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強梁
緩了口氣,我壓下心頭的諸多疑問,和老白先去照料茳姚和二禿子。
茳姚和陰奴的情況不太樂觀,魂魄受了重創,急需要回到風鈴裡休養,可惜刑鬼隸還在,拉拽他們的力量一直沒有消失,一時半會恐難以如願,少不得受一陣子磋磨。
二禿子的情況也差不多……
對於刑鬼隸而言,真正成問題的是我們這些大活人,亡人之流大概都不在他考慮範圍裡,地位跟添頭差不多,在沒有拿下我們這幾個活人之前,刑鬼隸一直沒有對他們下手,方纔掀破了臉皮,刑鬼隸在對付我的同時,捎帶着把他們也給收拾了……
至於二禿子,純屬就是個倒黴催的,它的培養方法和金蠶蠱王還不一樣,身上死氣很重,刑鬼隸要收拾它,它一點脾氣都沒有。
一番忙活後,確認身邊的這仨都沒事,我和老白才尋了個犄角旮旯坐下,說起了分開後的事情。
……
相比於我的掙命掙扎,老白的經歷相對而言簡單一些。
墓門打開、刑鬼隸從裡噴出滾滾黑霧的剎那,他被我扯着拉到一邊,之後慌亂掙扎,他的衣領被我扯碎,我們兩個就此分開。
好在,他不是獨自一人,至少身上還有金蠶蠱王和二禿子兩個蠱王。
這裡的環境難住了我們,可對金蠶蠱王和二禿子來說,影響卻不像我們那麼大,靈覺沒有被完全封閉,墓室裡的啖婦前呼後擁洶涌而出的時候,兩個蠱王第一時間察覺。
畢竟,那啖婦的形成,與蜂王有些關係,自然逃不出兩個蠱王的法眼。
老白最慫了,一聽周遭盡是提着小刀從人身上割肉吃的邪祟,一丁點降妖除魔的想法都沒有,立刻從心,按照兩個蠱王的指示,趁着混亂摸進墓室,無奈墓室裡黑霧太濃,就算是兩個蠱王都有些吃不準了。
安全起見,他沒敢過於深入墓室,怕直接和正主兒撞上,順着墓牆往前摸了一段兒便停下了。
他的想法永遠都是那麼的樸實無華——不惹事,很怕事,遇事先等着,想必我師父很快就能料理掉那刑鬼隸,到時他跳出來吆喝幾聲威武就算作罷。
於是呢,尋到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角落,他就不動彈了,老老實實的待着……
可惜,天不遂人願。
沒過多久,一道淒厲的慘叫聲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響起。
那聲音來的熟悉,正是綰孃兒的。
按照老白自己的說法,他一聽見綰孃兒的慘叫聲,立刻怒髮衝冠,提着大錘就撲將上去,誓要與那傷綰孃兒的惡賊戰個不死不休……
不過這話我純當放屁了,按照我對他的瞭解,事情根本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估摸着聽見綰孃兒的慘叫聲的時候,這廝絕逼被嚇得渾身顫抖如篩糠,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口中飛快默唸——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可惜,越念,心裡卻越毛躁,實在忍不了了,這才跳起來衝上去……
這纔是老白的正確打開方式!
衝他比了箇中指,提醒他好好說話,別吹牛逼。
老白“嘿嘿”訕笑了兩聲,這才說,當他循着綰孃兒的慘叫聲衝上去的時候,那裡也有一尊石像。
只是這石像和我所遇到的截然不同。
我所遇到的完全是個人形的玩意,像地藏王殿裡那些青面獠牙的夜叉修羅,可也僅是像而已,具體是個什麼東西,我是瞧不出跟腳的,不過大抵就是陰司裡的鬼怪陰差一流,差不了太遠。
而老白見到的那石像虎首人身,四蹏長肘,大腦袋仰着,綰孃兒正被其銜在嘴巴里,等老白趕到的時候,綰孃兒的下半截兒身子已經被那東西吞入腹中了,只剩下上半截兒身子還在嘴巴外面,奮力掙扎卻沒什麼用,兀自在一寸寸的往石像肚子裡滑落。
“虎首人身,四蹏長肘……”
我摩挲着下巴,稍一思忖,驚道:“這是強梁呀,又叫疆良,大儺十二獸之一,古時候大儺驅邪,跳儺舞時常常會扮做此物,傳說這東西是食鬼的,與祖明一起共同吃磔死、寄生兩類鬼疫。”
“沒錯,是這麼回事兒!”
老白一拍大腿,道:“我看見綰孃兒快要被吞進石像的肚子裡,衝上去的就把她往外面拽,當時綰孃兒也是這麼說的,還說,這疆良也屬於陰司土生土長的東西之一,是刑鬼隸麾下鬼隸裡最厲害的一號,專食陰人,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後會落入這疆良的口中,此物專除寄生之鬼疫,從她對張歆雅使出種魂術的時候,她就已經歸入寄生鬼疫的行列裡,落入這疆良的口中,種魂術自被除去,張歆雅無恙,她卻要魂飛魄散了……”
落入疆良口中,種魂術自去,她卻要魂飛魄散……
我面色一白,隨即暴怒,一把扯住老白的衣領子吼道:“他媽的,你該不是真的因爲這個就撒手了吧?老子……”
我猛地舉起了手,瞅着他那張臉,可拳頭卻落不下去,忽的覺得有些意興闌珊,一把推開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事情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事情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老白卻不生氣,笑嘻嘻的上來推了一把,嘟囔道:“你看不起誰呢?你覺得哥們是那種人嗎?”
我一怔,倒是覺得自己有些過於敏感了,沒辦法,這件事情……一言難盡!
換了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有這樣的心思,唯獨綰孃兒……倘若種魂術被除去,她挾制我們的手段就沒了,我還真怕老白會見死不救……
不過想想老白的性子,我又安下心來,斜眼看着他,等着後文。
“真是一筆糊塗賬啊,她和張歆雅上輩子那點恩恩怨怨,實在是……沒法說。”
老白搖頭晃腦的道:“按說吧,咱們就該把張歆雅送到下面去,可……她已經轉世投胎,壓根兒不記得上輩子的事兒,跟咱們混在一起算不上別有用心,這情分有了,當初……張先生和鷂子哥就動了私心了,留下了這麼一樁子事兒,這事兒埋汰,咱見了那綰孃兒,不自覺的矮一頭,若說趁着這機會見死不救,那得卑劣到什麼地步才能幹得出來啊?
反正,我幹不出來!
當時我也是這麼跟綰孃兒說的,拉着她不肯放。
可惜,哥們弄不過那石像啊,我連人家本尊的模樣都看不到,更不用說別的了……
綰孃兒原本也覺着我會趁機落井下石,你是不知道她當時看我那眼神,給我鼻子都氣歪了,我就大吼說老子確實不是好人,可特麼的也沒壞到頭頂長瘡腳底流膿,今兒個把話撂在這,誰要敢動她,非得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也不知綰孃兒是不是把我這話聽進去了,眼神柔和了一點,低聲跟我說,讓我撒手,她忽然不恨我們了。
我不撒手。
她說,她沒開玩笑,想要救她,得閉了生氣,憑魂魄與這疆良搏鬥。
閉了生氣,一身道行先舍七成,疆良本就是食鬼的,此消彼長……我若這麼幹,十成十是沒了!
綰孃兒說,看了我以後,決定賭一把,就賭你們幾個不會落井下石,讓我先撒手,想來那疆良一時半會兒練不了她個魂飛魄散……”
“這話你也信?”
我皺眉道:“據我所知,那疆良的肚子好似道家人的煉丹爐,妖魔鬼怪進去了那是有去無回!”
“我也覺得綰孃兒是在安慰我……”
老白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在褲兜裡倒騰半天,一翻手,手心裡有一枚心形的葉子,背面烏黑。
“這是……上回在烏頭山那邊的遺蹟裡得到的蛇草?”
我疑道:“這東西不是用來餵養蠱王的嗎,難不成還有別的妙用?”
老白搖頭晃腦的說道:“蛇草者,藥香汗臭,生於地下不見光之處,不汲水,於沙中綻放……”
我依舊不解。
老白道:“生長環境呀,這東西是不見光的,雖然是餵養蠱王的,可陰氣卻很足很足,對於鬼魅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當時形勢急迫,我知道憑自己救不了綰孃兒,於是從兜裡抓了一把蛇草,塞進了她的嘴巴里,憑着蛇草裡的陰氣,至少可以讓她在那疆良的腹中多支撐一陣子時間!”
至此,我立即起身:“那還等什麼,帶我去,我便不信奈何不了那疆良。”
“豬鼻子插大蔥,裝象呢?”
老白斜眼看着我:“老子撞上那疆良,十死無生,你小子又有幾分勝算?一成?還是兩成?咱倆誰也別笑話誰,你這是去送死呢,還是等張先生先除了那刑鬼隸,大家夥兒在一起想辦法!!”
看我着急,老白雙手壓住我肩膀,笑道:“綰孃兒在被那疆良吞入腹中之前,告訴了我如何對付刑鬼隸的法子,我知道你着急,着急事情也得一步步來,我向你保證,無論是小稚還是綰孃兒,絕對都不會有事!”
我看他說的信誓旦旦,一時也吃不準了,試探性的問道:“那咱們現在做什麼?”
“等着!”
老白道:“我感覺應該是差不多了,你和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尤其是,那刑鬼隸甚至化作張先生的模樣來誆騙過你一次,以張先生的能耐,應該是把握住一點痕跡了,接下來就看張先生的了,你我只能選擇相信他!”
……
(第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