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最近十分焦慮和緊張,下意識的,看着陳雲端的時候就有些焦灼。她與陳雲端日漸相熟,已經頗有幾分默契,陳雲端還從沒看見過她這樣失態過。
知道她不會開口,陳雲端狐疑的看向曼曼,果然她總是第一時間挪開視線,極力壓抑着自己心情的波動。
曼曼沒法不焦灼,她很想問陳雲端:你老婆到底什麼時候把賣身契給我?
越是到了最後幾天,她越是有一種不安定的感覺,這幾天更是左眼不受控制的狂跳。曼曼不是個唯心主義,可她一向知道自己運氣不佳,沒辦法不把自己和厄運連在一起。
終於忍無可忍的時候,她找了個陳雲端不怎麼忙的時間,乘着奉茶的空,問陳雲端:“大爺,奴婢的賣身契,三年之期已經到了,不知道大奶奶什麼時候比較有空閒?”
陳雲端明瞭曼曼的意思,他對於她迫不及待的要離開抱着漠不關心的態度,說白了就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因此道:“這個,我也說不準,畢竟這是後院的事情,除非不得已,我是不插手的。”
李氏終於如願以償的給陳家生下了嫡長子,如今都兩歲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了有了仰仗的緣故,她對陳雲端後院女人的態度寬鬆了許多,在春纖和水紋相繼有了身孕之後,她大度的把她二人擡成了姨娘。
兩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她恭順和忠心,相繼生下兩個女兒,並沒有多大改變。陳雲端對他後院的女人們的態度沒什麼改變,春纖和茶濃對李氏的態度沒什麼改變,就是院子裡年輕的婢女們也沒什麼改變,好似沒人多羨慕春纖和水紋的命運,到了適齡的年紀,大多投親靠友的選擇了出嫁。
李氏也成熟了,相較於從前對陳雲端固執的愛戀,現在只有更遊刃有餘的平和。
相較於李氏的轉變,陳雲端沒什麼變化,除了容貌上的成熟,做事風格的穩重,以及越來越明顯的這個時代男人的特點,他的三觀和從前沒什麼變化,或者說他正穩健的按照小時候形成的三觀一天天邁入成熟。
因此他說這話時沒有一點心理壓力。
但凡是歸清雪院的女子,都是李氏的份內之職。女主內,男主外,他分的很清楚,如無必要,他也沒有想越權的意思。
曼曼對李氏就疏離的多,畢竟一年到頭,兩人幾乎沒有相交的時候,李氏既然打定主意不找曼曼的麻煩,曼曼更不會主動把自己送到她跟前去討嫌。她之於李氏,不過是寄居的一個丫頭罷了。
所以曼曼婉轉的想要通過陳雲端試探一下李氏的態度,只不過失敗了而已。
今年的曼曼已經過了十六歲了。就如同蛻變一樣,她出落的一天比一天美麗。關於她的去留,已經不是李氏一個人能做得了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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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也在發愁,她跟茶濃商量:“六爺臨走前特意交待,要把曼曼的賣身契再拖延三年。我原以爲他怎麼着也能回來一次,所以便答應了這個順水人情,誰知道他竟在外面耽擱了,現下三年之期已到,我可怎麼回絕蘇曼曼?”
茶濃早嫁了人,現在是李氏身邊的管事娘子,見李氏這樣鄭重其事,便笑道:“不過是個順水人情,您既答應了六爺,總不好反悔,那就再拖一陣子好了。您不是已經給六爺送信兒了嗎?他怎麼回的?”
李氏道:“還能怎麼回,拜託我再延三年。說的容易,可藉口難找啊。你沒瞧出來蘇曼曼那勁頭嗎?她是一門心思的想離開。”
茶濃現在想開的多了,笑道:“蘇曼曼還是天真幼稚,就是那種沒受過苦,沒吃過虧的人,所以才一門心思的對外面的世界抱着幻想,真要把她放出去,不出兩天她就得後悔,跟着六爺還能虧了她不成?依奴婢看,奶奶想要拿捏她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李氏笑笑道:“畢竟不是正經八板的清雪院裡的人,做出點什麼來,不是名不正言不順嗎?也不知道六爺到底是個什麼想法,輕了重了,不是怕將來落了埋怨?”
茶濃想了想,道:“這倒也是,過輕了,只怕不能打消蘇曼曼的想法,過重了,又怕六爺回來心疼這位蘇姑娘,反倒落您一身不是。要不……”
茶濃低聲道:“就讓水凌多用點心思?”
茶濃是想讓和曼曼同住的水凌把曼曼攢的銀子偷出來。沒了贖身的銀子,看蘇曼曼還有什麼底氣。
大不了過了這個關口,再找機會把銀子還她就是。
李氏咬着牙想了想,道:“先叫水凌過來問問再說。”
水凌卻大搖其頭:“不是奴婢不肯應承,這蘇曼曼鬼靈精着呢,她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壓根也不在房裡放着。她的箱子奴婢平日冷眼也瞧過,除了換洗衣服,還有幾件奶奶打賞的不怎麼值錢的首飾,一吊錢都沒有。奴婢也問過她,她說她橫豎也沒什麼負累,就把銀子都託人存到票號裡了,就連票根都在大爺手裡存着呢。”
李氏和茶濃互看一眼,都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蘇曼曼是冷情薄性,倒未必有多少心機,但可見她對誰都是不信任的。
一計不成,茶濃再想一計:“到了這會兒,大奶奶再不然跟大爺挑明瞭說吧,橫豎是六爺的託付,大爺也不好袖手旁觀,不如請大爺出手,隨便挑個曼曼的錯,不輕不重的罰她一回,先過了當前再說……”
陳雲端很爲難,他自然不在乎一個小丫頭的命運,所以讓他違背本性栽贓陷害,他有點猶豫。李氏見他這模樣,不禁也嘆道:“妾身也不願意,曼曼不管怎麼說也是好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若是因此蒙上了污點,就是將來六弟再有什麼想法,只怕也難了……要妾身說,其實送曼曼姑娘出府也沒什麼要緊,頂多派人多注意照拂也就是了。”
陳雲端還是有點猶豫。如果真像李氏說的,把蘇曼曼送出去,由他派人一手照管,也不是不行,但遲早會被人知道,傳來傳去,還得傳成是他養的外室,於他大有妨礙。
三人成虎,到時候騎虎難下,他還是爲難。
糾結了好幾天,陳雲端還是點頭應了。
曼曼很快就因爲失誤惹了大禍。
帳冊上有塗改的筆跡,盤點到最後不多不少差了二十五兩銀子。陳雲端倒並沒說什麼,只是命幾位帳房先生加緊徹查。
曼曼被暫時送進空房,由府裡的兩個力大的婆子看管,只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但很快有流言傳出來,說是曼曼吞了這二十五兩銀子要爲自己贖身。
曼曼也在懊惱到底是哪兒出了錯,可聽到婆子轉述這流言的時候,反倒平靜下來。這本來就是一個陷阱,如果從前她還懷疑自己有八成錯,現在可以毫不猶豫的確定她一點錯都沒有。
到底是爲什麼陳雲端要這麼陷害她?
春意濃裡,陳老爺和陳夫人相對而坐。
陳夫人有些意興闌珊的道:“小六兒出門都三年多了,妾身聽說,今年過年他還是不肯回來?”
陳老爺點點頭,道:“好男兒志在四方,他還小,貪戀外面的自由廣闊,就隨他吧。”
陳夫人有點失落:“說是這麼說,可他一走就是三年多,也不知道他長高了沒有,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生病,身邊就兩個小廝,哪裡會照顧人?遇沒遇到壞人?交了些什麼朋友?唉,他好歹倒是回家來一趟,也好讓老爺和妾身看一眼放放心……這孩子,怎麼就這麼狠心,一走就不回來。”
兒行千里母擔憂,陳夫人念着念着就心酸起來,用帕子拭着淚,聲音哽咽的說不下去話。
陳老爺畢竟是個男人,身邊還有兩個兒子,對這個小兒子的記掛倒沒有那麼深,見陳夫人如此傷感,不由的有些煩惱,道:“整天窩在家裡,你嫌他淘氣搗亂沒出息,好不容易出息了,你又嫌他不回家,真是婦人之見。你要真是閒了,就把言平的婚事定下來吧。如果沒什麼大的意外,就訂在今年九月吧,臨年年底,小六兒說不定還能回來吃他三哥的喜酒,順帶着住到過了年再走。”
也只是說不定而已。
陳夫人又嘆了口氣,道:“定下日子倒沒問題,只是,就方哥兒那性子……這夫妻能不能過到一處去?”
已經在一年前定下了遲家的三女兒,兩家也下了定,納了吉,遲家也在準備着嫁妝,就等着定了吉日成親。
可陳雲方還是那樣不着調。不管外人對他的評價有多高,在陳夫人看來,都只能歸結於“不着調”。兄弟三個裡,陳雲端倒也罷了,現下兩個姨娘兩個通房,但那畢竟是婚後才指給他的,可陳雲方現下就五個通房,還不論他在外面整天和狐朋狗友們捧起來的青樓女子。更可氣的是,清涼居里後院的樹下,不知道埋了多少幼小的幽魂。陳夫人知道的已經有三個了,其中一個是詠芳的,一個是夏嬈的,還有一個是夏烈的。
不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