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沒能列席第二天的慶功大會, 因爲當天下午,我就被綁架了。
綁架的過程十分流俗。
先是有綁匪一人化身爲趙府下僕,故意在我無所事事亂逛時大聲與人說話。
說是他老家表弟最近從一座漢墓裡挖出了好東西, 可惜鄉下人不識貨。另有一幫兇接口, 哎呀, 那可不得了, 我雖然不是識貨人, 倒也想開開眼。綁匪便說,那有什麼難的,他就在京城裡呢, 喏喏,就在某某巷。
晏大閒人心馳神往:千年古物, 略施小計, 低價買進, 高價拋出,那銀錢真是……哎呀呀~~
立刻協肩諂笑搭話, 纏着他帶我去。那綁匪裝出爲難樣子,說,別人都好,就是將軍吩咐不要讓晏侍衛出門啊。我大怒,哪有這種說法, 和他磨嘰半天, 好話賠盡, 他才勉強點頭。
我興沖沖喊了景言, 同去看寶貝也。
出門左繞右拐, 進了一條不知名的偏僻幽靜小巷,綁匪突然回頭, 像是有話要說。我倆傻乎乎湊上,那人突然雙手“啪”一聲拍,只覺得騰起一團白霧,而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事後想想,這手法其實不高明,漏洞也是百出的,但在動手之前,綁匪肯定仔細觀察了好久,竟然把我摸的底兒清。
怪就怪我老人家黨性修養不夠,這輩子權勢場看不透,美色關過不了,連金錢上也栽跟頭。
醒時天色大暗,看來是在一間廢屋中,斷壁頹垣,破爛的窗口有零星月光照入。身子底下軟軟的,觸感像是稻草。
“景言~~~”
我四處摸索:“景言~~~”
“景……哎喲!”
顧不得疼痛,我連忙蹲下,藉着微弱月光,看到絆我的果然是他。
“景言!”我晃晃他,怎麼回事,連我都醒了,反而是練武的景言醒不了。
“景言啊!!”
爲什麼不醒?你們把我的景言怎麼了?!不會是,不會是……
“景言!”我提高音量:“起牀!”
“……”
“起來了!起來了!”
“喔……”他的打個哈欠:“天還沒亮呢。”
我拼命揉他的臉,這小傢伙,竟然給我睡着了!
“小晏,這是哪裡?”
我聳聳肩:“不知道。”
屋子裡黑影憧憧,走進看,原來都是一些斷腿的桌椅,堆疊的老高;晚風微涼,殘破的布幡隨風而動,倒是有幾分鬼氣森森。蜘蛛網可能有些粘在了臉上,癢癢的。
門被反鎖着,窗臺則被砌得極高,我努力踮了半天腳,景言卻從我頭上一躍而過,刷刷兩劍,把個窗棱子砍的稀巴爛,飛起一腳踹開,轉身把我夾在肋下,雙足點地,我知覺得騰了那麼一下空,就到了外面。
(靜默半晌)好功夫。
這麼一個武林高手,和我這個菜鳥一起,被人用一包普普通通的迷藥以拙劣的手段放倒,說出去誰信啊。
屋外是足球場大小的荒蕪雜草地,月光如水,蟋蟀聲此起彼伏。草地盡頭是幾乎有十米高的圍牆,景言跑了一圈,竟沒找着門。他不死心,卻被我拖着回屋。
這個地方,鋼絲網一拉,就是活脫脫的看守所。那些人把我們弄來,既不撕票,又不捆綁,連景言的武器都不收去,看來目的只是想限制我們的自由。
我和景言說穿了都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什麼人要困住我們?但生命既然暫時不受威脅,那一切就等天亮了再說,現在急吼吼出去,反而會有危險也說不定。
“小晏,我們出什麼事了?”
我摸摸他的頭:“估計沒大事。我要睡了,你睡麼?”
“嗯。”他還是老樣子,往我懷裡一鑽,安心的舒口氣,馬上沉沉睡去。
我摟緊了景言,強迫自己睡、睡、快睡,往後最需要的就是冷靜的頭腦和清晰的思路,只有充足的睡眠才能提供保證。
不許思考,睡覺!
第二天醒來,發現地上堆放着新鮮的食物和水果。
門已經大開,看來是綁匪知道我們能夠自由的進出屋子,便去了那牢什子的鎖。
我倒是越發的詫異:竟然可以在不被我發覺的情況下(景言睡着了完全失去高手本色,你可以嘗試把他那個了,我則比較警醒)送來食物,又在門上搞這麼些小動作,只有兩種可能,要麼那人實在是手腳輕;要麼我們睡着後又中了迷藥。
我比較傾向於後一種。
我嘆口氣,拿東西吃,不管是什麼危機,好在待遇不錯。
“景言,你劍呢?”
“在這兒。”
“借我削削瓜皮。”
吃飽了出門,才發現那牆比晚上還顯得高大壯闊,全由一尺見方的青磚砌成,整齊結實無比,磚與磚的接口之間,連劍鋒都只能插入一點兒。
與景言又繞一圈,還真沒發現有門,回屋子裡到處敲敲扣扣,又找不着個暗道。擡頭看牆,低頭思想,可能他們進出都是靠繩子垂下拉上,一完事,繩子收好,痕跡全無。
“景言,你跳得上去麼?”
“太高了,又沒有東西可借力,跳不出。”
唉,小朋友啊,那就真的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了。
無所事事的一天又很快過去,晚上我和景言吃吃瓜,吹吹風,抓抓蟋蟀,數數星星,還沒有趙瑞嵐管頭管腳,反而愜意悠閒的很。
第三天更悠閒,因爲一早醒來,便發現那個天底下最悠閒的人正在傍邊打着呼嚕,口水流了一草蓆。
我幾乎忍不住笑,又掐又捏:“百里悠!起來了!”
他哼哼嘰嘰賴牀,我和景言撓癢掏耳朵摳鼻子撕嘴,他終於受不了跳起來。
“小晏!景言!你們怎麼在宮裡?!……啊,啊,這是哪裡?”
我與景言相視而笑,同時搖頭:“不知道。”
好在這仁兄適應力驚人,最初的咋咋呼呼過後,立刻加入到尋找出口的隊伍中來。邊找還邊絮絮叨叨說什麼太后的糕點千萬不能吃,我就偷了那麼一小塊,就被送到這兒來了云云。
但到了第四天,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因爲今天被送來的是一個小宮女。
宮女並不要緊,要緊的是她帶來的小孩子。
這個四五歲的小孩子雖然穿着舊舊小小的太監服,他那張稚嫩的、但酷似趙美人的臉說明了他驚人的身份——趙美人的外甥,紫薇的兒子,大祈的少帝。
……
難道我的綁架,竟然揭開一場宮廷政變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