他上前一把抓住了柳星的衣襟,幾乎是惡狠狠地說道:“你胡說,上次朕見到丁銘雖然有病在身,可他還是好好的,現在,現在怎麼可可能……”
柳星放聲大哭說道:“丁大人惡疾纏身,但始終不肯休息。最近他每日都他大口大口地吐血,可還是強撐着指揮着我們往前線輸送着物資……前幾日……前幾日……大人他終於倒下了,整整昏迷了兩天才醒了過來……皇后已經派來了太醫,可太醫說丁大人……丁大人他沒救了,只怕活不過這幾天了啊……”
“丁銘,丁銘,朕的丁銘啊。”王競堯癱坐在了椅子上,不斷重複着丁銘的名字,那樣子讓邊上的漢軍將領看了心碎,想勸可又不知道怎麼勸纔好。
“丁大人在昏迷的時候,嘴裡不斷着唸叨一個心願。”柳星擦了下眼淚,說道。
王競堯猛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步就衝到了柳星面前,那樣子讓人看了害怕,王競堯幾乎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說,告訴朕,他想要什麼!”
“丁大人什麼也不想要。”柳星搖了搖頭:“丁大人唯一的願望,就是他只想看看大都,看着我漢軍將士攻陷大都,他這一生就什麼遺憾也都沒有了!”
“孟星海!”王競堯猛然大叫道,等孟星海進來後,王競堯握着拳頭說道:“你,給朕立即帶着二十名御林軍士兵,選最快的馬去泉州,給朕把丁銘擡來。朕要讓他親眼看着我漢軍將士攻克大都,朕要讓他第一個踏上大都的土地!朕要讓他活着看到這一切,朕要讓他知道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柳星,你也去,走,你們現在就給朕走!”
孟星海走了出去,大帳裡所有的漢軍將領都沉默不語。他們很能明白皇帝陛下此時內心的感受,如果沒有丁銘的辛勞,北伐之戰將不會那麼一帆風順。可現在,他們就要失去這個年輕人了,這個平時一聲不響,可卻沒有人可以代替的年輕人……
“命令漢軍各部,依原計劃延緩十日攻擊大都。”這時的王競堯平靜了許多:“命令火炮加速運送,一旦發起攻擊,必須在一日之內攻克大都,朕,不能對不起丁銘!”
漢軍將士默默地點了點頭,爲了一個人而改變整個作戰計劃,在漢軍的歷史上絕無僅有。而這道命令的發出,將使得大都能夠充分完善自己的防禦,加大攻擊難度,可這些漢軍將領們卻沒有一個人有怨言的,爲了丁銘,他們願意去挑戰這樣的困難……
在皇帝陛下的命令下達之後,所有的漢軍將士都忙碌了起來,火炮被一門門拉了上來,士兵們瘋狂地擦拭着自己的刀槍,瘋狂地準備着雲梯,延緩攻擊將會造成的困難,已經被各級將領明白地告訴了士兵們,但士兵願意承擔,因爲丁銘對漢軍的巨大貢獻,將領們也清清楚楚地告訴了他們。現在的漢軍士兵,他們將———爲了一個人而戰鬥!
他們吃的,他們穿的,他們使用的武器,沒有哪一樣不凝結着丁銘的心血,沒有哪一樣不是丁銘嘔心瀝血爲他們準備的,現在這個人將很快會離開他們,他們將——爲了丁銘而戰鬥!
大量的火炮被運送了上來,炮口對準了大都城樓。士兵們都已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對大都發起強襲,但他們沒有動,他們在默默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命令,默默等待着丁銘的到來……
“快啊,你們***的快啊!”空曠的山野裡,傳來了孟星海的大嗓門,他暴跳如雷的大聲指揮着身邊擡着擔架的士兵,縱然那些士兵的速度已經很努力了,但在擔架上卻還躺着一個瀕死的病人,卻嚴重耽誤了他們的速度!
擔架邊上,一臉焦急之色的柳星不停向擔架上看上一眼,從泉州出來,丁銘整個人就始終處在昏迷之中,偶爾醒來,看到這些士兵們,嘴角邊會勉強露出一絲微笑,繼爾又重新昏睡過去,柳星最擔心的,就是丁大人從此就再不醒來,而最讓柳星奇怪的,是丁銘大人的右手始終緊緊握着拳頭,似乎手裡握着什麼……
“孟大人,這樣不行啊。”柳星快步來到孟星海身邊,着急地說道:“從大都到泉州,士兵們千里奔波,根本沒有休息,現在又擡着擔架連續走了三天,我看士兵們的體力也已經到了極限了,而且這段路太顛簸了,我怕,我怕……”
孟星海連連跺着腳說道:“那怎麼辦,那怎辦纔好。”到了這個時候,一心想着陛下聖命的孟星海,也實在沒有了主意。
“將軍,你看那些人是誰。”正在這時,一名士兵指着前方大聲說道。
遠處,一名官員模樣的人,帶着上百個百姓向孟星海的方向跑來,纔來到孟星海面前,那官員就迫不及待地說道:“丁銘大人之事我等已經知曉,安盧知縣特帶百姓前來護送丁大人,將軍請將丁大人交給我們吧!”
說完也不等孟星海反應過來,帶着幾名百姓親手接過了擔架,抗在了身邊。剩餘的百姓,幾乎每個人手裡都帶着棉被,他們迅速地將厚厚的棉被鋪在地上,減少道路的顛簸。
看着百姓們的背影,御林軍士兵都像傻了一般,好半天孟星海才醒悟過來,大聲道:“都還傻着做什麼,跟上去啊!”
安盧百姓輪流接力,前行七八十里,到得起豐境內,又看到起豐縣令帶着百來名百姓趕來,一見就說道:“此地已到起豐,安盧縣令一路辛苦,現由我起豐百姓護送丁大人!”
安盧縣令也不客氣,向起豐縣令抱了抱拳,將丁銘的擔架轉交給了他們。
跟在後面的孟星海和柳星互相對望了一眼,發現彼此的眼中都是溼漉漉的,擔架上躺着的是可敬的丁銘,而在擔架周圍的,卻是同樣可敬,但卻又可愛的漢人百姓……
“臺於縣百姓接力!”
“貫中縣百姓接力!”
“流蘊縣百姓接力!”
從安盧縣開始,一直到大都附近,所有大漢帝國的軍民們,似乎都知道了丁銘的事情,每前行幾十裡,都會有當地縣府的縣令,帶着當地的百姓們迎接着丁銘的擔架。在這一路上的道路,幾乎是用棉被鋪成的道路,在這一路之上,都是一雙雙熱情的眼睛,一雙雙長滿了老繭,但卻充滿了溫暖的雙手……當到達離大都戰場還有二十里的時候,孟星海一眼就看到了漢軍將領韓振,帶着數百名士兵在那等候着,見孟星海到來,韓振快步迎上,臉上明顯透露着驚訝:,這麼塊,從泉州到大都,你們這麼快就到達了?”
“這事以後再說。”孟星海哪裡來得及解釋:“大都方面攻擊戰開始沒有?”
韓振點了點頭:“今日一早開始的,如果咱們速度快的話,能讓丁大人看到大都落到我們手中。”
孟星海哪敢多言,指揮着士兵們將擔架從百姓手中接過,瘋了一般的向大都方向衝去,他走得如此之快,甚至忘記了和這些百姓們說聲謝謝。
“丁大人,一路走好。”那些百姓們看着擔架逐漸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內,默默地揮揮手,輕輕地說道。也許他們並不是爲了丁銘一個人,而是爲了所有抗擊韃子,恢復中原的英勇的漢軍將士們,但這時候,他們卻將對漢軍所有的熱愛,都傾注到了丁銘一個人的身上……
離大都只有不到二里的距離了,擔心上一直昏睡着的丁銘,忽然睜開了眼睛。“停下,停下。“丁銘吃力地說道:“這是哪裡了?“柳星急忙上前:“大人,就快到大都了啊,你聽,你聽到遠處的炮聲了嗎,那是咱們的漢軍將士正在攻城。”
丁銘努力地聽着,果然在不遠處的地方,炮聲隆隆,那是英勇的漢軍將士正在攻打大都,丁銘本來蒼白得毫無人色的臉上,竟然泛起了一陣紅暈,在他的嘴角邊,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大人,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要到了。”孟星海大聲地說道。
但很快,所有人都發現,丁銘的笑容已經凝固在了臉上,永遠也都不會消失了,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一直向着大都的方向……
丁銘去了,丁銘就這麼去了,帶着難得一見的,但卻永恆的笑容,帶着一點點的遺憾,永遠地離開他所深愛的漢軍……只差最後一步,他就能夠看到大都,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那一直緊緊握着的右拳,終於鬆了開來,一粒晶瑩剔透的大米,從他的手掌心裡落到了地上,一陣微風吹過,大米翻了幾個身,這才停了下來。
那是,丁銘爲北伐將士輸送的最後一顆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