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卿曉接着道:“綠珠姑娘覺得這身新衣過於素雅,其實要的正是清雅如月、脫俗出塵、仙氣飄然的效果。”
葉落音的心七上八下,着急不安,若謝皇后真的不喜歡這身新衣,一定會從嚴懲處她們。
綠珠問道:“娘娘覺得如何?”
謝皇后細長的柳眉輕輕挑起,“的確素雅,本宮從未穿過這般素淨、清新的衫裙,陛下見了,必定覺得眼前一亮。”
“可不是嗎?近來那幾位妃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個賽一個的嬌豔動人,以期贏得陛下的青睞。”綠珠也是個精於看臉色的,轉了話鋒,“娘娘反其道而行,在衆多奼紫嫣紅裡宛若九天瑤宮的仙子下凡,必定贏得陛下的高看,獨領風騷。”
“綠珠姑娘說得極是,正是這個理兒。”葉落音附和道。
“這新衣,本宮收下。你們二人也算費了不少心思。”謝皇后端着高冷的架子道。
“這是奴婢應盡的本分。”蘭卿曉謙恭道。
“本宮壽宴那日要穿的新衣,你們務必多花點功夫。倘若得到陛下稱讚,本宮重重有賞。”謝皇后道。
“奴婢必定竭盡全力。”蘭卿曉和葉落音異口同聲道。
從鳳藻殿出來,葉落音卡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回原處,不過還是擔心壽宴穿的那身新衣。
她憂心忡忡道:“卿卿,皇后娘娘在壽宴穿的那身新衣,要不要再想想?”
蘭卿曉嬌俏地笑,“按照之前說的來繡吧。”
她打算花十日來繡謝皇后的新衣,接着就開始繡雪兒的舞衣。
接下來的幾日,她們和飛羽忙着刺繡,而關於那具女屍的流言蜚語傳遍了後宮每個角落。
拂衣和暮雪把打聽到的消息都告訴他們,郭總管帶着下屬查了幾日,終於查到那具女屍很有可能是針工局的繡娘盈盈,也有可能是御膳房的宮人,因爲近來只有針工局和御膳房有宮人失蹤。
“那女屍整張臉都毀了,根本無法辨認。”暮雪唾沫橫飛地說道,“我聽說有人看見過屍體,身上是完好的,可是那張臉非常嚇人,看一眼就會做噩夢。”
“別說了,好可怕。”拂衣膽小,這青天白日的也害怕,“你再說,夜裡起夜我要拉着你一起去。”
“查了這麼多日,還沒確定女屍的身份?”葉落音一邊繡一邊不屑道,“郭總管掌管皇宮內務這麼多年,看着挺有能耐的,沒想到啊……”
“小聲點,小心禍從口出。”暮雪連忙提醒,“查案哪有那麼容易的?”
“這麼熱的天,那女屍都發臭了吧。”拂衣憐憫道,“那人真真可憐,被人害死也不能入土爲安。”
“入土爲安是遲早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清真相,找到殺她的兇手。”暮雪道。
蘭卿曉一隻耳朵聽她們喋喋不休地議論,兩隻手飛快地繡着。
主體部分繡完之後,她讓葉落音收尾,而雪兒的舞衣,她讓飛羽先繡不重要的部分,並且叮囑他應該怎麼繡。
再過幾日,謝皇后在壽宴穿的新衣如期完工。
葉落音如釋重負,好似完成一件天大的事,精神抖擻道:“現在就送去鳳藻殿吧。”
蘭卿曉把新衣仔細地收起來,神秘地眨眸,“不急。”
“爲什麼?不是繡好了嗎?”葉落音詫異地問。
“如若現在我們送去新衣,皇后娘娘就會覺着我們沒有用心繡衣,是趕出來的,會諸多挑剔。或者皇后娘娘會覺得我們在短短時日裡繡出這麼美的新衣,本事不小,下次就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如此,我們當繡娘、當宮人的,只能不斷地被主子壓榨、欺凌,只會越來越辛苦。”蘭卿曉低聲道。
“你說得很對,我沒想這麼多。”葉落音佩服道,“那我們什麼時候送去新衣?”
“過三日再說。”
“可是,再過六日皇后娘娘的芳辰就到了。倘若皇后娘娘不滿意,我們來不及再做一件。”
“放心吧,皇后娘娘會滿意的。”
葉落音見她自信滿滿,轉念一想,卿卿向來做事有分寸,這次應該不會有事。
……
三日後。
蘭卿曉全神貫注地刺繡,忽然聽見幾個繡娘和衣房的宮人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議論着,難掩興奮之色。
衣房的宮女道:“方纔我去景福殿,回來的路上親眼看見燕王。”
另一個宮女激動道:“我也看見了,我從青鸞殿出來,看見燕王帶着一個侍從在宮道上。”
有宮女憂傷地抱怨:“你們太幸運了!我怎麼就沒遇到呢?”
“燕王難得進宮一回,更難得來後宮,沒想到今日我遇到燕王了……啊啊啊!我是不是時來運轉啊!”有宮女雙手捧着臉,一副花癡、陶醉的模樣。
“今日燕王來後宮做什麼呢?”
“我知道。”若影高傲地擡着下巴,“你們想知道嗎?”
“你真的知道?快說快說。”衆人七嘴八舌地催促。
“我聽寧壽的宮人說,郭總管辦案不力,查了半個月也沒有查出那具女屍究竟是什麼人。太后娘娘一怒之下就不要他查了。”若影得意道,“太后娘娘吩咐燕王查辦此案。”
蘭卿曉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燕王奉旨查案?
有宮人不明白地問:“燕王堂堂王爺,尊貴無匹,怎麼來宮裡查案?這不是屈才嗎?”
若影瞪她一眼,“你懂什麼?燕王本就掛職大理寺卿,查案是他的職責,只是他平常很少去大理寺,也不插手大理寺的日常事務。”
蘭卿曉明白了,原來燕王掛了個大理寺卿的閒職。
葉落音問道:“卿卿,你發什麼呆?”
蘭卿曉收拾了心神,繼續刺繡,只是沉寂了多日的心再次起了漣漪。
其實,只是一個宮女罷了,劉太后爲什麼要大張旗鼓地徹查呢?莫非那個宮女的死有內情?或者那個宮女的身份不一般?
她無從得知。
這日黃昏時分,平靜的針工局炸開了鍋,沸騰了。
金公公帶着手底下的宮人緊趕慢趕地去前院迎接,額頭佈滿了汗水,下跪行禮道:“奴才拜見燕王殿下,奴才有失遠迎,望殿下恕罪。”
燕南錚淡漠道:“起身吧。”
金公公一邊擦汗一邊站起來,躬身問道:“殿下屈尊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對於他這種拜高踩低的奴才,流風不屑一顧,鄙夷地移開目光。
站在一旁的郭總管道:“燕王殿下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查辦命案,針工局須全力配合。”
“原來是這事。奴才和針工局所有人必定全力配合殿下查案。”金公公諂媚地笑。
“如此最好。”郭總管瞬間變臉,客氣恭敬地對燕王道,“殿下,奴才還有要事在身,那就先行告退。”
燕南錚漠然點頭。
看着郭總管走了,金公公賠笑道:“殿下,這天兒熱,不如到裡面坐下喝杯茶、吃點新鮮瓜果。”
流風道:“瓜果就免了,上茶。還有,針工局失蹤的宮女叫什麼?把與那宮女相熟的宮人都叫來。”
金公公連聲稱“是”,鞍前馬後地把燕王請到繡房,“前些日子失蹤的宮女叫盈盈,是繡房的繡娘。”
蘇姑姑聽聞這事,連忙出來迎駕。
所有繡娘戰戰兢兢地起身,有膽小驚慌的不小心絆倒物件,整個繡房充斥着各種聲響。
蘭卿曉的心砰砰地跳,跟隨衆人上前幾步,低着頭行禮參拜。
燕南錚靜靜而立,冰雪般的目光冷淡地掃過她。
即使他是一座生人勿近、散着冷氣的冰山,在所有人的心裡,他依然俊美如天神,依然是她們內心深處惦記、期盼、癡迷的良人。
他頭戴紫玉冠,身穿一襲繡着暗紋的華紫輕袍,氣度卓絕,渾身上下縈繞着懾人的寒氣。
因爲他的存在,寬敞的繡房頓時變得逼仄。
因爲他的容光,明豔晴紅的光色變得暗淡。
有人一臉花癡地盯着他,有人雙眼冒着星星,有人嬌羞地拋媚眼,有人的嘴角掛着兩條哈喇子…
蘭卿曉無語,這些姑娘也太不顧形象了吧。
然而,她原本以爲燕王對自己是不一樣的,會認真地看自己一眼,哪知道他只是隨意地掃過去。
她有點失落。
蘇姑姑延臂請他入內,“殿下應該是要問一些事,不如屈尊到奴婢的房間。”
燕南錚徑自前行,莫姑姑讓衆人繼續做繡活。
整個繡房好似熱氣騰騰的油鍋快要爆炸,衆人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燕王好俊啊!”
“燕王是我見過的最俊的男子。”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燕王這樣把紫衣穿得如此傾國傾城的男子。”若影讚美道。
“你喜歡上燕王啦?”雨婷笑着打趣。
“何止我一人?”若影冷哼一聲。
“不要臉。”暮雪翻白眼。
“把紫衣穿得這般好看的人都是妖孽。”葉落音煞有介事地總結。
蘭卿曉同意這個結論,很少人可以把紫衣穿出風采絕世,燕王是鳳毛麟角里的一人。
拂衣見她不說話,神色有異,於是問道:“卿姐姐,你怎麼了?”
蘭卿曉搖搖頭,“繼續繡吧。”
那邊,燕南錚擱下茶盞,沉聲問道:“那女屍是繡房的繡娘盈盈,平日裡她和什麼人比較好?”
金公公看向蘇姑姑,蘇姑姑小心翼翼地問:“殿下確定那女屍是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