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斧下令,把俘虜們區分開來,家裡有錢有勢的關到一起,其餘沒錢沒勢的小軍官、小士兵關到一起。有錢的,給家裡寫信,叫家裡拿糧食來贖人,沒錢的,給朝廷寫信,叫朝廷拿糧食來贖人。
石正峰來到了看押俘虜的地方,看見那個叫蘇廣益的少年被關到了沒錢沒勢的俘虜羣裡。八九百個官兵坐在一塊空地上,被一圈柵欄圍着,柵欄周圍滿是手持刀槍的乞活軍嘍囉。
石正峰對看守俘虜的嘍囉說道:“我奉了大將軍的命令,前來審問俘虜。”
王大斧沒有什麼印章,也不認識字,所以,他傳達命令都是口頭傳達,沒有什麼憑證。
嘍囉知道石正峰現在是乞活軍的紅人,也沒盤問,放石正峰進了柵欄,石正峰直接朝蘇廣益走了過去。
蘇廣益正坐在地上發呆,見石正峰走到面前,立刻站了起來,看着石正峰,咧着嘴巴,笑了一下,說道:“謝謝你,謝謝你。”
石正峰說道:“不用謝我,你只要不恨我就行了。”
蘇廣益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睛。
石正峰說道:“乞活軍的炸彈是我造出來的。”
如果石正峰沒有幫助蘇廣益,蘇廣益得知那些炸彈是石正峰造出來的,肯定要上去活活掐死石正峰。
蘇廣益低着頭沒說話,石正峰說道:“咱們坐下來聊會兒天吧。”
石正峰坐在了地上,蘇廣益猶豫了一下,也坐了下來。
石正峰說道:“如果不是我造出來了炸彈,今天這場戰鬥,敗的就不是你們官軍了,而是我們乞活軍了。”
蘇廣益看着石正峰,說道:“你能造出來炸彈,有這麼大的本事,爲什麼要當賊呀?”
石正峰嘆了一口氣,說道:“有些事不是我能決定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是命運一步一步把我推到了現在。”
石正峰擡頭望着天空,望着冥冥之中的主宰,望着自己那捉摸不定的命運。
蘇廣益問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怎麼就和這些盜賊混到了一起?”
石正峰說道:“我出身於一個普通農民家裡,家裡遭了災,父母雙亡,我一個人流浪在外,遇到了一羣官兵。這羣官兵殺良冒功,要殺了我,這時,突然出現了一羣乞活軍,殺死了官兵。我被乞活軍救了下來,然後就加入了乞活軍。”
蘇廣益說道:“你這是被盜賊裹挾入夥的,如果朝廷調查清楚的話,應該不會治你的罪。”
石正峰說道:“朝廷要是公正的話,就不會有乞活軍了。”
石正峰和乞活軍的戰士們聊天,得知杞國的官府黑暗腐敗,很多人被逼得家破人亡,無可奈何,這才走上了造反這條道路。
杞國官場腐敗是盡人皆知的事情,聽石正峰這麼一說,蘇廣益是無話可說了。
石正峰看着蘇廣益,說道:“我看你像是個小軍官。”
蘇廣益說道:“我是個屯長。”
在杞國軍隊裡,五個人爲一伍,設立伍長,十個人爲一什,設立什長,五十個人爲一屯,設立屯長。
石正峰有些驚訝,說道:“你小小年紀就當上了屯長,管着五十個人,有本事呀。”
蘇廣益苦笑了一下,說道:“我這個屯長是恩蔭得來的,我父親在我小時候,爲了保衛周天子,去和胡人作戰,陣亡了。朝廷給了我一個恩蔭屯長,上個月我滿了十六歲,剛剛當上屯長。而且,這個屯長暫時還是虛職,只享受屯長的俸祿,手下並沒有五十個兵。”
蘇廣益嘆了一口氣,低着頭,說道:“也不知道你們要怎麼處置我們這些俘虜呀。”
石正峰說道:“乞活軍的頭子王大斧聽從了我的建議,讓你們這些俘虜的家裡拿糧食來贖人,一人一萬斤糧食。”
蘇廣益目瞪口呆,說道:“我們家拿不出來這麼多糧食呀。”
石正峰說道:“你們這些家裡拿不出糧食的,在這等着朝廷拿糧食來贖你們。”
“朝廷?我們打了敗仗,做了俘虜,朝廷不治我們的罪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拿糧食贖我們呢?朝廷要是不肯贖我們,你們是不是就要殺了我們?”
石正峰在想,該怎麼回答蘇廣益這個問題,蘇廣益恨恨地叫了一聲,又落下了眼淚。
“本來想着在戰場上博個功名,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也讓那些欺辱我的伯伯叔叔們出點醜,沒想到,剛上戰場就要丟掉性命,我不甘心,不甘心!”
蘇廣益攥着拳頭,重重地捶打着地面,打得拳頭上鮮血直流。
石正峰攔住了蘇廣益,說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蘇廣益感到奇怪,扭頭看着石正峰,問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幫我?”
石正峰說道:“我想和你交個朋友。”
蘇廣益又是一聲苦笑,說道:“我是個沒錢沒勢沒出息的傢伙,父親陣亡之後,家族裡的伯伯叔叔們也不待見我,經常罵我是廢物。別人見了我,躲都來不及,你竟然還想和我交朋友。”
石正峰說道:“我和你交朋友不是爲了利益。”
“那是爲了什麼?”
“緣分吧,我覺得第一眼看到你,我們就挺有緣分的。”
蘇廣益伸出手掌,和石正峰的手掌握在了一起,說道:“要是我能活着度過這一劫,我們就是一輩子的兄弟。”
“對,一輩子的兄弟。”
石正峰緊緊地握着蘇廣益的手,用力地搖晃了幾下。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石正峰感覺很孤單,沒有一個朋友可以讓石正峰當着他的面,把自己內心真實的情感流露出來。
敢死隊的那一百多個兄弟,對石正峰是忠心耿耿,一口一個“老大”叫着。但是,石正峰和他們並沒有那種朋友之間的親近感,石正峰和他們更多的是一種親密的上下級關係。
見到了蘇廣益,石正峰的心裡莫名地就涌起了一股親近之感,想和他做朋友。
或許是一顆心孤獨得太久了吧。
*********
王大斧叫那些有錢有勢的俘虜給家裡寫好了信,然後派乞活軍的嘍囉,把這些信送到俘虜們的家裡。
家屬們得知自己的親人被俘了,心急如焚。王大斧在信上索要一萬斤糧食,現在,杞國正遭受饑荒,糧食是最珍貴的東西,就是一些富家大戶也拿不出一萬斤糧食。
於是,乞活軍的嘍囉們就和俘虜的家屬討價還價,最後,取得了王大斧的同意,一千斤糧食就能換一個俘虜。反正這些俘虜留着也沒用,能換多少糧食就換多少糧食。
那些有錢有勢的俘虜,家裡送來了糧食,王大斧就信守約定,把這些俘虜釋放了。那些沒錢沒勢的俘虜,見到這樣的景象,急得是團團亂轉。
王大斧在勒索那些豪門大戶的同時,也寫了一封信給杞國官府送去,說乞活軍裡有八百七十二個官軍俘虜,想要讓這些俘虜活命,就把八萬七千二百斤糧食來換。
官府接到了王大斧的信,做不了主,層層上交,最後把這封信交到了杞國國君夏侯玄德的手裡。
夏侯玄德拿着這封信看了看,然後召集文武羣臣,商議對策。夏侯玄德命令僕役把王大斧的信拿下去,給文武羣臣看一看。羣臣見了王大斧的信,頓時一片譁然。
“靜一靜。”
夏侯玄德舉起了手掌,止住了羣臣的喧譁。
夏侯玄德六十多歲了,鬚髮花白,不過,一雙眼睛還是炯炯有神,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夏侯玄德說道:“看完了王賊的信,大家都有什麼意見,別急,一個個說,丞相,你先說吧。”
杞國丞相是賈純儒,五十多歲的一箇中年人。賈家是杞國僅次於皇族夏侯家的第二大家族,近百年來,杞國丞相之職大多是由賈家人來擔任。
賈純儒一副義正辭嚴的樣子,說道:“君上,王賊厚顏無恥,竟敢公然向我朝廷索要糧食,我朝廷絕無答應之理。”
夏侯玄德神色平靜,說道:“如果我們不給王賊糧食,王賊就會把那八百七十二個俘虜殺死。”
賈純儒說道:“那些官兵平日裡飽受君恩,到了戰場上不奮勇殺敵,做了俘虜,本來就是恥辱,本來就該死。朝廷的糧食就是拿去喂狗,也不能去贖這些喪師辱國的廢物。”
“對,丞相大人說得對,丞相大人說得對。”
“那些俘虜應該以死報國,還有什麼臉面苟活於世?”
“賊人正缺糧,我們要是拿糧食去贖人,那不正是助長了賊人的氣焰嗎?”
“對,朝廷斷沒有拿糧食去贖俘虜的道理。”......
夏侯玄德擺了一下手,羣臣立刻安靜下來。
文武羣臣在大殿裡站成兩排,賈純儒站在左邊這排的第一位,夏侯玄德把目光投向了右邊這排第一位的大臣,這個位置站的是太尉。
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是爲“三公”,乃是朝廷中權力最大、位分最高的三位大臣。
夏侯玄德開口說道:“太尉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