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頭沒腦的一聲“是我”,讓曼曼差點氣笑出來。曾經聽這一個相聲,夜半敲門問聲誰,那捧哏的便從頭到尾只答兩個字:“是我。”
誰知道這“我”是哪路神仙啊?
曼曼挪到門邊,又問了一遍“是誰”?
春纖自是伶俐之輩,見曼曼如此戒備小心,便含笑道:“是我,春纖。”
曼曼哦了一聲,叫了一聲“春纖姐姐,是你啊。”到底還是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
春纖是此次被指給陳雲端四個通房中的一個,曼曼記得她容貌秀麗,性子溫婉,又知書達禮,頗有大家閨秀風範,好像也是書香世家,只因家道中落,父親早亡,母親實在難以支撐一大家子,纔不得不把她賣到陳府中來的。
自春纖到了陳雲端身邊,兩人就沒怎麼再見過,但府中一向不乏多嘴善道之人,她多少也聽說這春纖進退有度,很是識時務,並不刻意的接近陳雲端,只是低眉順眼的服侍陳大奶奶,倒是很得大奶奶歡心。
還是大奶奶做主,陳雲端才收用了她兩回,剩下三個通房,好像到現在都還是處子之身呢。
春纖此來,必然是奉了陳大奶奶的旨意。
陳雲端要關她,陳大奶奶這是要放她嗎?曼曼很快否決了自己的臆想。夫妻一體,陳大奶奶再蠢也不會做這種拆丈夫臺的蠢事,那麼她派春纖來是何用意?
曼曼不敢怠慢,忙道:“是春纖姐姐,多謝你來看我,可是……實在是怠慢的很,我連門都開不開,更別說招待姐姐了。”
春纖輕笑道:“你別急。”說着便聽見門外有響動,不一會門扇被推開,春纖站在門口,正溫婉的朝着曼曼微笑:“都是姐妹,何必這麼客氣?奶奶怕你害怕,特叫我來跟你做個伴的。”
曼曼忙謝道:“奴婢是什麼人,倒勞大奶奶費心惦記,實在是過意不去。”
春纖受了半禮,算是替陳大奶奶領了,這才拉她坐下,道:“大奶奶最是心地慈善,對我們是最好的,從來都是一視同仁。”說到這兒,語氣微頓,不解的問:“你這是怎麼了?大爺爲什麼把你關在這兒?要是不是什麼大事,我去求求大奶奶,讓她跟大爺跟前討個情,小懲大戒也就是了。”
曼曼嘆了口氣,十分懊惱的道:“大概是我衝撞了老爺和大爺,所以才被大爺抓到這裡來。”春纖就是來打探消息的,這位陳大奶奶也忒逗了些,她蘇曼曼何許人也,值得她這麼風聲鶴唳?她是怕自己賊心不死,要從陳雲正那裡跳槽到清雪院來勾引陳雲端嗎?
不怕她打聽,起碼還有替自己申辯的機會。
曼曼便細細的解釋給春纖聽:“晚間我在園子裡逛,不小心迷了路,結果聽見有動靜,便以爲遇見鬼了,嚇的魂不附體,奔跑之間衝撞了老爺和大爺,想必因爲這個,大爺才把我抓到這來反省的吧。”
春纖自是不信:“是老爺發的話嗎?”
曼曼苦着臉道:“我當時都嚇呆了,光顧的在那發抖了,當時老爺說了什麼,我是一個字都沒聽清。”
春纖一皺眉頭,隨即笑着寬慰曼曼道:“大爺不是那等多事的人,你雖是衝撞了老爺和大爺,但又不是成心的,大爺不會直個與你計較的。既來之則安之,橫豎今天天也晚了,你好歹在這湊合一宿……”
她四下裡瞧了一瞧,掩嘴笑道:“倒是我疏忽了,這裡實在太簡陋了些,你且等等,我去替你抱些被褥來。”
曼曼自是感激不盡,春纖徑自去了,沒一會果然抱了一牀被子來,親自在軟榻上替曼曼重新鋪了一條牀單,換了一隻枕頭,這才起身道:“大爺的東西,不是你我能隨易輕碰的,這是我閒常備用的,望你別嫌棄。”
曼曼雖然也算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可陳雲正畢竟是個孩子,於尊卑上下之間要求的不是那麼嚴苛,曼曼又總當他是個孩子,儘管他也時常擺出主子款來,可曼曼嘴上應承,實際上並沒往心裡去。
因此陳雲正雖是主子,但於曼曼來說,只是一個小孩子,不像陳雲端,是一個很有妨害,並且稍微舉動失儀便要被人誤會她對他有着不軌心思的成年男人。
他的人不能靠近,自然他的東西也不能碰。
陳雲端是塊肥肉,旁人都覬覦的直流口水,可對她來說,卻未必心嚮往之,因此索性推託的徹底,對春纖道:“多謝姐姐,橫豎這會兒也快天亮了,在哪湊合一會都好,不必如此麻煩。”
口上如此說,果然就只窩在椅子上,儘量離這裡的擺設都遠些,看上去畏首畏尾的,十分小家子氣。
春纖客氣了兩句,見曼曼堅決不從,也不勉強。曼曼因道:“多謝姐姐來看我,只是眼瞅着天就要亮了,若是有人瞧見姐姐在這,只怕要連累了姐姐……”
想來陳大奶奶未必讓院子裡所有人都知道她讓人來過。
春纖便連連稱是,笑着安慰她兩句,這才起身離去,走之前還是又把書房的門落了鎖。回到上房,陳大奶奶李氏身邊的貼身大丫頭茶濃正開門潑殘茶,見春纖立在院子中間,不由的蹙眉輕道:“你回來了?怎麼也不吱一聲兒,倒把我嚇了一跳。”
春纖淡然的上前,道:“我怕驚着奶奶,便想只在這瞧瞧,若是奶奶有吩咐,我再進去不遲。”
茶濃瞥她一眼,笑道:“你倒是體貼,不像有些人,嘴上一套,心裡一套,不知道揣了多少心眼,滿盤子都是替自己打算。”
春纖既不驕傲,也不謙遜,只是淡淡的道:“那是因爲我明白,有奶奶纔有我。不是奶奶,也成就不了現在的我。”
這是大實話,雖然直白了些略顯勢利,可春纖實在沒想跟誰動什麼心眼。這世上,沒有誰是傻子,總把自己看的過高,結果就是讓人把自己耍了。
“你明白就好。”春纖束了手,道:“也不枉奶奶偏疼你一場。你且在這候着,我去瞧瞧奶奶,見與不見,總會給你個話。”
春纖不卑不亢的朝着茶濃點了下頭,依然溫順的站在那。
很快茶濃便走出來,對春纖道:“奶奶叫你進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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