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細聲地嚮慕汐湮慢道,
“少主。不過是因了你心懷天下,如何就算得自私了?!屬下明白您對王爺的心,想必王爺那樣的男子,也必能懂得少主您的心。您二位相愛沒錯,也只有身在江山,才能一展鴻才。若屈困於小小皇宮之中,怕纔是江山之憾,百姓之憾。而且屬下這些日子在邊關也不是沒有看見王爺眼裡對少主的情誼,想必,王爺早已做了少主心中所希望的決定了,少主不必擔心。”
慕汐湮微微一笑,一雙秀手浸滿邊關寒風的侵蝕,微微有些粗糙,仍掩不去美麗的色澤。苦笑一下,她擡頭又望向燈火輝煌不知暗流洶涌的窗外,苦澀地喃喃道,
“倘若他選擇與我一起離開。那麼我們依舊是自私的啊。這治理天下的責任不是野心,只有楚天與洛雲才能給天下百姓一份安定。倘若我們走了,就是把掙扎與困囚都留給了別人······”
梅兒聞言怔愣。竟然不知道要再說什麼好。
——這苦澀與掙扎。誰懂。竟然比那刀光劍影的血淋淋爭鬥更讓人畏懼。
清晨微曦,街道上人跡還稀少荒蕪。慕汐湮換回一身淺白如月的裙衫帶着梅兒蘭兒快馬奔向京城西向的一個客棧,裙衫在晨起的朦朦霧靄中似是一隻翩然起的蝴蝶,輕盈飄逸。
糾纏了一段時間的人。糾纏了一段時間的故事。糾纏了一段時間的紛擾。她慕汐湮真的不想再煩惱下去了。有些該結束的,有些要做的事。都該好好的去面對。
“你!”
烏雲珠在睡夢中被梅兒拎起來,怒火中燒未發作,被梅兒極是不客氣的封住了穴道,一把揪起來從牀上扔到地上。
慕汐湮翩然在烏雲珠房間的椅子上坐下來,看着梅兒毫不客氣的一扔,微微皺了皺眉,雖然有點不忍烏雲珠穿着單薄的衣衫被如此扔摔,但又想想近來得知的一切,便不再爲此說什麼。
烏雲珠從地上微微艱難的爬起來,看看房門口被倒在地上的四個女侍衛,再擡眼看到眼前如畫般的女子猛地打了個寒噤,瞬間眼底閃過一絲恐懼,很快又轉變成深深地恨意,因着穴道被封而不能開口,嬌媚的眼底毒恨森森地死死盯嚮慕汐湮。
慕汐湮迎上烏雲珠流露着刻骨恨意的眼神,嘆了口氣。時至今日,原來烏雲珠從來都不曾放下。想想,竟然有些微微的疲憊,良久,清晨安靜的客棧房間裡一片沉寂,只剩下烏雲珠眼底散出的幽幽深寒恨意,和慕汐湮一身淺白如月的淡然。
“梅姐姐,解開她吧,我要跟她談談。”
慕汐湮淡道,梅兒微微猶豫,蘭兒嘴快,不高興地問道,
“少主,萬一她身上還藏匿有毒怎麼辦,這個歹毒的女人傷您那麼多次,乾脆讓屬下一劍殺了算了!還要跟她談什麼!”
烏雲珠被蘭兒這話激得眼底一驚,幾分懼意,仍是倔強的死死盯着慕汐湮。慕汐湮皺眉,冷道,
“憑她要殺我還沒那麼容易!”
蘭兒不高興地對着烏雲珠一哼,不甘心地嚮慕汐湮小聲地道,
“是,少主,屬下知錯。”
梅兒剛放開烏雲珠,烏雲珠冷冷的眼底毫不掩飾恨意,揮手便嚮慕汐湮劈來。出手間,只餘招式毫無內力,卻仍是出招便是最陰毒至人於死地的招式。梅兒與蘭兒急忙抽劍,卻被慕汐湮揮手拍下,站退一邊。
看着烏雲珠絲毫未曾收斂的戾氣,慕汐湮眼底微厭,身影飄然微動,似一陣清晨的風微動拂過,轉瞬已經站在烏雲珠身後,右手不輕不重地扼在烏雲珠的脖間,冷冷淡淡地倦道,
“我說過,你想殺我很難。”
烏雲珠單薄的鮮紅睡裙微動,臉上幾分忌憚之色,脖間隱約青筋突出,口裡幾乎是瘋狂崩潰地恨恨地低吼道,
“慕汐湮,你爲何還未死!我殺不了你,我父王殺了你總沒那麼難!慕汐湮,只消我大喊一聲,這整個客棧的人被驚動,自然會有我的人會想辦法告知我父王!我就算賭上我整個的性命,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慕汐湮一挑眉,淡然的眉眼似乎還是一個孩子,有幾分調皮,聽聞這話驀然鬆開手,閃身到烏雲珠的面前與烏雲珠四目相對,淡淡地道,
“那你喊啊。”
烏雲珠一窒。眼底森寒的恨意和多少日子以來的百種怒氣,竟然瞬間被慕汐湮這一句孩子般調皮的話拍的煙消雲散,輕揉着被慕汐湮扼得微痛的脖子,她的臉色似乎在一瞬間疲憊不堪,灰暗不已。眼前的慕汐湮,像一個不開心的孩子,臉上有幾分厭倦,有幾分漫不經心的冷淡,還有——似乎是比以前更讓人心怯的居高臨下的高貴氣息。微嚅紅脣,竟然真的喊不出一個字。
慕汐湮微微踱步,站的離烏雲珠遠了兩步,嘆了口氣,微微厭倦地開口道,
“烏雲珠,爲何你就一定要我死?就算我死,靳國也不是你父王想象的那般好欺負,靳楚天也不會像你想象的那般薄情,愛上殺了我的你!你,到底在固執什麼?!”
淡淡的話,似是清涼沁心的清風,淡淡悠然,有幾分厭倦,有幾分不忍。
烏雲珠張了張口,竟然不知要如何回擊這話,怔怔地鬆懈了身子站立,看着眼前幾步遠的女子,忽然在一瞬間覺得這個女子飄渺極了,似乎像是初時看靳楚天的模樣,淺白淡然的只似她心間一個飄渺的夢,任憑她瘋狂的追逐,也無法觸及。
是啊。她到底在固執什麼?!
初時相見,馬上他的白衣如夢,她的紅衣如血,那樣如血的熱烈都浸染不了他的分毫眉眼之情。可是自己爲何就這樣頭也不回地紮了進去?心裡像是有無數的蟻蟲在噬咬,得不到的嫉妒一分一毫的在心底膨脹——她是烏雲珠,是圖安皇族最高貴的公主,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和毀不了的。
可是爲何,自從遇見靳楚天和慕汐湮,一切就像是惡夢。她的溫柔美麗化不開靳楚天,她的狠毒辣手也毀不了慕汐湮。她自甘下賤的求妾之位,他竟然多看她一眼也不肯。只聽說他被重傷,她不顧父王的大局計劃,貿然地衝到邊關,只想保他安好。可是他竟然絲毫未曾領情,甚至還讓慕汐湮抓住廢掉了武功,如同一個廢人!
她以爲殺了慕汐湮,就會有機會。可是這個女子爲何就如惡魔一般的逃過一劫又一劫,總是這樣淡然漫不經心的將她逼直最瘋狂不堪的羞辱之地?!而他,自始至終,竟然只對她冷言冷語,未有絲毫的柔情!
“公主說要,本王就必須得給麼?!”
想起那個男子初見她時第一句淡漠的話,原來那竟然從來都只是一句話,卻在她的心裡如魔般的發芽生根,讓她恨不能,愛不得。爲何,。她烏雲珠公主竟還有得不到和毀不了的東西?!
毀不了的東西·······不。有。她有可以毀掉的東西。賢王不就正在行動中麼?!忽然想到這兒,烏雲珠妖嬈嫵媚的眉眼忽然妖嬈一笑,擡眼看着慕汐湮冷冷尖銳略有些瘋狂地笑道,
“你又在忌憚什麼?你不殺我,我卻不會感激你,還會殺你!你究竟忌憚什麼而不殺我?!是擔心你們的賢王坐上皇位之時我可以念着舊情救靳楚天一命嗎?!”
慕汐湮嘆息。蘭兒怒極,未抽出的劍被梅兒攔回。
慕汐湮淺白的身影清晰明朗,看着烏雲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字字清晰地嘆息道,
“烏雲珠。我不殺你,豈是忌憚?!只是殺人總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放了你又如何。可是你固執於此,我也無話可說了。如今,楚天的能力你不是沒有看見,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夏國已然歸於靳國羽下,你難道就不曾爲圖安的子民和你父王及皇族有過擔憂嗎?!
你太任性了。任性的只像一個被慣壞的孩子,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惜福,也不懂得愛。你送給賢王的阿妯已經被賢王殺了。今日我放你最後一次,你清醒或糊塗,都不再重要。因爲,我已修書給你父王,命他將你終身囚禁,不得踏入大靳國土一步。”
字字清晰。句句入耳。淡然的依舊像是天邊的一縷白雲,在烏雲珠的心底像一團煙花炸開,溢出鮮血的腥味。身影微微地顫動,烏雲珠嗓子乾澀異常,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汐湮,再看看自己單薄的衣衫,只覺得一切如夢,心裡一陣陣的空疼。
很久很久。烏雲珠只以那一個冰冷的姿勢站着。彷彿天地一瞬間變老,所有的一切一瞬間滄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烏去珠明媚的大眼睛忽然充滿哀傷絕望。
註定。她在這個女子面前贏不了分毫。註定。她愛那個淡漠的男子要愛得這麼落魄不堪。
對了,慕汐湮還說,阿妯死了。那麼,這一切,慕汐湮掌握了多少,她烏雲珠還能挽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