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龍齋被查封之後,百姓們爭相傳播着段飛有意散佈的消息,在街頭巷尾,都有人在議論紛紛,路人甲道:“你聽說了嗎?騰龍齋後院花圃裡埋着犯痘瘡死的人!”
路人乙道:“知道,是鈞天教乾的,他們裝神弄鬼說讓人喝下仙水就可以防治痘瘡,實際上是把人弄暈過去,然後給種了人痘,誰都知道種人痘很危險的啊,鈞天教可真夠毒的,弄死了人也不說,直接把人給埋了。”
路人甲道:“說了不就穿幫了嗎?聽官府說鈞天教就是白蓮教,一直被查禁的。”
路人乙道:“白蓮教?我還以爲是彌勒教呢,不過都一樣是邪教,難怪那麼壞了。”
路人丙道:“你們不要亂說,官府的話也未必就是真的。”
路人甲大聲說道:“官府的告示裡寫得很清楚,種痘之後幾天身上會起疹子,甚至會長出痘來,我鄰居老李就上當去喝仙水了,現在還窩在家裡不敢出門,因爲臉上長了個老大的痘痘,喝仙水會喝出痘來嗎?證據確鑿事實如此,你居然還替邪教說話,莫非你也是邪教教徒?仔細我報官捉你!”
路人丙急忙搖着手說道:“不是不是,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你們不要誤會,我也最煩白蓮教,三十年前曾經有一個遠房親戚在廣東入了白蓮教,居然千里迢迢跑來陝西遊說我爹入教,原本他家境不錯的,聽我爹說他把所有家業都捐給了彌勒佛,結果是一路乞討過來的,張口就叫我爹捐五萬兩銀子入教,若是不從,他就詛咒我們全家死光光,我爹說要報官才把他趕走,白蓮教真的是沾不得啊。”
都還沒怎麼有大動作呢,情況就順着段飛所想地迅速發展起來,大家很快就接受了鈞天教就是白蓮教的事實,並且對白蓮教分外鄙薄敵視,這與段飛心中所預計的截然相反,本來他還以爲民間會有強大的牴觸情緒,還做了許多後手安排,沒想到白蓮教和彌勒教在百姓心中風評卻是極差,那些後手根本就用不上了。
在二十一世紀,段飛所看的影視作品和歷史書都把白蓮教、彌勒教的人塑造成了抵抗暴政的英雄、義士,事實又是如何的呢?
白蓮教源自佛門淨土宗,又名白蓮宗或白蓮社,因教義簡單修煉方便,因此發展非常快速,元朝的時候白蓮教獲得了很大發展,白蓮教的組織和教義在元代也有了很大變化,宗派林立,戒律鬆懈。一部分教派改奉彌勒佛,宣揚“彌勒下生”,有的教徒夜聚明散,集衆滋事,間或武裝反抗元廷統治,白蓮教和彌勒教開始成爲叛亂者的代名詞。
元末民初著名的起義軍領導者比如韓山童、劉福通、徐壽輝、鄒普勝等都是白蓮教教徒,明太祖朱元璋深知白蓮教造反的意義,借白蓮教之力打下江山登基稱帝后,立即頒佈取締白蓮教的禁令。但是,白蓮教卻並未被消滅,明建國後,白蓮教徒起事造反幾乎接連不斷,洪武、永樂年間,川、鄂、贛、魯等地多次發生白蓮教徒武裝暴動,有的還建號稱帝,均被鎮壓。
明中葉以後,民間宗教名目繁多,有金禪、無爲、龍華、悟空、還源、圓頓、弘陽、彌勒、淨空、大成、三陽、混源、聞香、羅道等數十種,官方認爲這些不同的教派實際上仍是白蓮教,只要發現端倪,一概都是禁止的,而民間也籠統地稱它們爲白蓮教、或者彌勒教。
明朝初期經濟不發達,百姓也較貧苦,白蓮教發展教徒還比較容易,到了正德朝,明朝的經濟已經繁榮起來,百姓不愁吃穿,白蓮教發展教徒的方向和手段都發生了改變,從發展苦哈哈的百姓入教變成向富裕階層入手,以求往生爲名騙人錢財的事多不勝數,有本事賺得豐衣足食的人可不是傻子,就算一時上當遲早也會醒悟,士大夫階層正統觀念很強,白蓮教動輒造反,他們對白蓮教也毫無好感,在官府、士大夫、有錢階級共同有心傳播下,白蓮教以及一切衍生出來的教派在普通百姓眼裡也就成了魔教、邪教,往往是避之不迭的,不過白蓮教衍生的教派衆多,很多人入了教也不知道其實就是白蓮教,所以纔會有那麼多人上當。
總之白蓮教在百姓心中風評實在糟糕,從羅貫中寫的流行小說《三遂平妖傳》就可以知道百姓心中的白蓮教徒就跟妖怪似的,段飛大肆宣傳白蓮教害死人的事,非但沒有激起多少阻力,反而在百姓們肆意傳播之後,白蓮教的行徑更加誇張恐怖,稍有人質疑便會被衆人鄙視,甚至報官抓起來的。
段飛也沒意料到會這麼順利,如此一來他就有時間研究騰龍齋後院挖出來的那具骨骸,經過仔細挖掘和分篩,在現場還發現了一塊白玉長命鎖,韋田氏確認那就是自己小兒子韋遠林的遺物,當場又暈厥一次,段飛不得不暗自慶幸自己是在問得差不多的時候才告訴她真相的,否則以韋田氏的精神狀況,哪裡還查得下去?
段飛在手裡拿着韋家的檔案看了兩遍,確認已經沒有什麼遺漏了,這才吩咐道:“石斌,去將韋華氏帶過來。”
不一會韋華氏被帶到,她有些忐忑地垂着頭,跪在段飛面前,說道:“民婦參見大人。”
段飛冷笑道:“民婦?你分明是朝廷通緝的逆匪!華貞瑩,本官問你,你嫁入韋家多少年了?”
韋華氏閨名就叫華貞瑩,她答道:“大人,我雖然學過白蓮教的多情神功,卻並非白蓮教徒,我嫁入韋家已有一十六年,與白蓮教毫無來往,花圃中的屍體也不是我埋的,大人明鑑。”
段飛道:“你還真嘴硬,那些辯白的鬼話對本官沒用,你害死省省吧,你嫁入韋家已有十六年,也就是說韋遠清與韋遠林兄弟倆反目及韋遠林失蹤的事你都很清楚咯?”
華貞瑩低聲道:“是,民婦知道一些。”
段飛懶得再糾正她,說道:“那你告訴我,韋遠林失蹤之前爲什麼和他的哥哥吵了幾次?”
華貞瑩撇撇嘴,說道:“大人,我婆婆不是已經說了嗎?一個字,爲了錢唄,小叔子就要結婚了,他也不知被誰迷惑了,吵着要分家產,還要我夫君教他祖傳的做齋菜之術,按韋家的規矩,傳子不傳女,傳大兒不傳小兒,他根本沒資格跟我夫君爭,我夫君隨口頂了他幾句他就無話可說了,這件事誰會當真呢?怎麼知道他居然被人殺了,還埋在院子裡,想想都怕人啊。”
段飛冷笑道:“你會怕就怪了,說實話本官懷疑就是你們夫妻倆動手把韋遠林給殺了埋在花圃裡的,你有什麼要分辨的嗎?”
華貞瑩說道:“我平時走路都怕踩到螞蟻,怎麼敢殺人?大人沒有證據可不要亂冤枉人。”
段飛微微一笑,說道:“此案年代久遠,本官確實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韋遠林是你殺的,不過……你真以爲本官要把它查個水落石出嗎?公告早就貼出去了,你謀佔韋家家產,先害死了韋遠林,後來出了變化,開始引誘韋遠清加入魔教,借騰龍齋蒐集情報……”
華貞瑩擡起頭來,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等段飛說完之後她才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不到段大人神探的名聲就是這麼得來的,真是令人失望啊。”
段飛並不受她激,微笑答道:“本官只在意結果,等你們夫妻被斬首之後,在陰曹地府再去跟閻王爺爭辯吧,將她押下去,單獨關押,不許她與別人互通消息,必要的時候可以塞住她的嘴。”
華貞瑩咯咯笑道:“段大人也怕我將你胡亂誣陷人入罪的消息傳揚出去嗎?”
楊森和郭威將華貞瑩向外拖去,也不知他們怎麼搞的,華貞瑩的笑聲突然變成了嗚嗚聲,迅速遠去。
“大人,這個案子真的不用查清楚了嗎?”蔣俊小聲問道。
段飛緊皺眉頭,說道:“我倒是想查,可惜實在是難啊,你們也看到了,她完全撇得乾乾淨淨的,那骨骸上又沒留下任何線索,就算動大刑她也未必會招,她的丈夫只怕聞訊後早已逃之夭夭,想要查出真相可不容易啊。”
蔣俊聞言低下頭去,洪邦說道:“總之不是她就是她丈夫,說不定是合謀殺人,大人也不算冤枉了他們,直接斬了了事,查清楚又有什麼用呢?”
段飛搖搖頭,說道:“能查清還是查清的好,不說別的,給自己一個交代也好啊,可惜我奉旨是來救災的,沒什麼時間跟她好好玩,明天西安局勢穩定下來,就要開城前往鳳翔了。”
蔣俊突然道:“給大人線報的那人說不定知道真相,大人,那人應該不是上官傑吧?”
段飛點點頭,笑道:“你很聰明,那人的確不是上官傑,上官傑其實沒什麼本事,他在魔教巽風堂簡直就是個擺設,這些堂內隱秘的事別人根本不會告訴他,我把他擡出來只是想打擊魔教教主在魔教的地位而已,這件事你們不要告訴別人。”
蔣俊和洪邦點了點頭,段飛悠然說道:“魔教的事可以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再一起處理,暫時沒什麼事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叫人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泡個澡然後睡上一覺,沒事就不用來叫我了。”
不久之後兩個馬府下人擡來一隻大木桶,給段飛調好水之後退了出去,段飛將門栓起,避入屏風後開始褪衣,頭也不擡地說道:“既然已經來了,幹嘛還不下來?一塊泡泡,幫我擦背吧。”
房樑上傳來一聲輕笑,管簫寒飄然而下,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段飛隨手拿起搭在木桶邊的毛巾遞給管簫寒,說道:“修煉過魔教功法的人身上有股味道,十里之外我就能嗅到了。”
管簫寒撇撇嘴,啐道:“吹牛不要本錢,騙別人還行,休想騙得了我,你根本不知道我來了,只不過是你想見我,所以將那幾個小子趕開了,然後詐我出來的。”
段飛笑道:“你這麼聰明,何不幫我想個法子,查出究竟是誰殺了韋遠林呢?”
管簫寒眼睜睜看着段飛坐入桶裡,怔了會神,纔到他的背後給他捏揉肩膀,說道:“我只會提刀弄劍,查案可不在行,這件事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唉,我真沒想到你會那麼快猜出那張紙條的含義,本來想晚一點再告訴你的,看你斬瓜切菜般將神教分支一一斬獲,我心裡還真是矛盾啊。”
段飛道:“有什麼矛盾的,我又不是抓一個殺一個,沒有作惡的的至多關幾天教育一番就放了,那些該死的人也用不着替他們可憐,你那個紙條那麼淺顯易懂,哪有猜不出來的?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會給你記上一功的。”
管簫寒輕嘆道:“我這個白蓮聖女真不像話,居然幫你這個欽差抓捕神教弟子,我也不要你記什麼功,你像上次那樣,送還一個人給我就算兩清了。”
段飛訝道:“誰?上官傑?不可能啊,被捉到的人裡沒有任何一個值得你花那麼大代價來救的,你原本不是打算將邵珈鈺送給我的嗎?最後怎麼又反悔了?”
管簫寒笑道:“留着邵珈鈺對我有好處,你明白的啦,我纔不要上官傑那個廢物,你留着他好好玩吧,越丟人越好,最好把教主氣得吐血身亡,那就省了我很多事了,我要那個無緣,應該沒問題吧?”
段飛眉頭一皺,說道:“要她?你是替邵珈鈺來要人的?收服玄天大護法的條件之一嗎?”
“聰明!”管簫寒讚了一句,說道:“邵珈鈺那個老色鬼相當迷戀那個俏尼姑,爲了籠絡他,我也只好來求你一次了。”
段飛搖頭道:“不行,無緣已經決定脫離魔教,我答應過保護她,豈能再送她回去?你另外想辦法籠絡邵珈鈺吧,他既然是色鬼,天底下肯賣身的女子那麼多,不愁找不到他喜歡的。”
管簫寒頹然道:“我也勸過他,可他就是要無緣,我也沒辦法。”
段飛皺眉道:“無緣雖然長得不錯,也很有氣質,不過以魔教四大護法的眼光,應該不會如此沉迷吧?簫寒,你老實說,那個無緣究竟有何來歷?讓邵珈鈺捨不得放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