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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左野的情報不斷彙集而來。然而能讓田春達感到滿意的情報卻連一條都沒有。相關者對左野此人的印象,在膽小怕事和責任心強這一點上完全一致。除此之外,聽說他生前既不酗酒,也不賭錢。田春達回想自己第一次見到左野時,也給自己留下了這樣的一種印象。
“除了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他和安孝山之間就再沒有任何聯繫了。所以兩人間的共同點,就只是同在一個科室任職這一點了。”
負責調查此事的刑警一臉疲累地報告道。
莫非只是單純的事故?而與安孝山墜樓身亡的事相互重疊,同時也只是出於巧合?——周圍開始出現了這樣的質疑。然而安眠藥的事,依舊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
“據左野的妻子說,左野生前從不服用安眠藥。他做事小心謹慎,據說開車前他就連甜酒都不沾的。”
刑警安義說道。
但事情卻也並非一點兒進展都沒有。調查科室人員不在場證明的刑警,確認了所有人在安孝山墜樓時的不在場證明。其結果,當時可能親眼目睹到安孝山墜樓的人,就只有仲希紅一個人。
這種事當然算不上什麼決定性的證據。兇手未必就一定是安孝山的手下。然而從安孝山和左野兩人間的共同點來看,卻又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仲希紅啊——確實讓人有些在意。”
田春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在安孝山墜樓身亡時,警方也曾對仲希紅展開過一定程度的調查。從報告書上看,可以發現那個漂亮的年輕女職員其實也挺辛苦的。
四年前,從當地大學畢業後,她就進了現在任職的這家公司,公司把她分到了資材部。
最初的不幸發生在一年後,仲希紅的母親去世了。因爲自幼便失去了父親,沒有兄弟姐妹的她從此變得孤身一人。
她之所以能夠挺過這段難關,大致都歸功於當時與她在同一部門任職的,一個名叫馮言的同事。不管遇上什麼事,馮言都盡力幫她。平日寡言少語的她,在馮言面前也會變得活躍起來,時常會展露笑容。在她二十三歲那年的秋天,也就是去年,兩人結婚了。
其後的半年時光,可謂她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郝東等人聽說,結婚之後,仲希紅感覺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神采煥發。
然而幸福的時光就只持續了短短的半年。今年五月,馮言死於一場交通事故。在一個雨天裡他駕車時沒能及時打夠方向盤,撞到了電線杆上。
這次的打擊,讓她再也無力重新振作起來。當時她接連兩個星期都沒來上班。公司給她另外安排了一個職位,也就是現在的採購部材料科職員。
“她丈夫的意外死亡,是否有什麼可疑之處?”
看過報告,田春達擡頭向身旁的郝東問道。
“之前也曾確認過,但似乎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遺憾的是,當時對屍體並未進行過解剖。”
“這事與安孝山、左野之間是否存在有關聯?”
“這一點我也曾詳細調查過,應該說沒有關聯。”
“哎呀呀,啥都查不出來嗎?”
田春達把雙手反剪到腦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還有,後來我們瞭解到,之前她曾經流產過。”
“什麼?流產?”
伸懶腰的姿勢定格在半空之中,田春達出聲問道。
“對,流產。”郝東重複了一遍,“上個月,仲希紅流產過。”
“說說吧。”田春達重新坐回椅子上。
據郝東調查,上個月月初時,仲希紅曾經請過十天的假。再加上週六週日,總計休息了兩個星期。從請假條上看,她突然在半夜裡感覺到肚子痛,之後就被救護車給送進了醫院。
“之後就流產了嗎?”
“是的。”郝東語調平靜地說,“主治醫師說,那是她亡夫的遺腹子,對她而言可說是生存下去的全部希望。幾天時間裡,她一直處在躁動狀況之中,完全無法施行救治。”
“虧她還能挺過來啊。”
“聽說過了七八天之後,她逐漸變得冷靜下來了。”
“他們公司的人應該也知道,她懷孕和流產的事吧?”
“當然知道。出院之後,公司裡讓她做的都是些比較輕鬆的工作。”
田春達嗯了一聲,努了下嘴脣。
“這事與案件之間是否存在關聯呢?”
“就目前而言,還沒有發現相互關聯的要素。失去孩子之後,她非常絕望,但這事卻與安孝山、左野二人沒有關聯。”
“嗯。”
田春達站起身來,兩眼望着窗外。仲希紅那張滿布愁雲的臉龐浮現在眼前。丈夫去世,孩子胎死腹中,她的心中究竟藏着多大的悲傷?
8
左野駕車遭遇事故,已經過去了三天。材料科裡籠罩着一股莫名的陰鬱氣氛。其原因並不僅止於兩人的死,不知究竟是什麼地方傳出的消息,殺人兇手就在科員當中的傳聞靜靜地在公司蔓延了開來。公司裡規定,每個員工都必須在胸前佩戴寫有科別崗位的徽章。公司裡甚至有人一看到購買部材料科的名字,眼神都會隨之改變。
如此一來,公司裡的氣氛也變得令人感覺如坐鍼氈,近來科員們留下來加班的人數也大幅減少。
這天剛一到點,沈天便走出了房間。但他離開的原因卻與衆不同。
出門沒走幾步,沈天就追上了仲希紅。看到沈天的臉,仲希紅的黑眼珠便開始不停地晃動。
“我找到了一處公司裡的人不會去的咖啡館。”
沈天一邊觀察着周圍,一邊低聲說,“我們到那裡去接着談上次說的那事吧。”
“我沒多少時間……”
“只耽擱你一會兒就行。”
聽沈天說完,仲希紅還是輕聲回答了句“我不想去”。
“你不去,我可要拉着你去了。”說着沈天就上前拉仲希紅的胳膊。
仲希紅怕別人看見了不好,就只好跟他走了。
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兩人來到了那家店。這是一家專營咖啡的店,燈光黯淡。店裡沒有認識的人。仲希紅畢竟是個年輕寡婦,而且丈夫才死了四個月左右的時間。被硬逼着赴約,她心裡很不高興,也很怕遇到公司裡的人員。
沈天掏出香菸叼在嘴上,默默地吸了半支。仲希紅則低垂着頭,兩眼望地。臉頰的線條,鮮明地浮現在昏暗的燈光之中。
“我知道這麼做有些強人所難。”
沈天在菸灰缸裡摁熄了第一支菸,之後他再次掏出一支來,說道:“可我實在是等不下去了。究竟還要讓我再等多久?一年嗎?還是兩年?”
聽到他的話,仲希紅微微偏起了頭說:“我是不想來的,可你硬拉着我來。我現在也不想考慮別的什麼事情。”
“可是,難道你就不能啥都別想和我交往上一段時間嗎?”
“可是……”
“當然了。我會盡可能地避開其他人的。”
“……”
仲希紅不再說話。或許有些對沈天的強硬感到厭煩,她的目光望着斜下方,脣角上卻殘留着一絲冰冷。
離開咖啡館,沈天說要送送她,她說不用送了,可沈天又厚着臉皮跟在她的身邊。
自從她調到現在這崗位上起,沈天就徹底迷上了她。她身上帶着一種特殊的典雅氣質。對以前總和那些浮華女子交往的沈天而言,這種氣質是如此的新鮮、迷人。他想哪怕是厚着臉皮軟磨硬泡,一定要把她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