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昃有着他自己的懷疑,比如,這個地方,比如,這個人。
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再聊往事,也並不會讓事情有任何的好轉。
於是便問道:“李老師,這十年來,你都在哪裡啊?都幹了些什麼?作爲你的學生,我很好奇。”
“漂泊……”李德明呵呵一笑,說道:“除了這個還能幹什麼?失去工作的束縛,變成自由身,發現金錢、法律、人情,依舊彷彿枷鎖一樣固定在人的身上,躲也躲不開,跑也跑不掉,只能漂泊,見一些事物,看一些衆生……”
“沒有安定下來?”
“呵呵,安定?對於某些人來說,那是與生俱來的東西,而對於我來說,那便是奢侈品。”
“這是爲何?”
“呵呵,我知道你心中還有很多很多的疑問,從你的眼神中,我能看出疑惑,不信任,而且今天在這裡見了你,我可能再也不能回到這個安寧的地方了,所以……我們不妨大膽猜測一下。”
“哦?猜測什麼?”
李德明站起身,從牀下面翻找出一瓶酒。
放在石桌上,打開蓋子,笑道:“蠟封的茅臺,有些年頭了,現在倒是喝它的時候了。”
拿出兩個杯子,分別倒滿,將一杯送到王昃面前,笑道:“你也到了能喝酒的年紀了吧?雖然看着不太像,呵呵,你長的太年輕了。”
“你也一點不顯老。”王昃笑着接過,輕輕抿了一口。
李德明喝一口,便嘆一口氣,然後突然說道:“王昃你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個人,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然後歷經無數個年頭後,他依然存在,還是那個樣子,還是那個……‘平凡人’,那他會怎麼樣?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吶?”
王昃笑了笑,說道:“老師的意思不會是……您就是這樣一個人吧?”
“呵呵,那如果是吶?”
王昃愣了一下,再次認真看向自己這個曾經的老師,然後笑着搖了搖頭道:“不可能,人有壽命,長生不死……只屬於那些並不算是人類的傢伙。”
他是在用靈氣觀察李德明,雖然之前他也如此做過,但這次更加認真。
結果卻是相同。
李德明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全身器官也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甚至……較之普通人還要孱弱一些。
完全一個文弱書生的身體。
李德明卻說道:“呵呵,你不要太過認真,我只是……在假設,假設會有這樣一個人,假設這個人會是我。”
王昃道:“哦,那好啊,咱們就這樣假設,那麼……我想問一下,這個‘假設的你’,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李德明道:“不知道,呵呵,不是我不記得,而是那時並沒有任何關於日期的記載,對於‘時間’的認識,大家都遵從太陽,還有生老病死。”
“哦?”王昃有了點興趣,摸着下巴問道:“難道是野人的年代?不穿衣服的時候?”
李德明哈哈一笑,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對於‘野人’的幻想,怕是想的是那些不穿衣服的女人吧?呵呵,好吧我承認,我那時的女人很多,因爲我是部落中的祭祀。”
“哦?有祭祀的年代?那麼說……你們有自己信奉的神靈嘍?”
李德明卻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如果硬要說信仰的話,我們當時信仰的是生存,是繁衍。你不能指望全身只用一點東西遮擋住重要部位的人,成天餓着肚皮的情況下去幻想出一整套神靈體系。
我是祭祀,卻承擔着族長、醫生……乃至媒婆的工作,呵呵……
說來還是很繁重的,但模糊的記憶中,我那時很快樂,而且……並不是太喜歡女人,或者說當時的男人,都不是太喜歡女人,那時的女人總是會偷偷的跑出去找強壯的男人,試圖繁衍出更加強壯的後代,而直到她們懷孕幾個月後,誰也不能確定父親到底是誰,或者是不是自己,所以全族的男人都會對族裡的小孩很好。
那時女人不懂得什麼叫愛情,但‘母愛’,她們卻從未改變。”
王昃對於這點沒啥說的,他必須承認,人類是一種最能延續種羣的‘生物’,就是因爲女性的生理週期不確定性。
下一代得到了最好的保護,她們功不可沒。
“你不記得那是個什麼年代了?”
“呵呵,沒法記得,只記得……部落中的人趕走了我,我只能一個人漂泊,不知道多少年過去了,天突然變了,很冷,我只能一直向南方走,尋找暖和的地方,就這樣,走走停停,又不知道多少年過去了,我在每一個地方都只能待上幾年的時間,時間長了,別人就會看出來我不會變老,會把我當作惡魔……”
“天氣變冷?那是怎麼回事?”
“如何可能的話,我真想忘掉那個年代,但是……記憶太深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天空中沒有太陽,陰暗,寒冷,好不容易稍微亮一些,也只有一片白茫茫,很冷。”
“那什麼時候才變的?”
“不記得了,好像人類的文明開始起步了,那種冰天雪地的日子也同樣結束了,直到我……見到了文明,邪惡的文明。”
“邪惡?再怎麼樣,也比原始部落強吧?而且你說的冰天雪地,應該就是‘次冰河時代’吧,那是距今爲止最近一次的地殼變遷,太多的火山爆發,火山灰鋪天蓋地,在一些地區的平流層中蔓延幾十上百年的光陰,完全會遮擋住太陽光,現代的科學家也在納悶,那種絕望的環境,人類怎麼還可以繁衍。”
李德明呵呵一笑道:“人類的生命力……其實真的不照蟑螂差多少,之所以說那是邪惡的文明,是因爲人類在那時出現了等級,而這種東西剛出現,就容易……嗯……很畸形,地位崇高的人,不會將地位低的人看作同類,人類會對‘異類’做什麼事情,想來你也應該能猜到。”
“呃……那確實會挺黑暗的……”
“我那時不知穿越了多少個地方,從陸地上走過去,見到了很多不同的種族,直到看到那些金髮碧眼的,我再想回來,卻發現曾經的陸地已經變成了海洋,再也回不來了。”
王昃摸了摸下巴,突然問道:“那你算是擁有永遠的生命了,難道不會利用自己的時間和知識,讓自己生活的更好一些嗎?”
“呵呵呵呵……”
李德明忍不住笑了好久,繼續道:“這點……我真的做過,確實做過,我也記不清自己是否站上過人類的頂點,因爲……那些都不重要,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迷失過,甚至想通過鋒利的刀劍,來結束自己永恆的生命,但……總是捨不得。
直到有一天,一位遠渡重洋的人物出現了,他……是一位和尚。
不得不承認,阿三國的佛教,在那個黑暗的年代帶給人們希望。”
“呃……你見到了佛家的先祖?!”
“是這樣的,我跟着他學習了好久,直到把他的屍體火化,我不想讓這種美好的信仰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於是……我就根據師傅的教義,開始佈教傳誦。”
“啥?你以前當過和尚?”
李德明搖了搖頭,笑道:“沒有,他們……也就是信徒,接受的方式很特別,我的教義在他們的渲染和傳播下,慢慢變了,而且……還給我加上了一個很傳奇的身份。”
王昃眼皮一陣抖,問道:“你……你是‘最後的晚餐’中,哪個人?”
李德明笑了笑,說道:“桌子最中間,低着頭默默思索的那個。”
王昃果斷翻了翻白眼,對於李德明編排的這個‘故事’,他直到現在還耐心的聽着,是因爲他編的很靠譜,所有事件和緣由,都能從歷史上尋找到痕跡。
可最後這個……王昃實在是不能忍了。
他一下站了起來,說道:“那按照你的意思……你已經被吊起來燒死了?現在坐在這裡的是鬼魂?”
李德明攤手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反駁什麼,而是從自己的牀下面再次翻騰出一個手臂長的包裹。
笑道:“這個包裹……我兩千年來都帶在身邊,期間也丟失過幾次,但都因爲裡面裝着的事物太無關緊要了,所以最終還是回到了我的手中。”
他輕輕的將包裹打開,裡面竟是一個已經陳舊的發黑的‘長棍’。
靠下的部位是木頭,經過時間的磨礪,都快成‘碳’了,而上方的部分應該是金屬,看起來有些像是長矛之類的東西。
王昃伸手接過來,放在眼皮下仔細看了看,發現在木棍與金屬的交界處,還保留着稍微模糊的小字。
但他絕對不認識。
轉手遞給上官無極,後者也是接過,看了看,再次看了看,然後有些錯愕的擡頭說道:“小昃先生,這上面是……古羅馬的文字,寫的是‘百夫長,朗基奴斯’,應該是使用這把槍的主人的名……呃……”
說到這裡,他一下就呆住了。
王昃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是愣住了。
朗基努斯……之槍!傳說中殺死耶穌的人所使用的‘神器長槍’。
李德明從上官無極手中又把斷槍接了過來,笑道:“當時我被釘在了十字架上,被遊街,被侮辱,他們想要讓我被烈日曬死,渴死,餓死……我真的不知道在羅馬的軍隊中,竟然有一個我的信徒,他想出了這個方法,一槍刺在我的胸口,然後讓人拖着我的‘屍體’離開了那裡。
呵呵,雖然血流的很嚇人,但傷的真不重……
只是這計劃唯一的漏洞,就是在第二天還是在第三天的時候,我即便是戴着帽兜,還是被人認出來了,於是……很多年後,又傳出我死而復生的消息,而那時的我,正想方設法打造了一艘大船,在無邊的海洋上飄蕩着……”
‘嘶~’
王昃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錯愕的看着這個曾經的老師,心中不知道該怎麼想。
正這時,李德明哈哈一笑,說道:“你……別我騙了吧?哈哈哈!”
“呃?”
“讓你跑到我家裡來突然出現的嚇唬我,你當我不會報復的嗎?怎麼樣?當年我就是很喜歡編一些故事講給你們,現在我‘風采依舊’吧?編排起來,連你都很錯愕,很難受吧?哈哈。”
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