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起來,落雁坐上了楊越的馬車,跟隨他一起回城。
有力負責趕車,車輪滾動,江家的屋舍漸漸的落在了後面,落雁心事重重地把簾子放下。
或許是昨日在後山吹了太久的涼風,楊越一夜之間便感染了風寒。
落雁的娘煎了草藥,讓他服下然後才上車。她把家裡最新淨的被褥拿出來,墊在車廂裡面,然後又把枕頭拿上去,最後才囑咐落雁一路上好好地照顧這位少東主。楊越的頭腦暈沉,上車之後便精神不佳地躺靠着。
他的身體不像歸靡強壯,寒冬臘月即使是用冷水洗澡也不會着涼,在這一點上面倒是跟秋葉姑姑非常相像,或許他的體弱就是來自孃胎之中。落雁替他把被角掖好,然後從車窗探頭出去,輕聲地對有力開口說:“三哥,少東主睡着了,你趕車輕一點。”
“我知道的。”
有力一邊甩打着鞭子,一邊明瞭地點頭。
楊越在府中的時候,也不時會生病,只是這一趟他陪同着他出來,然後他在江家病倒,他心裡是非常過意不去,自責沒有把他照料好。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楊越閉闔着眼睛,即使是在睡夢中眉心仍然蹙起。
落雁抱着膝蓋坐在旁邊,一直注看着他俊朗的面容。
歸靡被那位承陽王爺害得家破人亡,在竹林中獨居了十五年,吃盡了許多的苦楚,但是楊越也不比他好受多少。秋葉姑姑離開的時候他才八歲,王府之中人心複雜,沒有了母親維護的孩子,可以想像日子是過得如何的艱難。
落雁想到在楊府的時候,這位少東主即使在家裡,也不會放下布莊的生意,常常在夜裡還挑燈查看賬冊。
假若秋葉姑姑還活在人世,她一定會因爲有楊越這樣的兒子感到驕傲。
“娘——”
楊越在睡夢中輕聲低喚,落雁湊過去認真的分辨,才知道他在叫喚他的孃親。她的心頭一下子涌進了酸澀的滋味,假若日後她和歸靡有了孩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一定不會把
自己的孩子扔下。她伸手過去,輕輕地握住了楊越的手心,他有些低燒,手心的溫度比她要高出許多。
她撫慰地開口說:“少東主,我在這裡,你安心睡吧。”
楊越半睜半閉着雙眼,感覺到她柔軟的指尖慰貼着他的手心,他漸漸的又安穩地睡着。
落雁坐在他的身邊,除了一直陪伴着他之外,還偶爾伸手過去用手帕替他,把額角滲出來的細汗擦乾。
有力盡量地把馬車趕得平穩,所以他們抵步鎮上的時候,日頭已經升上了中天。
落雁的手被楊越握了一路,馬車漸漸的駛入鎮上的街道,她嘗試着想要抽回來,手心傳遞過來的力度卻是加重,楊越緩緩地睜開眼睛,專注地注看着她。
“少東主,你醒了嗎?”
她輕聲地低喚,他的熱度仍然沒有褪去,手心還是滾燙的。
楊越看着她開口,“我夢見了我娘。”
“我知道。”
落雁明瞭地點頭,秋葉姑姑的離開,給他烙下了太深的印記。楊越一直以爲自己的孃親已經去世,但實際上她並沒有早早就離開。他不能見到她的最後一面,心裡留下了非常大的遺憾。
他在府中讓人栽種了滿庭院的桂花,只是因爲他的孃親生前最喜愛聞這種花香。
他時常一個人獨自飲着桂花酒,每每這種時候就會加倍思念起他的孃親。
他們母子在沒有分開之前,感情一定是非常的好。
“少東主,你出了許多汗。”
落雁用手帕再一次替楊越把額角上的汗水擦乾,“我們已經到了鎮上,一會吃碗熱的湯麪,再睡一覺回到城裡,你差不多就能好起來。”
“落雁,謝謝你照顧我。”
楊越一直握住了她的手心,她幾次想要抽回來,但他都沒有放開。
落雁知道這樣不應該,她已經嫁人成了歸靡的妻子,但是卻不知道該怎樣在楊越生着病、心情低落的時候拒絕他。
她輕聲地低喚道:“少東主!”
“落雁——”
楊越的目光一直注看着她,分開然後又重見,過往他對她的感情全部都被挑起。這一刻他的心頭有異樣的情緒泛上來,他渴望得到一個像她這樣純真、溫柔的女子,相伴着過完一生。而落雁也不應該嫁給一個啞巴,這個缺撼難以彌補,只要她願意重新再選擇,他不會介意她曾經嫁過人。
落雁的身上有他孃的影子,他在病得昏昏沉沉的時候,甚至分辨不清楚她們誰是誰。
在他幾乎要開口,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的時候,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有力說話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落雁,我們已經到了麪館,少東主要不要下來歇一會?”
“三哥,少東主不能再吹風。”
落雁藉機把手心抽了回去,把車頭的簾子掀了起來。
有力想了一下,然後開口道:“那你跟少東主在車上不要下來,我把麪碗端過來,在路上走了一個早上,你們都該餓了。”
把馬車停靠在路邊,他下車去買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麪,然後端進了車廂裡面。
落雁把楊越扶起來,替他把麪碗吹涼了一下,然後遞到了他的手中。
楊越把麪碗接了過去,他正在病中不能吃得太油膩,所以有力買來的是素面,湯水非常清淡,反而顯得麪條的麥香味十足。在這樣清冷的天氣裡面,一碗熱湯麪下肚,他的風寒立即就可以減輕許多。
“少東主,吃麪吧。”
落雁把筷子也遞給了他。
楊越悵然地接過,他的人生之中錯過了許多,幼年的時候被孃親拋下,直到她真正去世,他都沒能再跟她見上一面。然後在落雁要離開城裡的時候,他也沒有強硬地把她留下,她轉眼就出嫁成爲了別人的妻子。
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了,就是一生都無法彌補的缺撼。
一碗熱湯麪吃完,楊越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落雁把手帕遞給他擦乾淨了手,短暫的休歇完之後,有力趕着馬車又繼續往城裡出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