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樂看着躺倒在沙發上的謝凌雲, 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的神情,彷彿回到多年前,他放學回到家, 看見小牀上躺着的媽媽……
遲疑了一下, 唐樂深吸一口氣, 走上去試了試謝凌雲的鼻息, 收回手, 他拿出手機,打給了助理小周。
小周很快就推門走了進來。
“現在嗎?”小周看了眼沙發上的謝凌雲,問。
唐樂點頭。
小周彎下腰, 和唐樂一起將謝凌雲從沙發上擡了起來。
兩人將謝凌雲丟到臥室牀上,唐樂的手機響了一聲,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 眉頭擰了起來。
小周瞥見他臉上的表情, 遲疑兩秒,說:“你先接電話吧, 這邊我來弄。”
唐樂點頭,拿着手機去往客廳。
小周盯着牀上的人看了片刻,伸手拉下了謝凌雲羽絨服的拉鍊。
客廳的電視裡還在演着唐樂以前參演的綜藝,他瞥了一眼,彎腰拿起遙控器關掉了, 然後接通了來電。
不等對方開口, 他先說道:“你要是打算毀了我, 我就毀了他。”
說罷他回頭看了眼臥室的方向:“他現在就在我牀上。”
對方沉默了片刻才說:“我沒打算要毀掉你, 你別胡來。”
“被冷藏, 沒有曝光,跟被毀掉沒兩樣。”
李文標說話的聲調雖然有所起伏, 但依然很冷靜:“資源我還會繼續給你,或者你想要錢,你說個數,我現在就打給你。”
“他對你就那麼重要嗎?”唐樂忽然笑了一聲。
李文標沒答:“有些錯誤可以彌補,有些錯誤永遠都無法回頭,你還年輕,我比你多活了幾十年,給你一個忠告吧,做任何事情前,都望你能想清楚。”
“多謝。”過掉電話,他轉身向臥室走去。
牀前地上丟着謝凌雲的衣物,小周聽到腳步聲,從謝凌雲臉上收回視線,轉過身看着唐樂:“他打來的?”
唐樂點頭:“你覺得謝凌雲跟他會是什麼關係?”
小周眸色稍沉:“謝凌雲是他的私生子?”
唐樂冷曬:“我猜也是,商人看中的是投入和回報成不成比例,我看不出謝凌雲對他有其他用處,如果不是他親生的,他不會捨得花那麼大價錢。”
小周瞥了眼牀頭櫃上的拍攝設備:“那還要拍嗎?”
“當然要拍了,他現在是承諾了,過後不認賬怎麼辦,我總要留點討價的資本在手裡。”
小周略略點頭。
唐樂朝牀上的謝凌雲瞥了一眼:“他夜裡應該不會醒吧?”
小周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向謝凌雲:“都這個時間了,應該會睡到明天早晨。”
唐樂點頭,和小週一前一後離開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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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掛掉後,李文標靠在座椅裡面,許久都沒有一絲表情。
助理察言觀色,試探着問:“針對唐樂的封殺?”
李文標看他一眼:“先暫緩。”
助理點頭,看來跟他猜測的差不多,唐樂剛纔應該是用什麼脅迫了老闆,不然老闆的臉色不會這麼難看。
李文標慢慢坐直身子,又向助理吩咐說:“昨天敲定的那個私人行程暫時也取消吧。”
那個私人行程是和謝凌雲見面的,看老闆的意思,是想認親。
助理忙答應一聲,拿起了平板。
李文標靜靜坐了一會兒,又吩咐道:“之前我給他那套房子的鑰匙還有嗎?”
助理頷首:“有備用鑰匙。”
李文標看了助理一眼,助理會意,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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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樂讓小周放的安眠成分的藥量很足,謝凌雲果然是一覺睡到第二天早晨。
醒了之後他癔症一會兒才睜開眼,窗簾的顏色似乎不對,他愣一下,翻身坐起來,看到躺在他一旁的唐樂。
第一感覺是在做夢,下一秒唐樂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謝凌雲眼睜睜看着唐樂翻身從牀頭櫃上把手機撈到牀上,隨便摁了一下,手機安靜下來,他人又倒回了牀上。
夢會有這麼真實嗎?謝凌雲忽然有點喘不上來氣。
他用力閉了下眼又睜開,擡手在自己額頭上拍了一下,感覺到疼痛,不是夢。
謝凌雲努力平復心情,揉了揉眼,試圖先離開這個地方,還沒來得及從地上和牀尾那一堆凌亂的衣服裡找出自己的,唐樂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他應該是定了好幾個鬧鐘。
鈴聲執拗地響個不停。
唐樂罵了一句什麼,摸到手機摁了一下扔在被子上,坐起身抓了抓頭髮。
謝凌雲已經套了件打底的長袖T恤在身上,看到唐樂轉過臉來看他,他臉色刷地變了,本來還可以騙自己在做夢,‘夢’這麼快就被打破,他突然開始緊張。
“怎麼了?”唐樂挑了下眉,嗓音還不甚清晰,問了一句,又倒回枕頭上,很快他又坐起來,看見謝凌雲還愣在那裡,語氣有些不耐煩地說:“別癔症了,快點吧,待會兒我助理要進來了。”
這一句話像是一顆驚雷,謝凌雲被炸得大腦空白,匆匆把衣服往身上套。
唐樂掀開被子爬去牀尾找衣服,謝凌雲不小心瞥到他身上的痕跡,腦子裡再次騰起一團爆燃後的灰燼。
衣服穿得差不多了,他才鼓起勇氣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唐樂轉過臉看他,表情有些揶揄:“你不記得了?”
謝凌雲搖頭,囁嚅道:“前面的事情我記得,就是,就是我怎麼會睡在這裡,我想不起來了。”
唐樂不可思議道:“你不會喝斷片了吧,看不出來啊,斷片了你還這麼……”他側過身給謝凌雲看後腰上的痕跡,語氣曖昧不清地說:“昨天晚上你特來勁,我這身上都是你給弄的。”說罷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搖了下頭,把短袖套在了脖子上。
謝凌雲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唐樂未來得及被衣服遮住的腰身上有好幾道斑痕,那種痕跡再熟悉不過了,他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視線。
他現在特別想哭,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他真的犯了無法挽回的錯誤嗎?
可是他什麼都想不起來啊!
腦子裡一鍋粥,還是沸騰着的粥,謝凌雲深吸了幾口氣,轉過臉看着唐樂:“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唐樂看他一眼,拉上褲子站起了身,背對着他說:“什麼都別說了,就這樣吧,反正劇組這種事情也很多,戲裡戲外分不清,出了這個門,就當沒這回事吧。”
唐樂的意思謝凌雲聽懂了,露水情緣,過了就過了,大家都別糾結。
現在不是過不過的問題,是他壓根就不想跟唐樂有露水情緣啊!
看來是真的犯錯誤了,他不禁有些心悸,呼吸也變得更加困難起來。
看着唐樂去了衛生間,謝凌雲才匆匆把衣服穿了起來,剛纔唐樂說他助理要過來,他心想千萬不能讓唐樂的助理撞上,儘管手指有些不聽使喚,他還是快速扣好了所有的扣子,將拉鍊拉到頂,然後逃也似的跑出了臥室。
路過客廳的時候,謝凌雲稍稍放慢了腳步,桌子上還有昨晚吃剩下的食物和一堆亂七八糟的空酒瓶,他現在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從沙發上翻找出一頂帽子,又從衣兜裡翻出口罩,胡亂僞裝了一下,推開房門跑了出去,他只想快點離開這裡。
他的身後,唐樂倚在臥室門口,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房門關上後,唐樂轉身走回臥室,站在牀尾的高腳桌前,從花瓶裡插着的薰衣草中間扯出一個微型鏡頭,握着東西靜了幾秒鐘,他把電線和設備整理了一下,鎖入櫃子的行李箱中,關好櫃門,拍了拍手,轉過身再次晃進了衛生間。
這一天謝凌雲沒去劇組,也沒回酒店,昨晚下了一場雨,天又陰又冷,他只想去個人少的地方靜一靜,走在路上怕碰到粉絲,公園更是不敢去。
他無處可去,便低着頭在人行道上瞎晃悠,兩腿發軟,好像踩在棉花上。
兜裡的電話忽然響起來,謝凌雲嚇了一跳,拿出來看,是他媽媽打來的,他鬆了一口氣。
“媽。”
“昨天下午打你電話沒通,後來你回電話我沒聽到,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謝凌雲掃了一眼街上形色匆匆的路人,吸了吸鼻子:“方便。”
謝莉蓉此刻在醫院裡面,她瞥了一眼病牀上的父親,壓低聲音說:“關於你生父的事情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等你什麼時候回來了咱們再談,打給你是想跟你說一聲,這次網上的黑帖是你們劇組那個叫唐樂的放出來的,你多提防他一點,你舅不讓我跟你說,我昨天晚上想了大半夜,覺得還是要跟你說清楚,你現在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遇事要沉得住氣,咱雖然知道那個唐樂不是個東西,但是咱先別去找他麻煩,一切都能你們這部戲拍完了再說,好嗎?”
謝凌雲腦子裡一片空白,半晌回不過神:“你,你怎麼不早說。”
如果他媽媽早點告訴他,昨天下午那個電話打通了,或者他昨天晚上回電話的時候他媽媽接到了,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錯誤也不會釀成?
謝凌雲痛苦得皺緊了眉,腦子裡卻慢慢浮起一個念頭:
那麼,昨晚發生的事情,會不會也是唐樂一手策劃的?
“我剛纔不是說了嗎,昨天下午打你電話沒人接,我也是昨天中午才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你舅舅商量後之後纔想着聯繫你的,你舅他還不讓我說,說怕你太沖動,對唐樂做出什麼,畢竟你們那個戲還沒有拍完。”謝莉蓉又解釋了一遍。
“……行,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謝凌雲渾身顫抖不停,他將額頭抵在了一側的樹幹上,眼淚再也忍不住,滴滴落在腳下溼潤的地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