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傷在身,體力虛耗,又有虎狼環視,畢朝暉此刻的處境當真是到了絕境,乾澀的喉嚨提醒着他身體開始缺水,身體的反應已經跟不上意識。
好在,追逐者似乎並未有乘勝追擊的打算,如同貓戲耗子,耐人尋味。
糟糕,之前託大了,本以爲至少能逃走的,沒想到敵人的實力遠在自己預料之外,早知如此,就該將其引入城中,賭它不敢輕舉妄動,不過就怕萬一對方殺心難抑,在城中出手,刻意引導之舉說不定反成禍端。
心思百轉,條理梳清之後,畢朝暉發現自己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本來保障自己與儈樂安全的苓孚女士也因自己的一時紕漏而爲他補漏,現在大概還在那莊園裡吧。
不過十來米外的魚人並不心急,甚至還有閒功夫拾起一根青草,用其根莖剔着牙,青草伴着泥土的味道讓魚人很是愜意,彷彿是在郊遊一般,悠閒自在,絲毫不把眼前的敵人放在眼裡。
魚人的鬆懈或許是畢朝暉的機會,可他細細想來,好像沒什麼東西能夠解決當前的困境,他來到奸商這裡也不算太久,獲得的資源有限,所以只是在奸商那裡對身體的基因進行過微調整,修改了大部分弊端過於大的基因,優化了自身的幾大循環系統以及對強勢力量導向的基因進行激活。
生物的演化過程取決於環境的誘導,基因調整正是在這個基礎上加快了這個進程,而奸商則能夠瞬間解析處所有基因誘導方向的結果,所以也能給予調整者無數條設計方案。
至於畢朝暉的調整方案,主要就是強化肌力、耐力以及感官系統。
調整之後,身體強大的協調感、平衡感以及重新塑造的本能,讓他學習任何搏擊技巧都能很快融匯貫通,而供血系統的優化也讓大腦的運行更加高效,這讓他多次從危機中脫身。
不過,絕大多數時候,這副強大的身體只是輔助,對於武器的使用纔是畢朝暉正常的戰鬥方式。
可以說,在奸商這裡混的這段時間,爲了以防萬一,他基本把正常情況下能用的武器都學了個遍,無論是冷兵器還是熱武器。
其實本來他是很青睞熱武器的,但後來在某個世界親眼見到剛入世界的隊友們那莫名其妙的慘狀後,他便收了心。
某回聽老闆說,他們是運氣差了,遇到因果交織太過繁密的世界,本未出現的熱武器突然出現,勢必會導致因果變動,與個人特殊化的武器不同,熱武器的出現代表着一整套科學理論的誕生,他們就像黑夜裡的明燈,一個個都是活靶子,不死纔怪。
當然,後來經過多次的實際使用,熱武器也並不如想象中好用,一來可控性差,容易誤傷;二來資源耗費太多,得不償失;三來至少在未涉及到能量階層的熱武器面對很多情況很無力,倒不是什麼神神鬼鬼的東西,而是其背後的一整套基準點有別於科學的理論體系,通常比起畢朝暉來奸商這裡之前的那個世界要深入許多。
所以畢朝暉此後便往冷兵器上發展,但問題來了,他不像苓孚女士那樣財大氣粗,以某個世界的霸主文明——精靈一族的某個英雄模板爲基礎,進行基因靶向調整,什麼第二視界,什麼四大元素基點樹狀圖,甚至精靈最高工藝體現,軍隊適用型遠程打擊武器——月神之弓都能弄到手,每次想到這裡,畢朝暉都只想說一聲:我們不一樣。
因此,他只能想些小聰明,比如此刻後腰衣服下,有一把他慣用的武器,大概一尺長的匕首,前端寒光閃爍,後端斑斑鏽跡,匕首的鞘尖端部位,有奸商那裡得來的合成毒素,有防凝血以及神經麻痹的效果,想想,這把刀一捅進肉體,放血痙攣加破傷風,就問怕不怕?
此外他還有一把小巧的弩機,僅有巴掌大小,是他藉助老闆的名頭託苓孚女士以精靈工藝打造的,整個外殼無法拆卸,由前端上弩箭,貫穿力足以做到百米之內穿透一釐米的鋼板,簡直讓他每次把玩弩機的時候都想要把它拆開來看看,但想着萬一玩壞了,自己的一張底牌就沒了,於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弩機配套的弩箭畢朝暉也是費了不少心思,光是毒素的配方就換了十來種,可惜現在的情況是無一有用,光是逃跑過程中的觀察,他就斷定弩箭無法穿透魚鱗,大概率被粘液滑開。
當然,魚人的眼睛畢朝暉也是考慮了很久,但最後只能放棄,因爲魚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五感又極爲敏銳,那肢體的協調能力真的不是人能演化出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他已經想了這麼一會兒了,那魚人竟然還不動作?
好奇的畢朝暉仔細地看着魚人,原本瞪大的眼珠子半虛着,氣質瞬間便由一個虎豹環眼的猛士變成一個老謀深算的陰謀家。
兩根似乎像是鮎魚須的鬍鬚長長地垂落並微微抖動,這好像是——睡着了?
疑惑、羞憤、激動、害怕,鬼知道有多少種感受齊擁而上,將畢朝暉的腦子團團包圍,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步子試探性地悄悄後撤。
撤了大約有十來步,那魚人依舊沒有絲毫動過,微微起伏的胸膛,似已證實了其已入夢鄉,畢朝暉臉上激動莫名,渾身發抖,腳下卻似貓兒走路,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直到魚人在視線裡已經漸漸縮小,畢朝暉才邁開步子,撒丫子跑了。
呼……呼……嗯……唔……
嗯?
人呢?
魚人一臉迷茫,原本猙獰恐怖的臉上出現了二哈般的沙雕表情。
左看看……沒人,右看看……也沒人。
乖乖,我這沒威懾力嗎?
魚人陷入了沉思,盤腿坐在地上,尾巴時不時地拍擊着地面,隨着抓起一把青草,放在嘴裡咀嚼着,過了一會兒,它似乎發現了有些不對。
啊呸呸呸!
把嚼爛的青草盡數吐了出去,魚人一臉晦氣道:“呸!忘了這不是海里了,不過這草的味道真難吃……”
這時,魚人想起了自己在海里稱王稱霸的悠閒時光,真是懷念啊!
呃……對了,我這是幹什麼來着?
好像……是要抓一個人?
那人呢?
人都沒有我抓什麼人?回去算了!
但萬一抓不到人,好像也沒什麼後果啊?
算了算了,不管了!
幾經掙扎,魚人到底沒想起自己究竟是幹什麼來的,於是準備回去,可就它腳步剛跨出一半,突然又落下。
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自語道:“我是要回哪兒來着?”
蒲扇大的魚蹼撓了撓碩大的魚臉,空空如也的腦袋裡,沒剩多少畫面,記憶一點一滴缺失,到最後只剩下一些在海里遊蕩的經歷。
魚人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周身灰藍色魚鱗,茫然不知所措。
……
莫羅克城下城區東部,畢朝暉捂着腹部飛速地奔跑着,直到周圍廢棄的房屋漸多之後,才脫力似地癱坐下來,腹部疼痛不止,面無血色,大腦暈眩之感未曾停歇,渾身痙攣似地抖動着,嘴裡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就像一個剛逃出鬥獸場的角鬥士,狼狽不堪。
而這時,一個輕快的腳步聲讓畢朝暉的心臟漏了兩拍,他猛地擡頭一看,那一刻眼角溼潤了,劫後餘生的激動讓他差點暈了過去。
來人正是準備接應他們的老闆,見到他這幅模樣,老闆半蹲下,手指探入畢朝暉受傷的位置,隨後一股清涼感自傷口處傳來,不一會兒,疼痛逐漸減弱直至消失。
然後老闆才問道:“儈樂呢?”
畢朝暉沉默了一下,道:“苓孚女士去救他了。”
老闆點點頭,道:“那我放心了,我們先回去吧。”
畢朝暉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挺身,一躍而起,傷好了之後,這具堪稱人之極致的身體很快恢復了一些體力,足以支撐他回去了。
老闆沒說話,在前面帶着路,一路上安安靜靜,直到回到旅館。
來者是客旅館二樓205號房,畢朝暉坐在牀沿上,看着站在窗臺前的老闆,有些慚愧道:“抱歉,老闆,這次是我大意了……”
老闆這時回過身來,道:“看來長久的安逸讓你忘了世界的殘酷,之前你的運氣不錯,每次都能遇到厲害的同路人,所以你潛意識裡把他們的力量當成是你自己的力量,因此不假思索地犯險,當然,這不能全然怪你,事實上,你確實沒這些想法,但你對於潛意識的管理太差,要知道,你對於普通人類來說強大太多,而且是全方面的強大,除了腦子以外,雖然你的腦子並不差,但你顯然並不能將其發揮到極限……”
老闆肆意數落着,畢朝暉卻是頭也不敢擡,因爲老闆說點太過準確,幾乎是一針見血,直切要害。
“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麼嗎?”老闆突然發問道。
畢朝暉此時勉強擡起頭來道:“人的根本就是如浮萍的意識,若是連這個都無法掌控,那與牽線木偶沒有區別,而往往這種牽線木偶還要把責任歸罪於並不想搭理他的所謂命運,因此,人之強大在於意識,在於掌控意識……”
老闆點頭道:“沒錯,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