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鄺沒敢在路上耽誤太久,儘管覺得私人醫院條件會更好一點,但還是就近把溫志遠送去了人流量極大的市醫院,急診醫生開了檢查報告,蘇鄺帶着他去做檢查,等報告單,然後又重新拿回診室。
期間謝凌雲又打來電話,蘇鄺看見溫志遠直接給掛了。
醫生看過報告單,因爲溫志遠主訴有胃病史,醫生開好針劑後又特意叮囑他最好是後續再做一個更全面的檢查,蘇鄺又向醫生諮詢了幾個問題,才扶着他出了診室。
由於輸液室的空調溫度有點低,掛上藥水後,蘇鄺怕溫志遠冷,又跑回停車場,從車上取了一條毯子,拿回來給他搭在身上。弄好後剛坐下來,蘇鄺聽見溫志遠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溫志遠拿出手機,這次是李麗娜打來的。
“休息沒有?”李麗娜用笑聲問。
“還沒。”溫志遠說。
“一斗說你倆又鬧彆扭了,你不接他電話,讓我給他求個情,他說自己知道錯了。”李麗娜又說。
這次認錯倒是挺快。
溫志遠沉默了片刻:“我在醫院呢。”
“啊?怎麼了?”
“胃疼。”
“哦?哪家醫院,我跟軒子過去看看你。”
“不用了。”溫志遠說。
“你不說我們就一家一家找了。”李麗娜開玩笑說。
“市醫院,成人輸液室這邊。”溫志遠道。
蘇鄺聽着他講電話,慢慢靠回了椅子裡,等他掛了電話,轉過身問他:“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溫志遠苦笑:“哪有那麼快。”
蘇鄺看着他說:“你晚上還沒吃東西吧?”
溫志遠點頭。
蘇鄺道:“我出去給你買點,你坐着別動,這一袋快要滴完的時候記得按鈴叫護士。”
溫志遠點頭,他知道蘇鄺是怕待會兒謝凌雲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在這裡陪着,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看着蘇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裡,溫志遠收回視線,看了一眼頭頂的藥水袋子,終於忍不住開始苦笑。
爲什麼告訴李麗娜?
其實是想讓她告訴謝凌雲吧?
就算讓謝凌雲認識到他錯在了哪裡,保證以後不再不信任他,也沒有意義。
信任太脆弱,他轉頭就會忘得乾淨,過不多久再犯一次。
所以分出誰對誰錯壓根沒有意義。
生病的溫先生很脆弱,他有點想他的一斗了。
也就再次妥協了。
李麗娜和魯軒趕過來的時候將近十點半,輸液室裡已沒太多人了。
溫志遠也已經換上了第二瓶,怕刺激到病人本就虛弱的胃,護士調了流速,藥水滴得很慢。
李麗娜在溫志遠旁邊的空椅子上坐下來,關切地問道:“有沒有好一點?”
溫志遠勉強笑笑:“好多了。”
魯軒看着他直嘆氣:“真沒想到你能病得這麼厲害,胃不好平時就該多注意着點,少喝酒少抽菸。”
溫志遠反問:“很厲害嗎?”他還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憔悴。
李麗娜道:“病來如山倒,這麼大個子突然倒下不奇怪,慢慢養養就回來了。不過話說回來,回頭等你病好了,去我的健身房裡辦張卡吧,好好鍛鍊一下。”
魯軒忍不住擠兌她:“你還有沒有人情味,同學都這樣了,你還在推銷你的健身課。”
李麗娜擡腿踹了他一下。
溫志遠看着他倆鬧,微笑說:“健身挺好的。”說罷朝玻璃門外看了一眼。
魯軒循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看到推門進來的謝凌雲,忙朝那邊揮了揮手:“一斗,這邊。”
李麗娜拍了他一下:“公共場合,別大聲喧譁。”
魯軒訕訕笑道:“不好意思,忘了。”
李麗娜怕謝凌雲真情流露,魯軒看出什麼破綻,打過招呼,便故意低頭看了一眼腕錶,然後拍了魯軒一下:“要不咱們先走吧。”
魯軒有些詫異:“纔剛來不到十分鐘,你真的是來看同學的嗎?我看你是來走過場的吧。”
溫志遠忙說道:“我沒什麼大事,本來就不讓你們過來。現在看也看過了,已經很晚了,你們回吧,明天還要上班。”
李麗娜附和道:“是啊,溫志遠又沒什麼事兒,他們倆一個老闆一個在家閒着,咱倆不同,週末也得開門營業。”
魯軒一想不錯,又跟溫志遠交代了兩句,便和李麗娜一起走了。
謝凌雲這纔在溫志遠旁邊坐下來,眼圈微微發紅,聲音比平時低了很多:“又惹你生氣了,對不起。”
溫志遠用沒有扎針的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擡眼看到蘇鄺提着飯盒從外面進來,他衝謝凌雲說:“幫我拿過來。”
謝凌雲轉過身,看到是蘇鄺,微微有些意外,打過招呼,接過蘇鄺遞來的飯盒,道了句謝。
蘇鄺看了眼上面懸掛着的藥水袋:“還有一多半。”
溫志遠看着他說:“今天多虧了你,這麼晚了,你先回去吧。”
蘇鄺點頭:“我剛纔想起來我媽說有個中醫不錯,回頭問好了把地址發給你,你還是吃點中藥好好調理一下吧。”
“嗯。”
謝凌雲放下食盒,起身說:“我送你一下。”
蘇鄺淡淡一笑:“不用了,你陪着他吧,注意看着點,快沒了叫護士。”
“嗯,那你路上慢點。”謝凌雲說。
等蘇鄺走了之後,謝凌雲打開他帶來的飯盒,見裡面是小餛飩,聞着很香,看樣子是用雞湯煮的。
“我餵你。”
“不用,把勺子給我。”
謝凌雲拿出勺子遞給他,溫志遠先舀了一口湯,慢慢喝了下去。
昨天中午沒吃什麼東西,昨晚只吃了半包餅乾,早晨沒吃,中午的外賣沒吃完,胃長時間空着,突然喝下去熱的東西,又有些不舒服,溫志遠喝了一口便又把勺子放了回去。
“怎麼了?胃裡還難受嗎?”謝凌雲問。
“有點燙。”
謝凌雲端起飯盒,舀了湯,輕輕吹了幾下送到溫志遠嘴邊,周圍已經沒什麼人了,只有離他們很遠的角落裡還有低低的說話聲傳來,溫志遠張開嘴,把湯含了進去。
謝凌雲從小就嬌氣,這麼小心翼翼地伺候人還是頭一遭,第一袋藥水雖然已經起了作用,但溫志遠的胃依然虛弱,一盒餛飩只吃了一小半就搖頭說不要了。他把餐盒蓋子蓋好,扯了扯溫志遠身上的小毯子,終於忍不住說:“小毯子挺好看的。”語氣酸溜溜的。
溫志遠懶得迴應,敷衍道:“嗯。”
謝凌雲想問問爲什麼蘇鄺會在這裡,偏偏想不出合適的措辭,這種問題過期不候,回頭離開醫院再問就不合適了,他越想不出來越着急,額頭上都開始往外冒汗了。
溫志遠擡頭看了眼藥水袋,在他腰間戳了一下:“有你這麼照顧病人的嗎?”
謝凌雲擡頭看了一眼,一頓驚慌失措:“哦,我去叫護士。”
溫志遠擡手摁了一下椅子扶手處的按鈕,呼叫鈴是連到護士臺的。
謝凌雲有些氣餒地皺起眉頭:“我是不是挺沒用的?”
溫志遠瞥他一眼:“湊合能用。”
一時護士快步走了過來,謝凌雲忙把口罩戴好,閃開站在一旁,護士給溫志遠拔了針頭,提醒他棉球要按壓一會兒纔可以拿開,謝凌雲要幫忙按棉花,溫志遠示意他身上的毯子,謝凌雲只得把毯子拿起來摺好。溫志遠見他把毯子抱在懷裡,微不可聞嘆了口氣:“可以塞到裝化驗單的袋子裡。”
謝凌雲四處看了看,才找到旁邊椅子上的袋子,把毯子塞進去,又要把飯盒也一起塞進去,溫志遠提醒他道:“擰緊沒有?”
謝凌雲又擰了幾下,確定裡面的湯水不會漏出來,才塞進了袋子裡。
醫院門口的出租車有很多,溫志遠招了一輛,告訴司機地址,便靠在了座椅裡,車子開出一段距離,謝凌雲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回家嗎?”
“我車在那邊停着。”
謝凌雲不再說話,無精打采看着車外,過了一會兒又問:“你昨晚也在那邊睡?”
溫志遠示意他看前面開車的司機,謝凌雲意識到這是在出租車上,沒再繼續追問。
回到百葉路的房子裡,謝凌雲看着一塵不染的傢俱和地板,睜大了眼睛:“不會每次吵架你都在這兒住着吧?”
溫志遠徑直往樓上臥室走去,沒理他。
謝凌雲知道溫志遠這是還沒有徹底消氣,不敢再問,追着他上了樓;“明天還要去輸液嗎?”
“要。”
“還要去市醫院嗎?”
溫志遠推開臥室的門:“附近社區門診就可以了,醫生開了用藥說明。”
謝凌雲走了一半,意識到從醫院帶回來的東西他還拎着,又回到樓下,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溫志遠的聲音從樓上傳下來:“餛飩倒掉吧,放一晚上會餿的。”
謝凌雲應了一聲,拿着飯盒去了廚房,把裡面沒吃完的食物倒掉,又把飯盒和勺子洗乾淨,甩着手上的水上樓,臥室裡沒有人,聽到浴室裡有隱隱的水聲傳出來,看來溫志遠是去洗澡了,謝凌雲鬆了口氣,在腳踏上坐下來。
牀上鋪着淺藍色的寢具,在夏日裡顯得格外清爽,謝凌雲微微側過身,無意識地扯着牀單的邊角,心裡涌起一陣陣酸悶的情愫。
他沒有出外拍戲這半年多的時間裡,他們不知道吵了多少次,又和好了多少次。晚上他給李麗娜打電話的時候,李麗娜在電話裡教育他,感情需要經營,愛經不起消磨,讓他給予溫志遠起碼的信任,不要任性衝動恣意妄爲。
可是他在想,他真的有那麼過分嗎?
兩個人之間有問題,難道不該敞開說明嗎?問一句就錯了嗎?可能他問的方式不對,但問出來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吧?
難道所有人都說一個人很好,很可靠,自己就該盲目地去信任他嗎?
大概信任別人也是一種天賦,他沒有。
溫志遠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他還在坐着發呆,溫志遠看了他一眼:“還不去洗澡?”
謝凌雲回過神,站起身:“嗯。”
洗澡的時候謝凌雲又有點走神,想了一堆有的沒的,等他從浴室出來,臥室裡的燈已經關了,只有牀頭小燈還亮着,溫志遠側身躺着,看樣子是睡着了。他輕手輕腳走過去,在另外一邊躺下去,擡手熄滅了燈。
他在黑暗中睜着眼,看了旁邊的人一眼,溫志遠依然背對着他這邊,他忽然覺得有點委屈,該認的錯他也認了,爲什麼還這麼冷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