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場面，薛振華沒有心思吃飯了，將飯碗推到一邊，剛要喊人讓揀走。霍總裁就領着孫水侯們推開了他的門。
“薛總，恕我無能。”霍副總裁抱歉地說：“我好話說盡。這個李金鑄就是不讓開大門。”
“我想，如果是薛總裁親自出馬，那個李金鑄就不會那麼倔犟了吧？”孫水侯脫口就是一句，不知道是恭維薛振華的權威性，還是挑禮，埋怨薛振華沒有親自護送他上任。
“呵呵，霍總裁代表組織出面未能奏效，我去了還不是一樣？”薛振華反擊了一句，這一句不知道是爲霍副總裁挽回面子，還是回擊孫水侯的不滿。
“那不一樣。”孫水侯聽了薛振華的話，不知輕重地對付着：“聽說薛總裁過去是‘重機’的廠長。李金鑄的車間主任也是你一手提拔的呢！”孫水侯怨氣十足了。
“好了好了。先去吃飯吧！”薛振華朝霍副總裁揮揮手，“這事兒，下午再說。”
“水侯，走吧，先去吃飯。”張曉麗看到薛振華像是動了怒，急忙拉住孫水侯的手，拽他出了門。他們兩個一走，元妃幾個人跟隨而去。
霍副總裁沒有離開，而是低頭嘆息了一聲。
“老霍，那個李金鑄爲什麼有這麼大的牴觸情緒？就是因爲自己想當廠長？”
“這事兒，大概也怨那個孫水侯……”霍副總裁低聲提醒他。
“孫水侯？他說什麼了？”薛振華問道。
“這個人呀，還沒上任，就放出風來，說什麼要搞房地產開發……要把你過去徵用的那塊地皮賣給房地產商，解決工廠資金問題。”
“胡說八道。”薛振華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了，“那塊地皮，是準備建新產品生產線的。他怎麼敢打這種主意？老霍，這消息，確實嗎？”
“千真萬確！”
“你怎麼這麼肯定？”
“因爲，這是張曉麗親自告訴李金鑄的。”
呃！薛振華長吁了一口氣，知道這件事並非空穴來風了。因爲，李金鑄與張朝陽都是全國勞模，兩家關係很好，又住鄰居。張曉麗如果有了什麼新消息，不會瞞着李金鑄的。
可是，這個張曉麗，怎麼知道孫水侯有這種想法呢？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親密關係？這時，薛振華不由地想起了那場舞會兩個人跳舞時的親密狀態，繼而又想到了剛纔張曉麗拉住孫水侯手的動作……這個張曉麗，曾經在家庭餐桌上表示過贊同孫水侯來“重機”當廠長的事情。是不是她與他之間已經有了什麼交往？
不會，不會的。張曉麗那麼清純，對自己又那麼忠貞，怎麼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來？不要把工作與感情亂聯繫呀！
他覺得，儘管自己覺得胸襟寬闊，可是，遇到兒女私情，竟也是這麼缺乏肚量。
下午，薛振華再次“護送”孫水侯來到重化機械廠。
來到大門口，他將轎車玻璃窗戶搖下來，故意把臉部露在外面，意
思是告訴門衛：我來了！
果然，門衛看到他，立刻升起了攔門杆。
可是，他的車子剛剛進了門，那根攔門杆就嘩地一聲落下來，將後面的車子攔住了。
薛振華大概意識到他們會來這一手，立刻下了車，衝着門衛大喊：“你要幹什麼？這是我帶來的車！”可是，剛剛喊了一聲，他就住了口，因爲，坐在守衛室*縱升降杆的，不是別人，正是李金鑄。
“薛總裁，我們攔的不是你，是那個什麼猴！”李金鑄笑嘻嘻地對他說。
“先放車進來！有事再說……”薛振華吼了一聲。
攔杆慢慢升起來了。
吳青看到公司總裁親自來“護送”新廠長，急忙跑出辦公室來迎接。
“吳青，快通知中層幹部，開會歡迎新廠長！”薛振華吩咐道。
工廠的中層幹部，包括厂部的處長、科長，車間主任，還有廠醫院的院長、後勤各部門的頭頭，加在一起也有80多人，坐在厂部會議室裡，滿滿的一屋子人。
“各位，現在開會，”即將退休的廠長吳青主持着會議，“下面，請‘國家公司’總裁助理、‘東北公司’薛總裁講話。大家歡迎！”
掌聲噼裡啪啦地響了起來。
聽着熱烈的掌聲，薛振華心裡突然覺得很慚愧，前些年，爲了抵制上邊派來的一位廠長，他曾經牽頭，帶領工人們制定了工廠民主管理制度，規定廠長必須經過職代會選舉產生。現在，他成了“東北公司”一把手，竟要帶頭破壞這個制度，用自己的權勢*迫他們接受一個陌生的人來當廠長，這……公理何在？正義何在？
“各位老同事，老朋友……”薛振華的嗓音顯出一些壓抑，“爲了重化機械廠的發展，爲了各位的福祉和利益，省委組織部爲我們派來了孫水侯同志領導工廠，嗯，經過公司領導研究，我宣佈，從今天起，孫水侯同志代理重化機械廠廠長職務。待職工代表大會選舉後正式上任主持工作。請大家歡迎！”
說到這兒，薛振華的心裡非常擔心：一是孫水侯突然聽到自己將他宣佈爲代理廠長，會不會當場跳起來？二是自己這樣宣佈讓“大家歡迎”，下面會不會沒有掌聲？讓他尷尬。可是，沒想到，他的話音一落，掌聲就響了起來。儘管這是禮節性的，也畢竟給了他面子。
“謝謝大家，”接着，薛振華就按照官場禮節，介紹孫水侯如何年輕有爲，如何有經營才幹……反正他也不瞭解這個人，在這個場合就揀好聽的說吧。半個小時的時間，歡迎儀式結束，孫水侯總算是進了工廠，坐上了原來由吳青坐的廠長寶座。
“薛總裁，你怎麼把他的廠長改爲代理廠長了？”在回來的車上，霍副總裁驚愕地看着他，“你不怕孫水侯當場跳起來？”
“他不敢。”薛振華呵呵一笑，對今天自己使用的伎倆非常滿意，接着又恭維霍副總裁說：“老霍，你是有名的思想工作能手，你都說不動李金鑄，我拿他
有什麼好辦法？只好這麼緩解一下。”
“難道，你真要孫水侯再參加一次選舉？”
“那當然了。”薛振華點點頭，“國家頒發的《職工代表大會條例》有明文規定嘛！再說，民主選舉廠長還是我們‘重機’廠發明的呢，咱們怎麼就帶頭廢了它呢？”
“《條例》是有。可是，現在哪兒有工廠還實行它？”霍副總裁嘆息了一聲，“振華，你要承擔壓力啊。我看，‘國家公司’總裁一定會對你的做法不滿意的。”
實際上，對於薛振華這個近乎荒誕的舉動，“國家公司”總裁沒來電話質問他，孫水侯本人也沒提出異議，倒是張曉麗先找上門來，大聲質問他：“你怎麼搞的？擅自就把人家這個正式廠長變成了代理廠長呢？你這是違犯組織原則！”
面對張曉麗的質問，薛振華本來想說：“你懂什麼？小丫頭一邊兒去！”可是，聽到張曉麗說話的口氣那麼重，又是組織又是原則的，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大聲喊道：“什麼組織原則？我堅持民主選舉廠長制度錯了嗎？”
“可這是特殊情況。孫水侯是省委組織部任命的，是省委派來的幹部，你應該說服大家接受他纔是。”張曉麗接着說道。
“哼哼，什麼組織任命？我告訴你張曉麗，按照規定，省委組織部下屬處室無權對下發文任命幹部。我宣佈他代理廠長，是看‘國家公司’總裁的面子，不然，我就會趁坡下驢；以職工反對爲由，完全拒絕他！”
“薛振華，你壞！”張曉麗聽他這麼一說，竟與他翻臉了。
“我給他一個臺階下，怎麼壞了？“薛振華這時忍耐不住了，”他的事兒，自己都不聞不問，你憑什麼來爲他討公道？你們是什麼關係？難道你們背後有什麼秘密契約？”不過，最後一句話，薛振華只是心裡想想，並沒有直接說出來。他知道，禍從口出。一旦自己失了言，就會把張曉麗推向孫水侯一邊去了。他有點兒怕，怕什麼？自己說不清楚，反正是他還不敢直接得罪了張曉麗，這個女孩子，在他的心中位置太重要了！
“什麼關係？朋友關係！”張曉麗接過他的話，毫不隱晦地承認了這一點，“怎麼，我們年輕人交往一下，難道不行嗎？”
是啊，人家他們是年輕人，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快五十歲的老頭子了，自己憑什麼過問人家年輕人之間交往的事情？
薛振華的心中，此刻突然就像那些戀了年輕女孩子的老情種男人一樣，心裡泛起了無限的悲涼與悔恨。人家是年輕人，人家正是花兒一樣的年齡，花兒一樣的時代，自己一個老頭子憑什麼干涉人家的自由？
“唉！”薛振華深深嘆息了一聲，腦袋低了下去。他想，如果自己的戀人不是張曉麗這樣的女孩子，而是年齡大一些的人，譬如說元妃、茨妃、或者是郭寧寧、甚至是素紅。他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煩惱。那樣的話，張曉麗這種當機要秘書的女孩子也不敢來他的辦公室裡對他大喊大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