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尼斯北部邊境。
夜幕籠罩着大地,四下寂靜無聲,一切生物都已遠離這片深受天災荼毒的土地。
黎明前的黑暗漆黑一片,暗淡的月光之下,北方銀鬆森林中染病的松木只餘輪廓,看不真切,更添幾分淒厲的恐怖。
寂寥的大地間,唯有高高聳立的格雷邁恩之牆附近,亮着點點火光。
這道由王室姓氏命名的史詩巨牆橫亙在銀鬆森林南部與吉爾尼斯王國北部邊境的交界地帶,填補了羣山隘口的缺口,連同東西兩側高不可攀的羣山,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完美隔絕了來自外界的一切威脅。
只是如今它已千瘡百孔,外牆佈滿大型攻城武器造成的傷痕,不少地方還嵌着未能爆炸的天災瘟疫罐,牆上用來給弓箭手提供掩護的垛牆,也大多破損不堪。
幾處瞭望塔倒塌了,建在牆上用以反制敵方攻城武器的投石車、弩炮,也全都在天災石像鬼的集羣攻擊之下化爲殘骸。
這都是三天前攻打吉爾尼斯王國的天災軍團造成的。
工匠們徹夜不眠,一刻不停的修復着防禦設施,錘砸鋸拉的聲響在寂靜的黑夜中傳了很遠。
手持強弩的巡夜士兵,緊張地在巨牆足以容納五駕馬車並駕齊驅的寬闊步道上巡視着,銳利的眼神一遍遍掃視着漆黑的夜空,警惕着可能來自亡靈的空中襲擊。
“我們真的……就這樣見死不救嗎?要不是他們,格雷邁恩之牆早就在亡靈的攻擊中陷落了啊!”
“別想這件事了。上峰有令,不得開門。我們毫無辦法。”
“去他.媽的上峰,那幫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都是貪生怕死的混蛋!我們的兄弟在牆外幫我們抵禦亡靈,而我們卻被嚴令不得開門支援,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你小聲點……唉。”
不時有人對巨牆之外,面向銀鬆森林一側火把連片的防禦陣地投去同情的目光,憤慨的互相發泄幾句,而每次交談,最終都是以無奈的嘆息告終。
牆外的防禦陣地裡,就是火速支援吉爾尼斯王國的一萬多名聯軍士兵。其內壕溝衆多,由泥土夯實而成的低矮土牆一道連一道,士兵們在規模宏大的陣地裡忙碌着,以期在亡靈的下一波進攻之前,儘量鞏固現有的簡易防禦。
所有巨牆守軍都心知肚明,要是沒有他們從背後發起突襲,消滅了亡靈的有生力量,格雷邁恩之牆早就在敵人恐怖的攻勢中陷落了。
這些聯軍士兵中,不乏曾被自己宣誓效忠的國王背叛過一次的北部吉爾尼斯人。
近一個月前,天災軍團爲了攻打諸族聯軍雲集的達拉然,調動了洛丹倫地區的所有兵力。百萬復生者來勢洶洶,意欲借道安伯米爾通道涌向達拉然。
大領主達利烏斯·克羅雷的領民本已完成疏散,快要進入巨牆以內,格雷邁恩國王卻恐於百萬亡靈順勢尾隨,下令關閉大門。這個舉動雖然保全了國內數百萬的人民,卻也讓牆外十數萬無辜的平民直接暴露在亡靈的攻擊中——這是一個頗具爭議的舉措,在王國內部引發了極大爭論。有人聲討格雷邁恩國王的冷血無情,也有人讚頌他壯士斷腕一般的果敢,還有人說行此下策實屬無奈……
總之,這個貫徹自己父親“閉關鎖國”治國方針的國王,已經成爲了頗具爭議的統治者。在王國內部都是如此,就更不用外部那些曾被他冷血拋棄的洛丹倫人、北部吉爾尼斯人了。
恐怕他們早已對吉恩·格雷邁恩無比唾棄了。
現在達利烏斯·克羅雷大領主聽聞吉爾尼斯有難,不計前嫌,帶領他的部隊與聯軍一同回援,解除了吉爾尼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可……
格雷邁恩國王是怎麼對他們的?
——不得開門,嚴防瘟疫傳入國內。
此舉固然有些道理,畢竟亡靈的主力軍團,就在不遠的銀鬆森林裡虎視眈眈,而巨牆的城門開啓關閉一次,至少需要耗費數十分鐘的時間,再加上上萬兵力通行所需的時間,很可能給敵人可乘之機。
萬一巨牆告破,國內的數百萬民衆又該怎麼辦?
但“嚴防瘟疫傳入國內”?
僅依靠一道巨牆,就能抵禦無孔不入的天災瘟疫了嗎?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爲就在幾天前亡靈攻打巨牆的同時,吉爾尼斯王國內部就爆發了一次瘟疫危機,數以十萬計的平民慘遭感染,給都城造成了極大混亂,幸虧守軍應對得當,迅速擊殺亡靈的首腦,否則感染一旦擴散出去,整個都城都會化爲一片死域。
“格雷邁恩,直到現在我才直到,那些怪物居然都是你搞出來的!你究竟在做什麼?”
此時,在城門上方最寬闊的城牆中心區域,一名身穿破損得不成樣子的厚重板甲,頭髮凌亂無比,頭戴單邊眼罩的獨眼壯碩男子,正怒不可遏地指着身前頭髮花白的戎裝中年男子大聲質問着什麼。
發問者正是來此支援,卻慘遭“忘恩負義”的達利烏斯·克羅雷大領主——或許早在被自己的國王拋棄時,他就不認同自己這個“吉爾尼斯大領主”的身份了。
而遭到厲聲責難的,則是吉爾尼斯的國王,吉恩·格雷邁恩。
格雷邁恩國王身後,站着一衆親隨,有華服裝扮的大貴族,也有幕僚一類的角色,更多還是武裝到牙齒的皇家衛士。
有人被達利烏斯言語中的不敬激怒,上前兩步斥責道:“注意你的言辭,達利烏斯!這是你的國王。”
達利烏斯大手一揮,憤然打斷道:“在他拋棄我十幾萬領民,拋棄北方所有昔日的盟友,拋棄我的時候,他就不是我的國王了!”
“你……”
那名貴族還想反駁,就聽旁邊傳來一聲怒喝。
“夠了!”很難想象,瘦高的格雷邁恩國王,竟然有着如此雄渾的嗓音。
他轉向對自己怒目而視的達利烏斯,沉聲說道:“這確實是我的錯誤。我採納了首席法師阿魯高的建議,授意他召喚‘狼人’幫我們抵禦亡靈天災的侵襲。但我未曾想到,事情最終超出了我的掌控,阿魯高……背叛了我。他佔據了席瓦萊恩男爵的城堡和焚木村,把那裡當成自己的大本營經營了起來。”
格雷邁恩國王頓了一下,說道:“不過……至少它們起到了自己應有的作用,延緩了天災進軍的步伐,不是嗎?”
“延緩?”達利烏斯咬牙切齒地指向牆外,“這些把南部銀鬆森林視爲領地的野獸根本就是敵我不分,會攻擊領地範圍內的一切活物。幾天下來,你知道有多少聯軍士兵命喪狼口嗎?”
格雷邁恩國王看向北方的幽深密林,緊繃的臉龐上沒有絲毫表情。
只見黑暗中,離聯軍防禦陣地不遠的林木間隙裡,閃爍着數不清的點點幽芒,就如同駭人的鬼火一般漂浮不定。
是那些狼人的眼睛。
它們就像最有耐心的獵手那樣,安靜地隱藏在森林之中,隨時準備着對自己的獵物發動攻擊。
一擊斃命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