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這個叫那釐村的小村子裡，陳智立的心裡還是有些別樣的感覺。
痛苦，談不上，其實家裡並沒什麼負擔，自己有時候還要靠家裡給點錢....
快樂，也說不上，沒和什麼人有太好的關係，也沒掛念着什麼。
其實，也就是來道個別，辭了獸醫站那份工作，原本以爲還要留上一兩個月，結果，直接上面批了，離職時間就幾天。
難免有些失望，也沒所謂了，過來看看，順便和養殖戶們道個別；
接下來，就是去省城裡，到自己同學開的寵物醫院學習了；
據說，那裡伺候的都是些小狗小貓什麼的，也不用到處跑，而且，打個針就能賺個幾十塊錢....
這要是會點理髮什麼的，給個狗剪毛，能賺個幾百塊錢....
陳智立第一時間就想着，這會不會是傳銷....
然後網上一查，還真有這麼一個店，而且口碑還不錯。
索性就作了決定，反正在這裡一個月就一兩千塊錢，而且還要看那些沒屁用的領導的臉色，編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來，到時估計還得找父母要個十萬八萬來解決....
何必？還不如出去闖一闖。
反正打個工一個月起碼也有兩三千塊錢，雖然沒什麼社保公積金的，但是自己這臨時工同樣沒有啊。
那釐村，並不是第一次來，也不是辭行的第一站；
但是這村裡的那個張大伯，還是要去聊一聊，相處不算太久，也算是承了些人情，平時過來，喝喝水，抽根菸什麼的，大伯還是不吝這點錢....
只不過，他家養豬場關停這事，人微言輕，想幫也幫不上忙，是這樣子的....
開着摩托車，進到村裡，陳智立照着慣例買了瓶冰紅茶，也不管牌子，反正口感都差不多；
然後，坐在小賣店門口休息的他聽到了一陣熟悉的歌聲：
“.....讓我依依不捨的，不止你的溫柔，餘路還要走多久，你攥着我的手，讓我感到爲難的，是掙扎的自由...”
這種聲音，可以說是在縣城的手機專賣店門口常常聽到，那是一般音響帶不動的聲音。
陳智立很清楚，中音和低音，因爲頻率低的原因，是很難傳播得太遠的，正因爲這樣，所以以前很多學校都用的高音喇叭，特別是在農村。
“糞車來了，小夥子躲着點，”小賣店的阿姨提醒道。
陳智立不以爲意，自己本來就是做獸醫的，再髒的豬圈都鑽過，那些味道，早就熟悉了，談不上臭了。
小店外的人嘻嘻哈哈地散開了，就連小賣店的老闆娘也縮到了店裡面去...
然後，陳智立看到的是那個，檢查關停小規模養豬場的時候，見到的小青年，張大伯的兒子；
除了他之前給自己的半截黃瓜，也沒別的印象，黃瓜他沒吃，扔了；
當時那些領導都被淋溼了，再怎麼樣也不能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一個吃瓜羣衆的樣子。
自己不想幹是一回事，惹事又是一回事了，陳智立知道，這種人，要是真找自己搞事情，可是什麼手段都能搞出來的....
而那個小夥子....
這個時候正拿着個手機，不知道是在刷什麼，反正就是一邊看一邊笑，然後慢悠悠地走着，旁若無人。
再然後，令他驚訝的一幕出現了...
一輛無人駕駛的電動三輪車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就這樣慢悠悠地開着，飄散着的是無比熟悉的豬糞的味道...
怪不得這些人都會四散逃開，也怪不得老闆娘會提醒自己這一句....
這確實是拉糞的車，確實臭不可聞！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輛車再怎麼改裝，其實，還是一個電動三輪車，也就是縣城裡送快遞，或者是流動小商販用的那種...
問題是，它怎麼可能會自動駕駛？
自動駕駛這樣的東西，經常上網，甚至一直在手機上刷新聞的陳智立很清楚：
那東西確實已經存在，但是它只是一些有志於此的大企業弄的新玩意，將來會用在一些高端車上，而且，還沒獲得合法的上路許可，某大公司的老總因爲展示了這個功能，甚至還被質疑了...
可是這東西出現在這麼一個小山村裡，而且還用來拉糞.....
這簡直就是人生觀的顛覆...
能弄出個自動駕駛的技術，幹什麼不行？弄出去隨合搞個項目，拉投資，大把人涌着上...比如自動送快遞什麼的....
幹什麼不好？非得有必要拿來這小農村拉糞嗎？
即便是自己沒什麼錢，陳智立都很想說：“拉糞能賺多少錢？我給你雙倍！”這樣的話。
然而，他還是沒上去多說，也不知道那車是誰的，而且農村的是非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那個小夥子走遠，然後騎着自己的摩托車，去到張大伯家。
去道一聲別，然後，勸他跟上政策的方向，比如說圈養山羊，投入不算太大，還能弄來一些政府的補貼。
他兒子怎麼樣，自己不用管，反正就是一善意的提醒，接不接受是人家的事；
自己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說起來還是有點不捨吧，但是誰都會爲自己的前途着想。
陳智立真想不到，自己就算在獸醫站弄到了一個編制，後面又能怎麼樣。
像老站長那樣，做了幾十年，拿着可能到手就是四五千塊錢的工資，然後等着退休？
似乎，這不是自己想要的路。
“張大伯....”
“小陳技術員又來了，來來來，先坐着，家裡喝杯茶，晚上在家裡吃個飯，”老張頭很熱情地說道。
這一次，屋裡沒什麼人了，陳智立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然後在那個對他來說大得有點不可思議的客廳裡坐了下來。
鄉下修的房子就這樣，百把平米的客廳都不是個事，一般人都能把車開到客廳裡放着......
“大伯，別客氣了，我一會就走了，我辭職了，不在獸醫站幹了，這次過來是和您道個別的。”陳智立說道。
“別啊，該不是上次檢查的時候，我沒去，然後小帆給你弄的漏子?沒事，晚上他回來我抽他，我看他改反了去...”老張頭說道，那架勢，除了他自己，也沒人知道，他是真要抽張一帆還是說說算了。
“都不是這回事，我是覺得呆着沒意思了，再說了小養豬場都關了，我呆着也沒意思”陳智立說道。
“那倒也是，只是你想過以後怎麼辦嗎？”
老張頭這話純安慰性質，要是對方說不知道怎麼辦，他也只會說句安慰的話，也別指望他能幫上什麼忙，能幫也指不定會幫。
別看他整天大大咧咧的，生疏他可是掌握着個度，要不也不會在村裡混成這模樣。
“去省城那裡學着做寵物醫院，”陳智立說道，怕老人家不懂，又多解釋了一句：“就是幫人家照料貓和狗什麼的...”
老張頭也是知道，城裡的貓狗是金貴，電視上都動不動有人說他們家的狗比人命值錢；
老張頭也想不明白，這都社會主義了，又不是舊社會，怎麼貓狗還能比人命值錢了？
但是，他清楚，這當會，搞這玩意肯定能賺錢，“那我就祝你前程似錦了...”
“但願能承你吉言，其實，我覺得你家的養豬場，可以改成養山羊的....”陳智立說道。
這是陳智立來這裡的本意，雖然要走，但是總是知道養山羊還是有一些補貼，而且虧也虧不到哪裡去。
現在到處都在吃羊肉，也不愁銷路，這已經是純自己提供的一個建議，一點利益都不可能撈着。
“謝謝你了，陳技術員，咱們莊戶人家，還真經不起折騰，不過，真的謝謝你了。”老張頭想都沒想就說道。
陳智立走了，帶着遺憾和失望走了，這片土地，其實，他有着他的想法，還有他的計劃，只是人微言輕。
對於張大伯家，他心裡有些遺憾，更有些惋惜....
好好一個項目，其實運營起來，也不會比養豬場差的，只不過，估計是在養豬場裡面被傷透了心...
換誰不一樣，投了不知道多少錢弄了這麼個可能在全國都是先進的，自動化系統，然後，什麼都沒有了，就因爲上面的人一句話，再信的都是傻逼。
然後，他的兒子....
多好一個年輕人，然而，事情不好好做，客戶也不願好好接待，然後，自己拿個手機在街頭浪蕩着....
但是，那都是別人家的事了，自己管不着.....
該做的，自己也都做了，就求個心安，理得....
坐在長途汽車上，陳智立覺得自己放開了一切，
然後，他聽到了一首車裡放着的歌，《成都》....
他想到了那個小山村，那羣看起來愚昧落後而又無害的人，
還有，那輛奇怪的自行三輪車....
它是通過什麼辦法實現的？
又是怎麼出現在那個小山村？
然後，爲什麼會有人用它來拉糞？
它到底是誰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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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種技術來拉糞會不會過份了點？
然後，它的音響確實不錯，不是在特定的環境，聽起來卻還是那麼好聽....
至少，比這列車上的好聽上百倍了.....
陳智立在列車上，怎麼也想不明白，然後，就這樣一直想，一直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