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森急得滿頭冒汗,跺着腳說道:“爺爺,你怎麼這麼迂腐!”
“迂腐?”楊劍瞪了楊森一眼,說道:“我讓你跟在段飛身邊就是要讓你看清官場的黑暗,讓你警醒,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沒想到你竟然毫無所覺……只要誰一出手,立刻就會成爲朝廷重犯,滿天下地通緝,你以爲六扇門、東廠、錦衣衛都是吃乾飯的啊?他們不講江湖規矩,人多勢衆,你再強的身手也沒辦法不吃不喝日夜警惕地逃亡,你以爲出海就不怕了?海外更加兇險,簡直九死一生啊,難道你要爺爺這麼大年紀還要經受那麼多苦楚,甚至客死異鄉嗎?”
楊森神色慘然地垂下頭去,蘇蓉輕笑一聲,說道:“楊森,你別擔心,楊老說的很對,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力,沒有必要強求,再說……我有把握能夠救走他們,楊老和你只需護送我到杭州,到時候就沒事了。”
“真的嗎?那實在太好了。”楊森欣然叫了起來,不過他看到蘇蓉毫無喜色,不禁問道:“蘇姐姐,你在擔心什麼?難道是那個打傷你的人?”
蘇蓉含笑道:“是呀,我一個月內實在不宜再受傷了,否則只怕再也恢復不了啦。”
“爺爺……”楊森向楊劍望去,楊劍淡淡地說道:“我與姑娘的師祖曾經有一面之緣,我不能讓你冒險,做出有辱師門的事情來,請姑娘原諒,今日你也不能出手。”
蘇蓉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她淡淡地望着楊劍,說道:“楊老要我做一個不忠不義,不守承諾之人嗎?”
楊劍淡然道:“我是在幫姑娘你度劫,雖說入世才能出世,可姑娘卻涉入太深,小心神念不守落了下乘,再也難勘天道!”
蘇蓉答道:“我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選擇的權力,天道固然是每個練武人的夢想,但是它未必是我的唯一選擇,楊老何苦要逼我呢?”
小二端酒上來,楊劍給蘇蓉倒了碗酒,然後給自己也倒滿一碗,說道:“逼你也罷,總而言之今日我們三人就坐在這裡喝喝酒,聊聊天,外面的事情就讓外面的人解決好了。”
蘇蓉眉頭輕蹙,望着楊劍默不作聲,楊森悄然提起筷子,楊劍冷冷地一眼掃去,楊森心神一震,頹然放下了筷子。
蘇蓉知道剛纔楊森試圖出手,但是還沒有動作便被楊劍一眼消去他的氣勢,蘇蓉隱約覺得一股氣場已將她和楊森籠罩在內,當日碎玉指駱景陽靠袍袖鼓盪勁氣才勉強將蘇蓉裹住,而今楊劍未見行動卻已佈下天羅地網,他的動作自然和諧,渾然天成,沒有絲毫破綻,蘇蓉越看越驚,心知就算自己全盛狀態下只怕也難擋楊劍幾招,天下第一高手名不虛傳!
時間漸漸過去,午時將至,揚州府的衙役和那三個囚車終於姍姍來遲,逛了一早上,木籠囚車早已污穢不堪,賀盛等三人身上也沾了許多污物,但是三人渾然不覺,若是有人大聲問他們名字,他們還會傻兮兮地笑着回答,若是有人問他們殺沒殺人,他們也會傻乎乎地點頭,然後噓聲四起,圍觀的小孩們更會鬨笑起來,石頭土塊如雨而下。
看到這一幕,楊劍眉頭不禁微微一皺,他頷首說道:“果然有些不對勁,可惜……”
他轉頭對蘇蓉道:“你知道嗎?我擔心這小子做傻事,所以昨天我便跟着他來到揚州,在衙門口我見到了一個人……華山掌門侯昌邦和他的師弟明日塵……”
楊森喜道:“他們來救賀大哥和玉麒玉麟嗎?”
蘇蓉輕嘆一聲,垂頭不語,楊劍看着楊森道:“你錯了,他們是來向官府示好,宣佈開革賀盛與那兩小子出門的,我聽到候昌邦跟明日塵爭吵了幾句,卻都與師門情義無關,而是爲了獨孤九劍的劍訣!”
楊森黯然長嘆,望着正在繞菜市轉圈,被人不斷侮辱的三人,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楊劍突然用手指敲着桌子輕輕哼起來:“唱徹陽關淚未乾,功名餘事且加餐。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雲埋一半山。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一碗酒灌下肚去,楊劍說道:“喝三碗酒,送他們上路吧,希望他們轉世投胎之後生在一個太平盛世,沒有這麼多冤屈與險惡……”
“不!”楊森的手伸向彈弓,幾次想將它抓起來,卻總是失敗,蘇蓉輕嘆一聲,放在桌下的手提了起來,一指點向楊劍手裡的酒壺,說道:“蘇蓉不才,請楊老指點指點。”
楊劍呵呵笑道:“蘭花拂穴手,好久不見了,你這一指深得箇中三味,很不錯啊,再過幾年這江湖就是你們這一代人的天下啦!你們可以聯手來攻,只要我轉守爲攻,或是壺破碗碎,又或倒退跳開,就算你們贏了,我便不攔你們去救那三個小子。”
蘇蓉只覺自己那一指明明點中了目標,但是實際上卻點到了空處,而且憑空似乎還有一股吸力想將她的手指吸得改點向楊森,蘇蓉指尖一顫,擺脫了那股吸力,她輕喝一聲,說道:“楊森,拔刀!”
楊森一愣,隨即醒悟過來,他的手向腰間的刀摸去,但是楊劍卻提起酒壺給他倒酒,笑道:“不能這樣耍賴的,否則我可要反悔,不保證只守不攻了!”
那酒壺口兒正對準了楊森肩下的中府穴,楊森雖然知道爺爺不會傷害他,但是怕他反悔,只得放棄拔刀引起圍觀者注意的念頭,他霍然捏起拳頭,一拳向那酒壺打去。
蘇蓉分擔了大部分壓力,楊森也攻得有聲有色起來,三人指來臂往地,也沒幾個人注意到他們,就算看到也還以爲他們正在猜拳呢。
時間漸漸過去,日已正中,賀盛與岳氏兄弟都被從囚籠中解出來,卸去了木枷,改以五花大綁,插上寫着名字的亡命牌,按壓着並排跪在地上,就等已經來到刑場裡坐着的鮑知府下令行刑了。
八月底的天還是很炎熱,午時三刻已過,在場上等着將人斬首然後回家拜神的儈子手都熱得汗流浹背了,鮑大人還沒有一點想斬人的意思。
“大人,午時將過,大人……”鮑大人的師爺小心翼翼地勸道:“時間一過就不能行刑了,大人還是快下令吧。”
揚州知府鮑星鵬看看沙漏,終於在公案上拿起一塊紅色令籤擲了出去,喝道:“行刑!”
聽到行刑二字,正在奮力攻向楊劍的楊森心神大震,轉頭看到儈子手已高高舉起鬼頭刀,他內息頓時一滯,內力不受控制地在體內四下狂竄,臉色霎時變成了紫金色,楊劍一聲輕嘆,一指點在楊森的期門穴上,楊森應指而倒,趴在了桌子上。
蘇蓉的目光也望向了那個儈子手,她的心神也受到了強烈衝擊,但是瞬間的昏眩過後,她的心神突然寧靜下來,身邊的動靜,氣機的變化都瞭然於心中,在氣機的指引下,蘇蓉一指點出,楊劍雖然看到了她那一指,但是他此刻正擔心着孫子的安危,露出一絲破綻就被蘇蓉抓住了,只見那纖白細長的手指輕輕巧巧地點在酒壺上,純銅的酒壺無聲無息地穿了個洞,燒刀子汩汩涌出,蘇蓉收回的手指卻沒有沾上一絲水漬。
“哈哈,不錯,不愧是青嵐的徒孫,我輸了……”楊劍豪邁地大笑起來,手一揮,一道白光閃電般向外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