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督監瞥廖清閣一眼,格格一笑:“蘇子籍既有此文才,當解元又有何不妥?莫非廖知府想要舞弊不成?”
廖清閣不想被反咬一口,忙說:“下官自二榜進士任官,一直持忠君愛國之心,非法所得,分文未取,公公這話,下官不敢接受。”
“受賄賂而改變科舉結果,是謂舞弊,屈外意而改變科舉結果,難道不是舞弊?”趙督監尖聲問着。
這話蠻橫,廖清閣一時想不出應對,一咬牙,倔強說:“下官並無私心,而是這事已鬧大,周圍的考生都在聽着動靜,涉及秋闈這等敏感的事,一旦人心不服,又怎麼擋得住悠悠衆口?”
這不是將在場的衆人架在火上燒麼?說着,廖清閣還看向尹修潔,似是想讓他跟着說上幾句。
誰知道,剛纔還懟了一下趙督監的主考官尹大人,此時擰着眉,臉色微沉,沒有出聲。
讓廖清閣心裡一沉。
“這有何難?”趙督監望過來,淡淡說着:“你等立刻貼出告示,就說生員丁銳立,勾結縣差譚右山父子秋闈舞弊,當場發覺,還意圖頑抗,衝擊欽差,立刻杖斃。”
“當事人都死了,誰能知道,誰能申辯?”
“尹大人,你立刻提人,革去丁銳立功名,咱家就立刻將其杖斃,三日後張榜,咱家定要見到蘇子籍位於榜首!”
“……這不符合規矩!”眼見趙督監公然顛倒是非,草芥人命,廖清閣氣的全身發抖,只能喊出這句。
“咱家代表着皇上的旨意,咱家說的話,就是規矩。”趙督監獰笑着,終於露出了真面目,說完,就對着青衣人說:“去取咱家的欽差關防,一應責任,都由咱家承擔!”
“是!”青衣人應聲衝出。
事情到此,就無可挽回了,眼見着趙督監出去,就尖聲命令:“來人,把這賤吏拖出打,給我立刻打死!”
譚右山眼見着事情不好,終於暴喝一聲:“我和你拼了!”
周圍的幾個官嚇的一顫,卻見譚右山連官員的衣角都沒有沾着,直直撲向蘇子籍,不過才衝了二步,谷文賦就攔住,喝着:“你敢?”
谷文賦身穿五品官服,這一呵斥,公差譚右山不由一怔,竟然不敢衝上,幾個青衣人一擁而上,將譚右山拉下。
譚右山不敢反抗,只是掙扎:“我要伸冤,蘇子籍殺了我兒……”
兒字纔出口,話還沒有說完,嘴巴就被塞住,已傳來板子打上的聲音,譚右山連連悶哼,夾着一聲接一聲板子,聽得人人毛骨悚然。
而在這時,丁銳立已被人挾來,見着情況不對,喊着:“我父是同知,我是生員,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你已經不是生員了。”尹修潔的“清正”是對朝廷來說,這時更不遲疑,獰笑說着:“來人,革了他的頭巾!”
差役不由分說,一揮手打掉了丁銳立的頭巾,這意味着革掉了他的功名,丁銳立披頭散髮,還要呼喊,同樣一把塞住,拖了下去。
打的地點並不遠,就在場上,人人看見兩個人拖下去,劈啪打着,譚右山是老公門,平時案子辦的不好,經常打板子,一時還熬的住,丁銳立養尊處優,本是一個公子,這時才受了七八棍,就聽着呻吟一聲,含糊的聲音,似乎是:“爹救我……”
就不再有聲音了。
“再打!”打的人還不罷休,繼續十幾棍下去,只見丁銳立面目猙獰,口中吐出了血塊,顯是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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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右山也快打死,昏沉之間,突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脫了鉗制,扯去了塞布,喊着:“我兒……”
話還沒有落,一棍重重擊在腦門上,頓時凹下去一塊,譚右山悶哼一聲,當場倒地斃命。
整個貢院立時死一般寂靜。
蘇子籍原本見譚右山誣陷,心中憤恨,也是贊同刑處,但親眼看見兩人當場杖斃,又見着趙督監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一寒,一時間反起了莫名其妙的兔死狐悲之感。
方真卻不這樣想,見兩人杖斃,心中一塊石落地,不殺等出去了,說不定鬧出事,現在立刻杖斃,源頭就沒有了。
源頭沒有了,輿論還不是由自己說了算?當下過去,低聲:“尹大人,天快亮了。”
尹修潔一怔,醒悟過來,吩咐:“各房試官知會考生,收取全部考卷,考生不得喧譁,不得擅離考棚,否則除名不貸——快,快!”
貢院本有程序,幾十人收上千人的卷子,也不是很難,只是十幾分鍾,卷子一切都收完了。
尹修潔舉首看,只見夜色尚有寒星,但東方已出現了乳白色,知道黎明將至,這時很有耐心,等到了卯時,有人敲了鑼,雖陽光還沒有出來,就喝着:“蘇子籍,你且去監試廳候着。”
“餘下等人開轅門,讓考生出場。”
一二千考生,魚貫而出,在考場不敢議論,出了轅門就喧鬧了起來。
“聽說有人舞弊?”
“我就在不遠,聽說作弊的是雙華府的案首蘇子籍。”
“你說錯了,我就在對面,蘇子籍無事,有人拉出去打板子了,還打死了人。”
紛紛議論,不過卻沒人能知道內情,只是拼命的八卦,不需要多少時間,題目已滿天飛了。
“這事必須迅速了結。”尹修潔深知厲害,看着衆人出去,深深吐了口氣,吩咐:“把我督學大印取來。”
青衣人才取來欽差關防不久,督學的大印也到了,這時沒有外人,尹修潔也不避諱,取來了大印,在蘇子籍的卷子空白處蓋了。
“咱家的也蓋上!”趙督監也把大印蓋上,這就代表着,欽差、督學認同,這印蓋上甚至比考官畫個圈來得正式多了。
尹修潔就立刻命令:“立刻組織閱卷,榜單要儘快貼出,還有,貢院和知府衙門,要聯合出告示,告示就按照趙公公的基調,今天就要貼出,要快刀斬亂麻,官府先定了性,不要等事情發酵,到時不可收拾。”
“這樣的話,就算有流言,也難掀起大浪了——趙公公,這處置,你覺得怎麼樣?”
“好極,好極,尹大人處置得當,咱家就不插手了,現在大事已定,咱家有更要緊的事要辦。”
說着,趙督監轉身就走,留下了一羣考官面面相覷。
“閹黨,一羣閹黨,如此猖狂,本官非上書細奏彈劾不可。”幾人更是握了拳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