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習習,氣候宜人。晴朗的天空下,能夠看到一條土石小路沿着山腳蔓延而去,巧妙的繞過一個凸出的小山丘,向着遠方的原野延伸。
伴隨着馬蹄聲和車輪聲,一輛馬車沿路而來。
這是一輛典型的貴族馬車。四輪,雙馬,車廂上掛着華麗的大紅綢緞作爲裝飾。馬車的駕駛位上坐着兩個人,一個是趕車的車伕,一個是隨時等候車廂中主人命令的僕人。兩個人均穿着華麗的制服,使人一眼就能認出他們的身份。
其實按照傳統來說,還應該有另外兩個僕人,站在馬車車廂的後面等候差遣。但是不管怎麼說,單單是這輛車,這兩個駕駛座上的人,就清楚的表現出車廂裡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如果這些還不夠明顯的話,那麼馬車車廂後方還有一個鑲嵌在車身上的貴族紋章。
或許是這條路有點偏僻的緣故,馬車走了很長時間,也未遇到行人或者其他車馬。長長的土石小路上,也只有這一輛車而已。
一直保持着穩定速度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這是因爲車伕主動停下了車。
“怎麼了?”車裡的人發出了疑問。從聲音就能聽出說話的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有點年紀的女人。雖然這裡算得上荒郊野外,但是附近的治安還算不錯,並沒有什麼土匪盜賊之類的,因此車裡的女主人並未有什麼反應,只是好奇。
“夫人。”僕人跳下馬車。“前面好像有屍體。”
“屍體?”女主人沉吟了一下,“好吧,我下去看看。”
她說話的方式很直接,而僕人也並未阻止。儘管在正常情況下,一個女人是沒有這種勇氣去觀察一具屍體的。特別是一個貴族女子。
僕人從外面打開了車門。從車裡走出來的是一個大概六十來歲,表情嚴肅的老婦人。雖然說她已經年華遠去,青春不再,滿頭黑髮也變得花白,但是在她的面容中依然殘留着她曾經的絕世芳華。就算眼角的皺紋,也不能將這份天賦麗質完全抹消。
老婦人穿着一件沒什麼特別之處的深灰色長裙。以貴族的傳統來說,這是非常符合這個年紀的衣着。她沒戴帽子,頭髮按照傳統在後腦盤成一個圈。她手上沒有拿手杖,而且她下車的時候也完全不需要別人攙扶——很靈活的一跳就下了車。
老婦人在僕人的指引下,來到了屍體邊上。這具屍體非常湊巧(或者是故意)的倒在一羣灌木中間。如果是行人走過,那麼他就會高度不夠,而被灌木遮擋視線而看不見屍體,如果是騎馬的人,由於駕馭馬匹,也可能會注意不到。只有那位坐得又高,又不需要關心路線的僕人才能發現這具屍體。
“沒有臭味……看起來剛死不久。”老婦人略看了一眼,然後她繞着灌木叢走了半圈,從一個沒有灌木的缺口來到了屍體邊上。
“瑪麗姨媽,是強盜嗎?”。就在老婦人接近屍體的時候,馬車裡又走出了兩個女子。這兩個是年輕的女子,外表看上去只有十五歲左右,擁有着幾乎完全相同的面容和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雙胞胎。
雙胞胎身上穿着白色和粉紅色混搭的洋裝。以貴族的標準而言,這種衣服並不特別華麗,而是那種中規中矩的衣着,而且通常情況下也只有未婚少女會穿着。兩個人都有着呈現淡藍色的天生銀髮,並且將長長的頭髮梳成單條辮子。爲了方便坐車的緣故,粗大的辮子此刻在脖子上繞了一圈,多餘部分順着肩膀掛在胸前。
“胡說!”老婦人不屑的回答。“如果有強盜選擇這裡打劫,那他很快就會餓死……再說看不見外傷。”
屍體斜臥在地上,四周的乾乾淨淨的,沒有謀財害命通常留下的黑色血跡。空氣中更加沒有血腥味,甚至沒有蒼蠅聚集在這裡。此外,屍體的腰間有一個明顯的貼身小包。小包扣得好好的,明顯不曾被打開過。
如果是強盜的話,不可能不搜受害者的身的。
“餓死的流浪漢?”雙胞胎姐妹中一個發出疑問。
“不太像……”這位瑪麗姨媽雖然看上去勇氣十足而且經驗豐富,但是她也沒有試圖去接觸屍體。不過從屍體的樣子來看,做出判斷並不難。因爲他並不像是凍餓而死的流浪漢。此類流浪漢幾乎有着一個共同的特點——身體瘦弱而且骯髒。屍體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皮質旅行服裝,這件衣服保存得很完好,不管怎麼看,都算不上“破舊”。
“我們還是去找治安官吧。”雙胞胎中的另外一個提議。
“這是什麼?”瑪麗姨媽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塊東西。那是一大塊紅色的金屬,但是既不是紅銅也不是上漆的鋼鐵,是一種超乎她學識之外的東西。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這種金屬非常堅硬,但是質地卻輕得不像話。
地上並不只有這麼一塊。仔細看看的話,會發現此類金屬碎片相當的多,散亂在整個灌木叢中。
“奇怪的東西。”雙胞胎也發現了地上的這些金屬碎片,並且撿起來仔細觀看。能夠輕易的看出,這些碎片原本應該是一個整體,可能是什麼工藝品或者器具之類的,但是現在它們已經成了沒什麼價值的碎渣。
“不是打劫,也不是凍餓而死。我想應該是急病發作。”瑪麗姨媽得出了結論。“可憐的傢伙。走了半路突然犯了急病,還在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她轉過頭,順手將手裡的金屬塊給丟掉。不過在丟掉之後,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於是再次從地上撿起這些金屬塊中最大的那一塊並收起來。
“挺有趣的玩意。”瑪麗姨媽輕聲的自言自語。然後她大聲對着僕人們說道。“稍微記一下這個地方。等我們回家後,必須找個人向治安官報告一下,讓他來收屍。”
事情似乎到此爲止。在瑪麗姨媽掉頭想離開的時候,她的腳突然踩到一塊小石頭上。雖然她手腳還很靈活,但這一腳踩空還是讓她一個趔趄,向側面踉蹌了兩步,踢到了那具屍體。
斜臥的屍體被這麼一踢,失去了平衡,翻了過來,變成仰面朝天的姿勢躺在地上。
“抱歉。”瑪麗姨媽趕緊後退兩步,向屍體道了一聲歉。接着她轉過頭,想離開這裡了,不過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侄女的神色似乎不太對。
兩個侄女的臉上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她們這種驚訝並不是針對瑪麗姨媽,而是針對地上的這具無名屍體。幾秒鐘後,其中一個侄女甚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怎麼了?”
“是他。”又過了一會,雙胞胎中的一個才突然說道。
“他?”瑪麗姨媽回過頭,再次端詳地上的屍體。死者是一個年輕男人,看上去約莫二十多歲,雙目緊閉,面色蒼白(死人臉向來如此)。他的臉上有一個很顯眼的傷疤,一眼就能看出,這條從左眉斜斜的橫貫鼻樑的傷疤是由利器造成的。但是就算加上這條傷疤,他的臉依然算得上五官端正,雖然談不上風流俊俏,但是也算得上是一個漂亮的年輕人——如果不考慮他是一具屍體的話。
死者身上的衣服——正如她之前觀察到的一樣——並不破舊。事實上除了泥土之外並無任何其他的污垢。衣服的領子、袖口之類的地方也沒有任何磨損的痕跡。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這件衣服還很新。死者的身體勻稱,腰部纖細——不是那種讓人感覺軟弱的纖細,而是那種受過嚴格鍛鍊後,緊繃有力產生的纖細。
如果他活着的話,他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可惜他死了。話說回來,既然死了,那麼他到底是誰也就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艾修魯法特……”雙胞胎之一輕聲的說道。“我記得我說過他的……”
“那個強行和你們……”瑪麗姨媽恍然大悟,但是她馬上閉上了嘴巴。不遠處還有車伕和僕人在那裡看着呢。
“不管怎麼樣,他死了。”瑪麗姨媽馬上回過神來。“還是讓治安官來收屍吧。可以拿一筆小錢,好讓他能夠有個體面點的墳墓……”
“他動了!”突然之間,雙胞胎之一發出了一聲驚呼。瑪麗姨媽立刻轉過身,仔細看着屍體。幾秒鐘後她意識到這不是侄女的錯覺。這個被她看成是屍體的人身體再一次抽動了一下。
老婦人立刻蹲下來,一隻手指輕輕的放在“死者”的鼻孔下,另外一隻手按在死者的胸口,心臟的位置。
鼻孔下幾乎感覺不到呼吸,但是按在胸口的那隻手清楚的感覺到了肌肉的抽動。這個人還沒有死。
老婦人擡起頭,看着兩個侄女。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徵詢她們兩個的意見,但是下一秒鐘,她嘴裡吐出了很堅決的話語。
“把他帶回去!”老婦人如此說道。接着他面對着較遠處的馬車伕和僕人。“你們兩個,快點把他擡上馬車!”
“等等,瑪麗姨媽。”在兩個僕人將“屍體”擡上馬車的時候,雙胞胎中之一來到姨媽身邊,輕聲的問道。“我們應該……把他帶回去,太顯眼了……他是一個……那個……”
“不。”瑪麗姨媽用同樣的聲音回答。“我看他死不了。既然這樣的話……他或許會有很大的用處……對你們而言。”
“我們?”
“沒錯,對你們很有用。”瑪麗姨媽迅速的瞟了一眼四周。這條路是偏僻小路,因此四周完全沒有其他人在場。“當然,這只是‘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