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姑娘情思重 華小姐問武功
晚上,老太太出主意把壽筵排在管姑娘屋裡。
管姑娘勉強坐起,穿好衣服,陪着大家喝了幾杯酒,終是身上有病的人,怎樣都打不起興趣,一人不樂,滿座無歡,大家胡亂應了景兒,便就算了。
老太太眼看着管青躺下被窩,又把玉屏留下給她作伴,才帶着蘊謀夫婦和逸發回去了。
管姑娘,年紀雖然只有十七歲,可是人忒聰明瞭,她的發育也就比較早了一點。多才的女兒家,常常是多愁善感的。何況管姑娘幼年失恃,繼母刁惡,她的身世更是十分可憐。
她在十歲那一年,她的父親體貼繼母的意思,移家到湖北去,她便留在姨母家中過日。
好在老太太膝下沒有女兒,一向待她比自己兒媳還要好幾倍,這樣才保住了她的一條微弱生命。
說起來真是那一世的愆孽,好好地偏要來了一個吳逸發,出身好,人才好,心地好,學問好,武藝好,在管姑娘眼中看來,真是一切都好。
你想一個身世飄零,脾氣頑強的女孩家,碰着這樣一切都好的男性,能夠無動於衷麼?
而且老太太的意思,又是很明顯的要替她牽合上這一段稱意姻緣。所以在她的心中的吳逸發,早肯定了是她的未來丈夫了。
這一次因爲要使逸發讚賞她的苗條身材,有意表現女性的誘惑,籍以引起逸發的迷戀,講文雅些,那便要說女爲悅已者容!她卻忘記了自己身子虛弱,換上小毛,弄得受寒致病。
不解事的老太太,再給她一杯蔘湯,促成她病更來得厲害險惡。
更無端打斷了逸發送的一柄玉如意和鏡子,小姑娘心中不免又有些迷信,受了這一個打擊,平添她一番疑忌。
晚上喝下兩杯酒,躺在牀上翻騰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着實地病倒了,神息昏迷,寒熱交作。
老太太得了玉屏報告,趕過來一看,忍不住抽抽搐搐地哭了。
還算菊香有點主見,急忙遣人請了大夫來,診過脈象,擬下藥方,又由蘊謀仔細斟酌一番,交給菊香親手煎好,看玉屏用湯匙舀着灌下。
一家人守在牀前,過了中午,管姑娘透了一些汗,人似乎鬆散一點,大家才安下一分心了!
管姑娘一病纏綿,懨懨臥牀。這幾天來,有時好,有時壞,弄得一家子心神不寧,寢食不安。
她在昏迷中,常常喊着逸發的名字。清醒的時候,又不過意逸發守在牀前,強笑着說了一些自解的話,央求逸發不要爲她擔心。冰雪聰明的逸發,有什麼不明白小姑娘的心裡?他聽了管青那一片強笑爲歡的喁喁細語,每每心裡一陣難過。
這一天早晨逸發來到病人牀前,剛好管青醒看。乖巧的菊香向玉屏遞了一個眼色,兩個人悄悄地退到外面去。
管姑娘瞧着屋裡沒有別人,含着眼淚,伸手牽住逸發笑道:“總算有我們的緣法,天南地北居然能夠聚首一方。表哥,我的病,怕不能好了。我夢中常常看見我死去的媽媽………”
說着,合緊眼皮,滾下幾顆淚珠。
歇了一會,又說道:“表哥,我如果死了……”
逸發覺得一陣心酸,急忙截住,笑道:“妹妹,你的病不至不會好的。”
管青微微一笑,說:“死了,倒也沒什麼不好。我本來是個苦命女孩子,不過,姨媽,大哥大嫂,她們太疼我了,心裡有些舍不下,再來還有……”
說到此又嗚咽了起來。
一個人陪伴着病人,這已是很難過的事,更何堪管青這句話說得淒涼蕭楚,吳逸發不是鐵石心腸,他禁不住掛下兩行眼淚,看着管青呆住了。
管青把頭搖了一搖,說道:“表哥,你有話,趁我這時候還清醒着就說吧。哥哥,三尺桐柏,死生異路,我聽不到你的……,你不要讓我埋恨黃泉。”
逸髮禁不住向前一步握住管青的手悲道:“妹妹,我的心……”說了這一句,便哽住了。
菊香和玉屏躲在窗兒外,聽到這裡,菊香急忙拭乾眼淚,走了進來,伸手扯開逸發,顫着聲音道:“你別招妹妹傷心啦,媽媽在外面找你呢!”
逸發退到凳子上坐下,低着頭流淚不吭聲。
這時候管姑娘倒鎮靜了許多,牽帷倚枕,把逸發盯了一會,再把他喚到牀前,笑道:“你喝一口水,到外面去罷,我要和嫂嫂說話呢。”
菊香聽了,便去替逸發倒了一杯茶,又讓玉屏打了一臉盆水來,讓逸發洗過臉,催他走了。
逸發由管姑娘房裡出來,惘然的信足走到大門口,站了一會,遠處風送來一陣梅花香。他便沿路找上前去。
走了十來步,轉過牆根,忽然面前有一道小溪,流水緩緩,煙橋臥波,隔溪毗連着幾間小屋,有一家花壓女兒牆,雪光蓋瓦,清涼境地,盡洗繁華。逸發看了暗暗喝采。
走過短橋,一片平場,落花鋪地,積雪如粉。
逸發忽然到此,心神爲之一清,駐足看梅,傾懷聽水,不覺呆住。
霍地那一家門口,出來一個女郎,荊釵布裙,妙相亭亭,手裡持着一尊青磁水甕,笑態盈盈,輕舉下階。
逸發眼前一亮,定睛一看,認得她是那天在西湖碰着的華家姑娘,心裡要想上前招呼,卻又覺得不便。
躊躇之間,華姑娘一估量,走近兩步,含笑問道:“尊駕可是姓吳?”
逸發急忙道:“姑娘……華……”
華姑娘低頭微笑,又問道:“管妹妹也來了麼?”
逸發臉上一紅,衝口應道:“她在家沒來。”
華姑娘笑着不語,剪水的雙眸,就像要戳透逸發的心一般,亮瑩瑩的看住他。
華姑娘越是笑,逸發越是臉紅,他避開了她的視線,低着頭,點着足尖撥地下的花片。
華姑娘看他十分靦覥,更是笑不可抑,終於她扭轉身,走上石階,回頭笑道:“吳先生,下雪了,進來坐坐好不好?”說着自己卻先進去了。
逸發下意識地跟到裡面,華姑娘含笑引他堂屋上坐下,親手倒了一杯茶送過去。
逸發站起來接住,口裡低低說了一句“不敢當”。
華姑娘又笑了笑,沒說什麼。這時東邊屋子出來一個老婦人,華姑娘跑過去,伏在她耳朵上說了幾句話。
逸發看那婦人頭髮斑白,精神健旺,心想這一定是華姑娘的母親了,急忙又起立。
老婦人過來,點頭讓坐,說道:“吳少爺,貴鄉那裡?”
逸發欠身道:“不敢,敝鄉真定縣。”
老婦人笑道:“啊!我們還是同省呢!”
逸發道:“老太太是那一縣?”
老婦人道:“我是石家莊。”
他們兩人一問一答在說着家鄉話,華姑娘倚在桌沿,看逸發畢恭畢敬地回話不住的好笑。
本來這是一張竹根支板的長方形茶几,南枝和老婦人隔着幾對面坐下,几上放着一隻二尺來高的白磁古佛。
華姑娘笑得厲害,震撼得那古佛搖搖欲墜。
這時候不知道老太太說了一句什麼樣的話,逸發連說不敢當。華姑娘忍不住大笑,一個不留心,把茶几一擠,那古佛便翻滾跌了下來。
離地不及兩寸,逸發眼快,擡起右腳,輕輕一挑,伸手接住。
就這輕微的一個動作,敏捷、鎮靜,氣力勻停,華姑娘和老婦人都看出逸發是練過武功的了。
華姑娘母女停着兩對眼珠子,驚疑地把逸發看了又看。
老婦人呀的一聲說道:“吳少爺,你學過拳腳的吧?”
逸發微笑道:“我聽管妹妹說,老太太和小姐都是有能耐的。不知道會的是武當派還是少林派?”
老婦人大笑道:“我的少爺,你倒是有意來考我們了。你先告訴我,你學的是哪一派再說。”
逸發笑說:“我是胡亂曉得一點,哪裡說得到派呢!”
華姑娘笑問:“我倒要請教一句,少林與武當,有什麼分別?”
逸發笑說:“我個人的淺見,不相信武當和少林的派別會分歧得像小說中所說的那樣厲害。如果真像小說上面所說的武當派,我以爲怪像旁門左道似的,不應當說是拳技了。”
華姑娘聽了,看住老太太只是笑。
老婦人又問:“據你這樣說,一切拳技皆是少林所傳的了。”
逸發回答:“我不敢這樣武斷說話,而且我知道的少林拳,不但很少是少林真傳,還有很多都是外間傳進去的。
少林拳的發源,人都說是達摩祖師,其實,達摩所傳,當時只有十八法,後人愈變愈多,愈演愈精,不是達摩的也稱少林拳。
拳法最盛的時候在宋朝,北宋太祖最喜歡武術,並且是一個拳法創作家。宋朝亡了以後,一班會武術的遺臣遺民,不願投順敵人,相率都到少林寺剃度出家。這年頭算是少林拳集成的時候。”
華姑娘笑道:“像這樣說法,似乎沒錯,不知道所說的外間傳進少林的拳法,又應該說是哪一派的呢?”
逸發臉上一紅,回答不下來,低頭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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