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利從迷霧中走了過來,我從來沒見他的眉頭鎖得這麼緊過,平時如沐春風的李老闆,現在卻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狼,只能躲在暗處舔傷口。我注意到他胸前的衣服滲透了血,聞着有一股敗血的腥臭味,估計這就是傷口所在的地方,應該已經感染了。
可是誰能傷得了他呢,就憑那乾癟老頭葉老添?李亨利忽然嘆了口氣,小聲說:“什麼時候人找到了,就是踏入這道門的時候。”
他的話不怒自威,好像是說要找出內鬼喂這些蟲蛇,給我們開道行方便,聽得我一陣毛骨悚然。他總是不經意就說出這麼冰冷的話,做出這麼冰冷的決定,旁邊聽的人如臨冰窖,他卻淡然得好像只是在喝一杯白開水。
遠處骨笛聲傳了過來,一哽一哽的,聽着十分怪異,不死骨鮑焦真的跟來了。
骨笛聲每哽一下,我的心臟和呼吸就好像要隨之停頓一下,那陰鬱的氣氛逼得人心裡發慌,似乎祂隨時都會從濃霧中撲過來,抱着人的脖子一通啃咬,鮮血將飆得到處都是,連這霧氣都要被染紅。
東海殺豬般的嚎叫聲忽然從後方傳來,我們大吃一驚,紛紛回頭看,迷霧中卻什麼也看不到。他還在大喊:“救命啊!救命!我靠人都死哪兒去了!”
我本來想說絡腮鬍中了蜈蚣毒的事,現在也沒時間了,五個人趕緊往回路上去碰人,循着東海的喊聲一路小跑。
我心裡太着急了,跑着跑着不覺就跑太快了點,一頭撞在個肉乎乎的東西上,腥風撲面,撞得我七暈八素,朝後彈出好幾米一屁股坐倒,被他們扶了起來,屁股疼得要命。
我揉揉屁股,朝前面看去,只見是一條小房門粗細的巨大怪物,尾巴像鉤子,身體扁扁的,兩邊都是蜈蚣腿一樣的硬骨刺。我受了驚嚇,忙一咕嚕翻起來往後退,一邊問眼鏡:“我的媽,這就是紫陽君?”
眼鏡扶着鏡框往前看,忽然拉着大家的衣服往後跑,慌張地說:“七毒之一的鐵線飆!這是守墓蛇……”
我有點腦回路不夠了,這種扁扁的身體兩邊有幾十對蟲腿一樣的骨刺,尾鉤像蠍子尾巴,這種怪物居然是蛇?我怎麼看,都有點像電影裡的洪荒生物。
李亨利說:“剛纔就是有人給我潑了黑狗血,我剛追過去,迎面就撞上了這傢伙,它全身都是毒刺,十分鋒利,尾巴上還有毒鉤,你們防着點。”
怪不得他身上的血聞着又腥又臭,原來是黑狗血,我起初還以爲是被人傷成這樣的,現在想想,估計也沒那麼嚴重。
蛇屬於半腐食性動物,非常喜歡敗血的氣味,肯定是有人想害他,才引來“鐵線飆”,並在他身上潑黑狗血。黑狗血是我們辟邪的裝備之一,人人都有兩瓶,這東西陽氣重,對付糉子很有效,但對這種陰森冷血的動物來說,卻是美味佳餚,在地下墓穴裡,如果黑狗血處理不當,很容易招惹到蟲蟲蟻蟻。
眼鏡分析說:“鐵線飆也叫鉤蛇,自古是守墓蛇,所以又叫財蛇。而紫陽君,就相當於墓裡頭的護法,七毒都是陵墓守護神獸。現在七毒一下子出現了兩個,可見我們不必進入到第二道門就能大豐收,這一層裡,肯定有好東西!”
我聽了就說:“那怎麼辦?”他們一時沒會意過來,我連忙說:“鬍子被大蜈蚣給撓了。”
李亨利吃了一驚,眼鏡趕緊對他們說了來龍去脈。我看絡腮鬍也的確有些堅持不住,手臂腫得跟發麪饅頭似的,比原先的兩個大還要粗一點,李亨利說:“他熬不住了,必須儘快找解藥。你們有誰帶了肥皂嗎?”
絡腮鬍“噗”地笑了起來,卻疼得差點背過氣去,估計是被那一句“肥皂”給整的。李亨利看沒人迴應,就說:“鐵線飆身上的蛇毒和紫陽君的毒素相剋,一個是陰性毒一個是陽性毒,現在除非是可以搞到鐵線飆的毒液,不然鬍子這條命就算是丟了。”
“鐵線飆”發現了我們,兇狠地張開大嘴衝了過來,被張弦用劍狠狠割了一下,嘶叫着躲進迷霧,卻依然對我們虎視眈眈,久久不願離去,迷霧中能看見祂一對發光的眼。
張弦握劍的手有些顫抖,緊張地說:“被毒蛇當成獵物給盯上了,也不知道這條蛇餓了多少年!”
我們面面相覷,連張弦拿着寶劍都這麼吃力,誰有這個能耐,敢去“鐵線飆”的毒牙裡搞毒液?絡腮鬍苦笑了一下,說:“死生有命,還是趕緊逃吧!”
李亨利和張弦也顯得有心無力,我們悄悄往邊上走,希望躲開“鐵線飆”,誰知道斜刺裡突然衝出來一道鬼影,活脫脫像一架豎起來的梯子。我們趕緊往邊上躲,眼鏡驚呼了一聲:“小心!”
我嚇了一跳,那巨大的鬼影子迅速靠近,初一看像個十字架,接着發現祂扁扁的身體兩旁生着無數的骨刺,鬍子比較靠前,估計看得清楚些,吃驚地喊:“快撤,又是個鐵線飆!”
那個龐然大物從霧氣中迅速逼近,一下子擦着我的身體爬了過去,我纔看清祂昂首橫咬着半截屍體,身上長的並不是什麼骨刺,而是一二十對利爪,竟然是真正的“紫陽君”。
怪不得我看着像十字架,原來是紫陽君橫抱着阿炳的半截身體,絡腮鬍估計是受驚過度,加上蜈蚣毒發作,有些神志不清了,纔會錯認成“鐵線飆”。
可讓我感到奇怪的是,祂並沒有攻擊我們的意思,直接和我們擦肩而過,一直往前衝,好像在躲避什麼。這時候,大霧裡的“鐵線飆”忽然橫射過來,一口咬住了阿炳的右腿,和“紫陽君”爭奪着美食。
眼鏡說:“兩兇相鬥,大不吉利,我們趕緊趁這個機會走人,管它金山銀山,別貪了!”
李亨利聞言看着他愣了一下,從包裡拿了一小瓶青黴素鈉乾粉,直接衝向了“鐵線飆”,我心說你這不是找死嘛,還真當自己是大羅神仙,有金剛不壞之軀嗎。
但我不懂他拿青黴素乾粉小藥瓶做什麼,難道這玩意兒能對付蛇毒?就算是我孤陋寡聞,可青黴素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魔力,連蜈蚣毒也能解?
鐵線飆和紫陽君爲了阿炳的半截屍體互掐,絡腮鬍毒發,張弦拼命守護大家,李亨利拿着小藥瓶衝入兩大毒物的戰鬥圈,這一切來得來快,我還沒消化過來。
我甚至不知道現在是該走該留,就看見李亨利猛地拉扯阿炳的右腿,似乎也想從大蜈蚣和大蛇的嘴裡分一杯羹。我搞不懂他什麼意思,這一切來得毫無邏輯,接着更驚奇的一幕發生了,他居然真的撕下了半邊腿,這等於從“鐵線飆”嘴裡奪食,我覺得他完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鐵線飆”暴怒起來,張開血盆大口朝他叼去。李亨利忽然做出了一個更加匪夷所思的舉動,他迅猛一拳朝“鐵線飆”張開的大嘴裡搗去。
我覺得他不是瘋了就是傻了,但我佩服他保護隊伍成員的勇氣,現在看起來,他倒不像是我一直以爲的那麼壞。我還沒回過神來,他左手已經被這條劇毒蛇給咬住了,並且一口口往喉嚨裡吞嚥,轉眼間他整條左手臂已經被吞了進去,他用力拉也拉不出來,估計是中了蛇毒,使不上力。
張弦往前衝過去,而這時候更加驚險的一幕發生了,巨蜈蚣“紫陽君”也顯得很震怒,抱纏住了李亨利,兩隻大毒螯猛地扎進了他的肩膀,用力翻轉扭咬,似乎是將他當作了更新鮮的食物。
張弦見狀大驚失色,加快步伐猛衝過去,這時候李亨利將右手也伸進蛇嘴裡,掏出個東西扔向張弦,他接住了,馬上又丟給我。我忙接住了一看,竟然是那一小瓶青黴素鈉乾粉,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鋁封口的瓶蓋被戳破了。
眼前局勢太緊張,我心裡掛着李亨利和張弦的安危,將小藥瓶牢牢攥在手裡,緊張地看着張弦,準備隨時上去幫忙。
張弦用飛一般的速度衝上去,一劍將大蜈蚣的爪子削斷了兩根,接着踩上“紫陽君”的斷肢往上一躍,跳起來到半空,用劍的橫面猛地朝“鐵線飆”的腦袋砸了下去。
這是我倒鬥以來見過最兇險的場面,我一直以爲無所不能的李亨利,第一次面臨這麼慘烈的險況,居然只能是犧牲自我,而小哥也像是瘋了,他像個亡命徒一樣去戰鬥,完全忘記了自身的安危,這不是我們能對付的東西,我甚至覺得,我們該走了,不然他倆所做的一切將毫無意義。
這個瞬間我忽然想起以前一連串的倒鬥經歷,李亨利好像有着很明確的目的,他不求財,反而舍財,他一直在尋找太陽神鳥金箔片,因爲他知道金箔片就是開啓這座古墓的鑰匙。那麼也就是說,至少還有兩道門要打開,我不知道里面的東西是什麼,能讓他這麼着魔,但我知道他現在要是就這麼死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將是無用功。
可是以他的城府和智慧,爲什麼這一次這麼大意呢,難道我們真的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