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籍沉思良久,方說:“拜月祠這線,還要繼續追查下去,應國摻和進來,怕是所圖非小,不要追查得太粗暴,免得打草驚蛇。”
“但要查的更細,用民不用吏,讓百姓在日常裡監督,路先生,你可讓石承顏主辦此事,你給予指導。”
石承顏是地頭蛇,的確更適合追查此事,野道人想了想,點頭稱是,對石承顏這外人,自然不會有任何擔憂。
“至於這個白樂康。”蘇子籍踱了幾步,不由浮現出冷色。
“還是我代王根基太淺,所以別人看着恭敬,其實內心還是覺得我可欺,要不,這個白樂康,怎麼不去詐蜀王、齊王,而來我代王府?”
蘇子籍口中說着,臉上卻漸漸和緩,看着野道人,慢吞吞說:“這人先不要動,給錢給待遇,放長線釣大魚,配合調查,再明刑正典。”
“這裡沒有外人,皇上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諸王都在準備,我不能讓代王府覺得可欺,一旦有亂,人人都會投奔強者,因此你不要心存猶豫,有手段就使出來。”
“……是!”野道人見蘇子籍這樣說話,深深一躬,喑啞着嗓子說着:“士爲知己死,主公對我以國士,我必以國士報之。”
說着低頭沉思,轉眼就想出了二三個辦法,正想說話,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簡渠來見。
“進來……”蘇子籍微微一怔,轉臉笑着,簡渠入內,稟報了一些府內的本職之事,又說:“主公,今晚千棋湖的文會已在準備,去了上百個舉子,您可還有別的吩咐?沒有,臣就去打探情況。”
蘇子籍一笑,說:“先不忙,此事,本王有了新想法。”
簡渠眼皮跳了下:“您的意思是……”
“今晚的文會,本王親自去。”
“主公,您剛剛處理了幾個神祠,雖震懾住它們,焉知不會有信衆想報復?此時參加文會,您應該不會帶太多人吧?這太危險了!”
不光是簡渠,就連野道人也有些不贊同,勸說:“臣附議,而且主公您親身前往,怕難以聽到真話。”
誰會這麼傻,會當一個親王的面評價親王的事?到時聽到的怕都是恭維。
蘇子籍難得見這二人着急,也不逗他們,直接說出打算:“以代王去自然不妥,以舉人蔘加,自然無妨。”
說着,一揮手,喊着:“來人!”
片刻,就有一個僕人進來,托盤裡是一套半新不舊的舉人服飾,這可不是僞造,當年上京就穿過。
見主公要“白龍魚服”,野道人跟簡渠更眼皮直跳,面現擔憂。
可自家的主公自家知道,雖不是諸王翻臉無情,但也不是下了決定後悔輕易更改主意的人。
知道勸說不了,甚至懷疑主公在這情況下微服私訪,或還有用意,野道人沉默了下,就:“那臣也願往。”
蘇子籍倒沒反對,說:“好,路先生就跟我一起去,再帶上薄延,餘人就不必去了。”
這餘人裡同樣包括簡渠。
改變計劃是因從野道人裡得知應國插手一事,讓蘇子籍有了不好的預感以及急迫感。
這次大鄭爭龍,怕不僅僅有皇子內爭,外藩也可能插手。
“時間太短暫了,可以說,皇子爭龍,除了皇帝本身意志,皇子個人,特別是聲望也很重要。”
“我來京時日尚淺,這方面其實很難迅速趕上。”
“要彌補,就得靠文心雕龍,因此必須親自去看一看,聽一聽,才能對它的作用,有更清晰的瞭解。”
在這樣的情況下,野道人久混江湖,更是合適。
簡渠怔了下,心中不願,還是應道:“是,我這就去喚人。”
薄延自升職成了武官,又向代王獻了忠心,中午暫時無事,就在府內開闢出的演武場練了幾場,突有人來找,說是讓他換一身私服去見代王,忙擦了汗,換了一身衣裳過去。
到了廳裡,就見蘇子籍正出來。
薄延頓時眼睛一亮,只見蘇子籍一身寬衫大袖,已穿得半舊,束着木冠,襯的更是姿態從容,令人一見忘俗。
薄延心裡不禁暗想:“代王真的有忘塵公子之儀。”
只是代王這一身服不是王爺該穿的,而是舉人服,有些發懵。
野道人就吩咐:“王爺要去私服看看民情,你負責保護安全,明白麼?”
“……啊,明白了。”薄延知道代王之帶他與路先生微服私訪去千棋湖文會,心中就一動。
讓他獨自一人保護微服私訪的代王,這可是代表着信任!
否則爲何不帶老府衛,只讓他一人保護王爺?
薄延立刻就應了。
因是微服私訪,所以就不能用代王府牛車了,畢竟王府牛車都有標誌,一看就知道車上是誰。
幾條街外就有車把式租車,蘇子籍帶着同樣換了私服薄延跟野道人出去,從側門出,門口這時路人跟附近小攤都不少,出去時,還聽到許多叫賣聲,也沒引起太多人注意。
倒距離代王府門口不遠的一個售賣糖人的小攤,有個平平無奇青年正與小販買糖人,眼睛時不時瞥向王府門口,恰看到了從側門出去三人,看了一眼,就眼睛猛地睜大了一些。
“糖人我不要了,錢給你。”小販做的糖人才剛開始,青年隨手扔下銅板,就匆忙離開。
從這小攤向着相反方向大約走了一條街,街頭有個布莊,青年匆忙進去,與其中一個夥計耳語了幾句,這夥計就塞給一塊碎銀,青年捏了下,滿意轉身離開。
密室裡,依舊光線幽暗,桂峻熙手裡拿着三根香,點燃,衝着前面,嘴脣微動,默唸着,片刻就將這三根香插在了香爐裡。
隨着三根香的煙蜿蜒升起,在這密室內瀰漫,在香爐正對着的地方,模糊的影子又多了兩個,與先前影子一起扭曲舞動,彷彿是許多飢餓的人在爭搶吃食。
煙就朝着黑影涌去,黑暗中,光點快速閃爍,香也在快速消耗。
片刻,當香燃燒速度漸漸慢下來,黑影也終於不再擠來擠去,卻並沒有就這麼平靜下來,猶如吃飽喝足終於有了力氣,尖銳的詛咒聲,也在這密室內此起彼伏響起。
“代王不得好死!”
“好恨啊!我誓要滅代王滿門方能解恨!”
“辱沒神明!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