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爲什麼要三皇子去守靈!”沐泠風的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他最近控制力極度的下降,來傳話的宮人蔑視的態度已經讓他有點把持不住了。
“這是上面的吩咐。”宮人隨口的答了一句, 礙着沐泠風兇悍沒有動手, 但是肢體語言明明就是, 再不服從就動手的樣子。
“算了。我去。”凰羽漸按住沐泠風蠢蠢欲動的手, 輕聲說。
沐泠風忍住心口的一口氣, 點點頭,整理衣服要跟凰羽漸一起。好在宮人並沒有阻擋他。
靈堂能有什麼好樣子,即使棺材裡躺着的人, 生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不過皇后的宮殿遠比閬苑大多了,佈置起來的靈堂, 不知道比當年的寧侍君像樣子多少。
素淨的靈堂放置着皇后的管材, 四四方方的黑沉沉的管材, 看着就讓人的心情沉重。沐泠風試圖去回想皇后的樣子,但是隻能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端莊華貴的影子。他當真是個好人, 在可能的範圍內,對所有的皇子都是不偏不倚的。就這點來看,沐泠風認定了這個皇后對皇帝是沒有多少的感情的。要不然是就極爲能忍,但是他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小。本來嘛,封建婚姻沒有感情基礎, 能相敬如賓就不錯了。
沐泠風不希望皇后死, 對他的感覺不錯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 皇后一死, 便沒有人限制宮裡的鬥爭了。
沐泠風嘆一聲,帶着敬意站在靈堂邊上。棺材前面放着一張桌子, 上面上着香端放着不多的貢品。皇后生前節儉,死後的貢品也是很簡單的家常菜,沒有一點的特殊。
皇后家在朝中並沒有太大的勢力,但他的父親是一代名儒,朝中不少人都是他門下的弟子。但是人死如燈滅,這裡的影響,不知道還剩下多少。
沐泠風知道,在這裡盤算這些着實有點不敬,但是在場的人,估計沒有幾個不盤算着。皇帝總共六個兒子,今天算是到齊了,包括剛剛六歲的六皇子。靈堂裡除了皇子和宮人,也三三兩兩的站着幾個世家公子,沐泠風的到來也不算太突兀。
只是…….爲什麼沒人跪在皇后的管材前面燒紙?紙錢和缸都準備的好好的,他們在等什麼?
“三皇子,有勞您給皇后守靈。”他們剛大門,就有一個俊秀的少年迎上來,帶着滿臉的笑意,看着倒是善良。沐泠風認出他了,是叫李傕的太子的伴讀。
沐泠風不禁望向站在最前方的凰羽樓,這是他的意思?
凰羽樓臉色蒼白,據說他的身體是衆皇子中最不好的,但是在沐泠風看來還行,雖說單薄了一點,也沒有道弱不禁風的地步,至少麼麼死了還有心情指示伴讀來坑害兄弟。
沐泠風心裡冷笑了一下,柿子要挑軟的捏,說不知道最不受待見的就是凰羽漸了,這時候是想要立威怎麼的?這個太子的度量未免太小。不過另一方面,他還是聽贊同太子的想法的,二皇子性急又陰狠,自以爲聰明實際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本性,其他的皇子又小,暫時威脅不了他。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這個跌入谷底還有辦法煽動右相把他接出皇宮的三皇子了。
如果凰羽漸不是沐泠風的小孩,他沒準會爲凰羽樓的謹慎鼓個掌,可惜…….沐泠風眼裡閃過一道冷光,看向比凰羽漸高出一頭的凰羽樓,欺負弟弟,不覺得羞恥嗎?
聽到這樣無理的要求,凰羽漸先是一愣。他掃視了一週,站着的都是他的兄弟,熟悉的臉,帶着陌生的表情。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彷彿都只是在默默等待着他接受而已。
但是……
“三皇子?”李傕依然維持着笑意,只是話裡已經帶着點明顯的催促。
“這事情,恐怕還輪不到三皇子吧?”沐泠風站出來,擋在凰羽漸的身前。
李傕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大概被他的斗篷給矇住了。
“沐公子?失敬,小清,過來幫沐公子更衣。”李傕不愧是讓沐泠風都能記住的人,絕對的誰都不得罪。
可惜今天的沐泠風不是那麼能討好的。他看看四周的人,也明白了,今天就是凰羽漸和凰羽樓的場子,甚至可以說是凰羽樓單方面進攻的。如果是平時,他也許會勸凰羽漸忍着,但是沐泠風今天連笑都懶得維繫。
看到斗篷下的人,李傕又是一愣,臉上的笑容都差點沒能保持住。
眼前的人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作爲凰羽樓敬業的伴讀和未來的得力助手,他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看清凰羽漸,反而對他十分的注意。他身邊的沐泠風也不例外。他的印象裡,沐泠風是他笑呵呵脾氣好的人,人也溫柔,有着沐家遺傳的美貌,也很圓滑。
可是眼前的人,雖然眉眼精緻,但卻讓李傕感覺,他的皮膚太白,毛髮太黑,對比太過的鮮明以至於有種凌厲的感覺。過了一會兒他纔將注意力轉移到他的嘴上,沐凌風的嘴很薄,尤其是不笑的時候,淡淡的顏色,緊抿着,像是一條鋒利的刀鋒。
李傕剎那間覺得危險。
緊接着沐泠風笑了,那笑容像是晨風一樣化開了他的表情,剛剛的凌厲彷彿是錯覺一樣。李傕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沐泠風表現的就像是維護從小到大的朋友的孩子。
沒錯,就是孩子。沐泠風從來不吝嗇於利用他的外表,一味的追求成熟的,纔是真正的孩子。
“李公子,三皇子剛剛從宮外回來,什麼都不知道呢。”沐泠風用着清亮亮的他原本的聲音,帶着點沒有退去的稚嫩,就像是對哥哥撒嬌的弟弟一樣。
李傕的眼裡閃過一絲的疑惑,隨即展開了,他想什麼呢?眼前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太子殿下的身體不好,二皇子又在準備着婚事……..按照長幼有序,自然是輪到三皇子來了。”
這個解釋讓人勉強能接受。
“怎麼守?”凰羽漸開口。
沐泠風詫異的看向他,他是準備同意了嗎?但是既然開了這個頭,沐泠風也沒有別法可想,只能閉上了嘴。
“這個……”李傕不自覺的先看了沐泠風一眼,有點猶豫。
“跪在皇后靈前,燒紙,哭。”一直沒有開口的凰羽樓突然說道。
他再不說話,沐泠風幾乎都要忽略他了。凰羽樓跟其他的皇子一樣,像是背景一樣站着,衣角髮絲都不帶動的,突然就來了這麼一聲。看着凰羽樓把一雙那麼可愛的杏眼瞪的那麼兇狠,這已經不是皇子見的傾軋了,更像是…….他跟凰羽漸有仇。
凰羽漸猶豫了…….跪着,皇后生前對他有恩,他可以做;燒紙,這也是應該的,可是哭……凰羽漸已經很久沒哭過了,不是強忍着,他沒有哭的慾望。
沐泠風也是皺着眉頭。
即使對着皇帝,這裡也不用動不動就下跪,跪,是很嚴重的東西了。況且哭?他怎麼覺得,凰羽樓是故意的。
在凰羽樓灼灼的目光下,凰羽漸再遲鈍也知道今天這事不能善了,看看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沐泠風,他做了有史以來第一個自己的決定。
他走到皇后的靈前,跪下了。直接的,跪在了沒有任何的鋪墊的青石地板上,即使快到夏天,這石板還是太涼了,單薄的布料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但是凰羽漸的背挺的很直。
“哭。”凰羽樓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暖棕色的瞳孔裡是有如實質的惡意。
凰羽漸直直的跪着,眼睛正對着皇后的牌位,不說話。
凰羽漸抿起嘴,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很生氣。他依然站在他麼麼的棺材旁邊,從剛纔到現在一動也沒有動。他身邊的一個宮人突然竄出來,一腳狠狠的踢到凰羽漸的腿上。
“太子說讓你哭,你聽見沒有!”
凰羽漸被突然的衝擊踢的晃了一晃,他撇了那個宮人一眼,然後依然保持着挺立的姿勢。
那個宮人被他看了一眼,不由的後退一步,等清醒過來發現,凰羽漸根本就沒動,登時惱羞成怒的上前,一臉想要動手的樣子。
“果真不是在宮裡養着的,就是沒有教養!”
即使是說了這樣的話,在場的人也沒有一個出來阻止。那個宮人得意了,頭都昂了起來。
沐泠風微微眯着眼睛,仔細的把這個宮人記到心裡了。這是個有點年紀的宮人,衣飾打扮也算是有點地位,估計是以前皇后身邊的人,但絕不是什麼得勢的,不然也不會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不識擡舉。大概是看老主子去了,想討新主子的喜歡吧。
“刑麼麼說的不錯,不如你去教導一下,三弟該怎麼做吧?”二皇子唯恐天下不亂的聲音響起來。
沐泠風看見凰羽樓的眉毛皺了一下,單卻沒有開口阻止的意思。
“我來吧。”沐泠風深吸一口氣,眨了一下眼睛,說道,“作爲三皇子的伴讀,我理應陪着殿下。”他眼風一轉,直直的看向那個宮人,把“殿下”兩字咬的很重。
“這怎麼行……”二皇子失口就說了出來。
沐泠風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親生的都不管了,我怎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