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了,以往那種從容平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多疑和忐忑。
晚上,遐心在“你是我生命中的精靈”裡寫下這樣的字,同時,她也感覺到忐忑。
空氣十分悶熱,坐着不動也會渾身汗膩膩。遐心站起來,確定窗外沒有窺探的眼睛才拉開窗簾,打開窗戶透口氣,但屋裡屋外一樣地鬱悶。
林宵回來的時候遐心正在給丫姬洗澡,聽見開門聲,也沒出去。
丫姬泡在放了熏衣草浴鹽的水裡,咯咯笑着拍打水面,濺了母親一身的水。遐心嘆了口氣,以往,給丫姬洗澡總是夫妻倆共同完成,一家三口呆在狹小的衛生間,到處是水,到處是笑聲。
“來,小公主,再泡下去你就成紅色的了。”遐心抱起丫姬,用毛巾裹住她,走出去。
林宵正在翻箱倒櫃找東西。
“你找什麼?”遐心問。
“手電筒。”
“在最下面的抽屜裡。”
林宵拉開抽屜,找出手電筒,只說:“我出去一下。”頭也不回地走了。
哄睡了丫姬,遐心坐在電腦前,打算好好寫幾篇短文去換錢。他們並不富裕,麪包店已經無錢可賺,雖然林宵沒有提到,但遐心不願意把金錢的壓力全加給他。
寫了又刪,刪了又寫,遐心越來越沒把握。
QQ提示那位編輯上線,遐心對他說:“我已經寫不出文章。”
“不防,是因爲你心不靜。”
遐心苦笑,心不靜是一方面,動機不純也是一個原因。以往她寫作很少考慮要去換錢,只因爲喜歡寫,隨心所欲,信手掂來,現在卻如江郎才盡,水涸河干。
“你發過來我看看。”
遐心把文章發過去。
“還行,只是顯得心情浮躁。還在爲孩子發愁?”
“他說要把孩子送出去。”遐心猶豫了一下還是說。
“哦。”對方長久不出聲。
“你有好的意見嗎?”遐心問。旁觀者清,也許能得到一個好的建議。
“不如帶孩子出來走走?”對方說:“也許離開一段時間,人們會遺忘很多事情。”
遐心沉默,半晌才說:“我已經很久不出門。”
“我記得你以前至爲灑脫,一隻包一個人即可暢遊天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遐心想。
“你失去了很多東西,包括你自己。”
真的有失去嗎?遐心倒不介意:“我也得到了很多。”
對方呵呵笑,不以爲然。
或許可以考慮他的建議,帶丫姬出去旅遊一次,再回來的時候鄰居會忘記這些空穴來風,日子會回到從前寧靜安詳的氛圍?
“出來吧,到我這裡來。”對方熱情相邀。
“太麻煩。”遐心推辭,她並不喜歡去一個有熟人的城市。
“不啊,我現在獨居,並沒有不方便的地方,另外,雜誌社是個海納百川的地方。”
是的,一本雜誌要辦得有聲有色,需要包羅萬象。遐心想,大抵文人看的書太多,奇談怪論不一而足,神經比較粗,甚至還嫌不夠怪誕刺激,丫姬在他們眼裡也許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小丫頭。
遐心略爲心動。
“但是他不會同意。”
“呵呵,女人,即便婚前頗有主見,婚後也自覺成爲男人的附屬。”對方譏諷。
遐心並不反駁。這幾年她確實不再是以往的她。
“說說你那個他吧?我看看是什麼樣的人。”
這位編輯與遐心也算的是朋友。遐心並無隱瞞,從頭說起。
網絡會給人虛幻的安全感,大約因爲見不到,無所顧忌。漸漸說到現狀,遐心開始埋怨:“他不再像以往那樣好說話,有時候一天都不會開口,不知道在想什麼,不肯與我交流。”
“他好像失去信心,要送走孩子,又或者是要推卸責任。”
言辭逐漸凌厲。
對方勸解:“不要想太多,他只是壓力太大。”
但這樣的勸解無疑火上澆油,遐心越說越氣:“他曾經說決不拋棄孩子,即便是人人視她爲怪物。”
“給他點時間,讓他冷靜下來。”
“可是誰給孩子時間?我們作父母的都不能支持她,誰還能支持她?她還不到五歲。”
門被推開,遐心突然心慌,不及說明,匆忙下線,憑空覺得心虛。
林宵並沒有注意到,他手上有污泥。
遐心警惕地看着他進衛生間洗手,水嘩嘩地流,他洗得很仔細,門沒關,林宵洗完手,把頭低下去,捧了水洗臉。
“你去哪了?”遐心忍不住問。
林宵這才關了水,抹一下臉出來,頹廢地倒在牀上,看着天花板不出聲。
遐心賭氣不再問。
“把丫姬送走吧。”良久,林宵才說。
“不!”
“我去了公園,找了很久,沒找到那隻貓。”
“林宵,你清醒點好不好?已經四五年,那隻貓早就沒了。”
“可是連屍體都找不到。”
“也許你找錯了地方!”
“不可能,要不是你當初說要找個有花有草的地方,我不會埋在那株臘梅樹下。”
“你這是藉口!”遐心憤怒地說。
“遐心!”林宵坐起來,覺得委屈:“我是爲大家好!”
“那誰爲丫姬好?”
林宵張張嘴,回答不上。
“誰說動了你?”遐心又問:“你昨天都不是這個態度?”
“我已經想了很久了。你一門心思在孩子身上,什麼時候關心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