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正大刺刺躺在牀上攤手攤腳睡得正香。
我毫不猶豫地一撲, 壓在他的胸口上,招招手,喚景言同壓。
半分鐘, 老狐狸呼吸不暢了。
一分鐘, 皺眉微微掙扎了。
一分半鐘, 做噩夢扭動了。
兩分鐘, 被魘醒了。
“文郎~~”我幽怨的嗔道:“你不在, 奴家好寂寞喲~~”
他迷迷瞪瞪了一會兒,“嗷嗷”叫起來。
“你怎麼搞得這副鬼樣子!?你頭髮上黏答答的是什麼?!”
“血啊。”我老實回答。
“祈國就沒人了嗎,將軍要拿你充數!”
他又指着景言:“看看你, 看看你,到底殺了多少人啊, 血腥氣沖天, ……別扳着指頭數, 別告訴我,我這人缺點就是太善良, 最是菩薩心腸。”
“哎!”我說:“菩薩,你也不問問我倆受傷了沒有。”
“看這副開人玩笑的精神氣還要問嗎?”
“要問。”
“景言你傷哪兒啦?”
景言小傻瓜搖搖頭:“我沒受傷啊,以前遇到的對手要比他們厲害百倍。”
我說:“你怎麼不問我?”
“你不用問。”
我立刻纏手纏腳嚴絲合縫貼在他身上,蹭:“文郎好薄情喲,真真愁煞奴家了也。”
“啊!下去, 下去, 髒死了, 我這可是白衣服, 白衣服。”
已經不是了, 我擡頭,滿意的看到一件血衣。
“好吧”他無奈:“妖兄, 你傷哪兒了?”
我泫然欲泣,擡起一隻纖纖玉(血)手:“我在死人堆裡扒景言時,指甲斷了啦~~~~”
“真是好重的傷。”
“是啊,憑此傷就應該連升三級。”
老狐狸對景言說:“我叫你不要跟着他,你偏偏要跟。他比我還壞,你跟着他,還想學得多壞?那個齊王也是……”
“百里悠呢?”
他明明就是被栓在這裡的。
我轉一圈,撿起半截斷繩,讚一聲:“好牙口。”
“景言,咱們去找找他。”
“不用!”
百里悠站在帳篷口,恨恨的:“你們回來我就看見了。”
“心肝,你沒事吧?”
“用不着你擔心!”百里悠氣得狠了。
我笑起來,走過去:“誰惹你了?”
他怒睜了圓溜溜的眼,氣咻咻瞪我:“哼!!”
“原來是我。我怎麼惹你了?”
“哼!”他扭頭。
我把他的頭扳過來:“怎麼了?”
“哼!哼!”他又扭過去。
我和景言對視,偷偷笑起來。
“之賢兄你先陪着齊王哼哼,我們弄乾淨了再來。”
“你們敢走!!?”百里悠猛的扯住我,氣紅了眼圈。
“我們……”
“你們是天底下最無情無義的兩個!”他吼道:“丟下我時那麼幹脆,回來找我又那麼隨便!”
我微笑:“……我們錯了。”
“一句錯了就夠啦?!”他努力繃住淚:“好不容易弄斷繩子,這些軍士一個個全都攔着我,苦苦捱到天亮才乘機逃出,卻看到你們兩個血淋淋……血淋淋的回來……”
我拍拍他的肩,柔聲說:“回來不就好了麼。”
“呸!”他終於委屈落淚:“你們死在遼營纔好呢!”
我把他攬入懷中,輕輕撫摩他的背,你這口是心非的傻小子……
他啜泣:“我看到大批將士們都陸陸續續回來……就是沒有你們,我很害怕。”
我輕輕說:“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好好回來了,連一塊皮都沒破啊。”
“喲!那可不是!”文之賢接口:“他可身負了重傷呢!”
我白他一眼,突然想起來,問:“對了,你是攆一隊遼兵去了麼?”
“啊!”老狐狸跳起來:“還不是你這妖怪出的鬼主意!什麼追啊退啊差點把我給累死!魯直又來的傻,常常一日夜就走一兩百里。宿營時,衣不解帶,席地而寢;天色微明,躍然而起,略略進些飲食,又要上馬急弛。”
“很辛苦麼。”
“當然辛苦,簡直心力交瘁!我是個書生!文弱書生!”他喟然而嘆:“栽在你手裡,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年景不對,狐狸精都出現自我認知障礙了,先說自己是菩薩,現在居然還認爲自己很文弱。
趙瑞嵐整整五天後纔回來。
期間,還有大批的騎兵隊伍不斷被調進調出,文老狐狸其實也忙得很。
只有我最閒。睡睡覺,喝喝茶,散散步。
終於想起來,興沖沖帶兩個打手去找李懷商麻煩,卻被告知已經先行回朝。覺得茫然若失,生命中的樂趣都被剝奪了。
趙瑞嵐回來後,把景言叫走,坐在大批將領之中,一起聽人讀文之賢起草的奏摺。說此此雷州大捷,陣斬遼軍三萬餘人,河道“亂屍填溢,水爲不流”;俘虜一萬多人,奪獲馬匹兩萬匹;陣斬遼軍大將三人,射死一人;北逐遼軍兩百餘里……鋪張揚厲,大序戰功。
景言回來說得眉飛色舞,我還笑眯眯的聽,表揚他終於(匪夷所思地)完成了從疑似“那個”到軍事將領的人生跨越,是質的飛昇。
直到趙瑞嵐喊我去,我才考慮到,我是不是正在走着一條相反的蛻化變質道路?
果然,美人叫我,真的只是想吃豆腐而已。
他也真累了,一會兒便摟着我這個抱枕沉沉睡去。我卻腦袋裡不知想些什麼,就是睡不着。
想到以前,當官時,一路走來那也艱辛啊。
“小晏。”
“啊?”
“睡覺。”
“我睡了啊。”
“不是”美人道:“你在苦笑。”
“你什麼時候醒了?”
“你剛剛嘆氣時。”
“這樣你也能醒?!”
“呵呵”美人撩了下頭髮,嬌滴滴吐氣如蘭(故意的),湊上來:“不警覺不行啊,誰讓我愛的這個人,狠心到連自己的哥哥都不放過,是吧,李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