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咸陽,過宮牆;過宮牆,繞回廊;
繞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黃;
月昏黃,夜生涼;夜生涼,泣寒螿;
泣寒螿,綠紗窗;綠紗窗,不思量。
呀,不思量,叫我如何思量。
我打個比方吧。好像我某天早上去辦公室,剛剛泡了杯茶,還沒來得及喝,紀委就十二道金牌催命,說要請我“去談談”。
我大驚,打翻茶,心臟病欲發:昨日不過批個小小工程,今日竟被紀委傳喚。忙不迭通知家人,顫微微命其準備牙刷、毛巾、臉盆、鋪蓋、衛生紙,怕是有去無回也。
老子前日不過髒手摸了幾下你的馬,今日竟被中央警衛局的同志們押送至衙門喝茶。
這幹人等把我們引到花廳,有個軍師模樣的迎上來,言語客氣:“二位公子請稍坐用茶,大人說幾句話就來。”
他眉清目秀,笑容可親。可惜廳內武士,洶洶乎野獸也!一個焉,兩個焉,三、四、五、六、七、八、九個焉。嗚嗚嗚~~~我今日怕是有來無回也~~~~~~
別無他法,只好與那些個侍衛們大眼瞪小眼,並捧茶作好整以暇狀。
首長終於姍姍而來。
百里悠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我見指望不了他,心中暗自嘆口氣,忙整衣冠,快步迎上,點頭哈腰,脅肩諂笑:“大人安好。”
事已至此,想逃一劫,惟有拍馬屁。如果能哄得這祖宗開心,便有希望減少損失。
他款款坐下,卻盯着我看了好久,久到我臉上的假笑幾乎掛不住,才輕輕展顏微笑,說:“我見過你三次。”
三次?哪來的三次?
我納悶,再拍馬屁:“小小賤民,哪裡能見得大人這般豐美雅儀的人物。”
言下之意,帥哥你認錯人了吧。
“第一次在揚州,你撞了我;第二次你作弄了我的馬;第三次便是剛剛。”
第一次?我的腦袋裡譁~~~倒帶,倒過了,進回去~~,Shit!還真有這麼回事!
怎麼辦?
不能承認,一點頭就表明我曾經以下犯上,日後極難翻案。不能否認,否認就是懷疑他的記憶力,侮辱他的智慧。不能辯解,辯解就是和領導對着幹,他要你腦袋。
只好少說話,多磕頭。
膝蓋剛軟,撩衣欲跪卻突然被百里悠一把撈起來,高高架着,他怒氣衝衝對趙瑞嵐說:“你別仗勢欺人!我家小晏是你能欺負的嗎!?”
咦!?百里悠你今天哪根神經搭錯啦!你這不是要我命麼?
“你家小晏?”趙瑞嵐一副作死樣:“你家哪有個小晏?”
百里悠氣呼呼,漂亮臉蛋漲得通紅:“小晏嘛就是我家小晏!弟弟!懂嗎?”
“你已經是小幺了哪來的弟弟,玩夠了就早點回去。”
等等,等等,我好像聽出點意思來了,不對啊,你倆認識?
趙瑞嵐眼光掃來:“都是你家小晏了,還不跟人說真話。”
他起身走向我,百里悠半抱着我蹭蹭蹭往後連退:“你過來做什麼!你別過來!”
趙瑞嵐不看他,只對着我,有點似笑非笑:“小晏,你知道當今聖上姓什麼?”
我盯着他。
“姓百里。”他朝百里悠努努嘴:“這傢伙和先帝是一輩的,行十九。”
嗯?趙瑞嵐你一臉看好戲的模樣做什麼?
百里悠你一臉緊張又做什麼?
都等着我演戲似的緊擰娥眉,泫然欲泣,梨花帶淚,珠玉輕彈,邊搖頭邊後退,說不!不!我不相信!你爲什麼要騙我!?你爲什麼要騙我啊?
新聞是爆炸了點,但又有啥啊!愛爾蘭高官都能是英國間諜,江湖郎中是皇親國戚也能理解。
百里悠同志,咱們怎麼說也算是黨校同學的情誼了,以後可得罩着我點。
百里悠聲音小如蚊哼:“小晏……我……”
我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他搖搖頭。
“這不扯平了。”我對趙瑞嵐說:“他也不知道我的來歷。”
只有組織部才需要你誠實的填簡歷。
趙瑞嵐呆了良久,才喃喃:“物以類聚。”
過會兒他回覆正常,目光仍是溫柔如水,聲音仍是低婉清澈:“我這回來江南辦事,也有順便帶小十九回去的意思。小晏,你願不願意隨我們回京?”
“你放屁!”百里悠大叫:“誰要跟你回去!小晏和我是要在蘇州過日子的!”
我也覺得他問得突然,本想看看情況,卻瞥到他袖子裡有塊小小繡帕露出一角來。
他察覺到我的目光,低頭,把帕子扯出來,笑着說:“家妹閨中閒趣,繡了給我的。今日遍尋不着,原來是夾在衣裳裡。”
妹妹,閨中。
高幹——高幹有未婚妹妹——入贅——高幹親屬——高幹。
這一條捷徑我怎麼沒想着?
“我跟你們走。”我堅定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