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不遠,真的不遠。
這就已經到了白溝河,宋遼兩國的邊界。而興平公主的臉色,也越來越沉鬱。
幾次三番,她都想開口。想問問,自己能不能留下來,隨着他們一塊回宋。但是她知道,她是李元昊的妻,是大遼的公主,她,無法自主。
“我派了人送你回去。”這天,卓然終於對她說了話。說出的卻是這樣一句叫人絕望得想哭泣的話語。興平公主想着,若是他叫自己留下來,那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夏國、大遼,對她來說,只是她的身份的存在處,永遠也不會成爲她的幸福。但是他沒有,也永遠也不會開口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興平公主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終於道:“我知道了。”
安心在旁瞧着他們,心裡有些酸楚的難過,興平公主真的是蠻可憐的。可是,這種事情,安心無法替別人拿主意。
目送興平公主的馬車離去,衆人一時都怔怔無言。還是卓然先開口道:“走吧!他們等你很久了!”
安心聞言,心中萬般感慨!她要拿什麼臉回去見人呀?害他們傷心了好一陣,不知道風塵三俠那幾個傢伙會不會拿刀劈了自己。也許拿刀劈了自己還算是輕的。還有,卓然將江傲的模樣說得那麼慘,她——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不好意思面對大夥。所謂近鄉情怯,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
卓然溫和地笑了笑,像是明白安心在想些什麼一樣,道:“你回去,他們就該樂瘋了。”
安心擡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踏上了宋國的土地——回來了!
隨欲居的守門家僕旺旺正在那裡翹着腳打呵欠。近真的是太閒啦,簡直連只蒼蠅都不上門。不過這樣也好,冬天這麼冷,站在大門口吹風多不舒服。幸虧隨欲居與別處不同,原來的主人安心真是體貼下人,還在大門裡邊建了個所謂“門房”,一間小屋,躲在裡頭風吹不着,雨淋不到。想起安心,旺旺突然心裡感覺一陣難過,他怎麼也沒想到,那麼活潑健康的小姑娘居然生了一場莫明其妙的病就死了!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旺旺緊了緊身上的棉襖,說起來,現在這隨欲居到底誰是主人,他還真沒鬧明白。反正這種事情不是他操心的,工錢都有按時放,吃飽喝足,這樣悠閒的差使要上哪找?雖然安心替自己取了個別扭名字,害得別人老笑話自己,但面值幾分銀一斤?這種不能當飯吃的東西,沒就沒了吧!
可惜,安心不會知道他心裡的這種想法,否則一定要將他引爲自己,好好探討一下“不要臉面”的心得,也許一高興之下,多賞他幾兩銀也是有的。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響。
旺旺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來——到底是誰啊!怎麼這麼沒有眼色!大冬天的不在家裡烤火暖和,偏要跑這來湊樂鬧。裡頭那幾張苦哈哈的臉難道很好看麼?這隨欲居里除了蘭汀姑娘上門的時候還要讓他開門之外,別的爺們一個個都是飛檐走壁,來無影去無蹤的。可是今兒正是月底,蘭汀姑娘可是一大早就上了門,正與江公在裡頭覈對各處收上來的帳本呢!
“砰砰砰”敲門聲急了。
“來啦!這就來啦!”旺旺一急之下找不着鞋了,好容易找見之後,拖拉着鞋皮就趕着出來開門。打開大門一瞧,卻是卓然,當下陪着笑道:“原來是卓公,您可是頭一回上門還要小的替您開門!”說着,一轉頭又看見卓然身邊的一位女,這臉龐!這臉龐怎麼這麼眼熟啊?待得旺旺回過神來,頓時慘呼一聲道:“鬼啊!有鬼啊!”邊叫着,便邊向門裡跑。誰知跑着跑着,感覺跑不動,戰戰兢兢回頭一看,那女鬼正伸出慘白色的手拉着他的衣裳。旺旺嚇得都尿褲了,嘴裡直唸叨着:“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救救小人啊!這大白天的怎麼有鬼——”說着,都哭出來了。
“鬼你個頭!”安心憤怒了!丫丫滴,剛一照面就被下人哭天喊地地叫着有鬼,這叫什麼事啊!
卓然在旁不置一詞,只是望着他們心裡暗暗好笑。大傻見這個傢伙哭叫得大聲,興奮地跟着“啊!啊!”一起叫,還邊叫邊跳,秀珠怎麼也攔不住他,頓時喊聲震天,亂作一團。
“哎喲——女鬼還說話——”旺旺此時哪裡還理會得了其他人?心裡覺得這個女鬼的功力一定不弱,既然跑不動,他也就不跑了,轉身躲到卓然的身後,一迭聲道:“卓……卓公,您將……她趕走啊!”
又是一聲慘呼,旺旺頭上揍了一個爆慄,安心張口便罵道:“你敢說我是鬼?我哪裡像鬼了?”
旺旺見這半天,這女鬼彷彿沒有要傷害他的樣,再瞧瞧,地上的安心腳下有人影,可見未必是鬼,當下壯着膽問道:“你是——主人?”
“你連我都不認得了?”安心冷哼一聲,瞪着眼瞧他。
“可是——我親眼見那棺——棺材出的門——”旺旺說到這裡,頭上又揍了個爆慄,再聽見那一聲熟悉的“丫丫滴!”膽立刻就壯了起來,歡喜道:“你真的不是鬼?太好了!太好了!”
“好你個頭!閃邊去!凍死我了!這過堂風還真大!”安心嘴裡說着,一把將那旺旺推開,害他差點跌了個趔趄。但此時旺旺心下高興,也顧不得再去計較什麼了。轉身便往裡跑,邊跑邊道:“我告訴蘭汀姑娘他們去。”
“回來!”安心攔住他道:“你在這好好看着門。”說着,從懷裡摸出一兩銀丟過去道:“乖!別讓壞人進來。”說着,卻領着卓然他們進了門向裡面走去。
隨欲居地方大,方他們在門外的一陣喧譁,裡頭卻沒有聽見。走到內院近處,安心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仰起頭望着卓然道:“我這樣進去見他們好麼?會不會嚇着他們?要不,我還是將易容去了吧!”
卓然微微一笑道:“他們自然是不會怕的。只是,日後你總不能時時以這個面目與他們相對吧?”其實他心下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安心原本到底是什麼模樣的。這些天來,安心爲了在路上方便行走,一直是易容成他妹妹的模樣,她真實的面容卓然還真沒見過。
安心尷尬笑笑,走到一旁去施展她的“還原**”了,半晌,再回來時,已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卓然只覺眼前一亮,一個俏生生的人兒已然站在了面前。安心在現代的時候,雖然說不上傾國傾城,起碼也可算得國色天香。現下到了古代,在宋朝人眼裡卻可稱得上是絕代佳人了。因爲她那略帶現代感的容貌在那羣古典美人中是難以找見的。
卓然欣然一笑道:“我還以爲你是變醜了不敢見人成天易着容,原來竟是絕色。”
安心怔了怔尷尬道:“你何必打趣我呢,其實我並不想以這副容貌在這裡生活下去的——”
卓然笑道:“哪裡是打趣你呢,這是誇你呢!”他話剛剛說完,前面就已走了兩個愣大頭過來——正是那猥瑣的“龍鳳雙俠”。
“咦!卓然你回來了?這些天跑哪去了?都找不見你。”方鄂眼尖,當先叫了出來。
“是啊!你是不是也被裡面那羣成天苦板着臉的傢伙給悶跑了?我們正想出去散散心呢!”司空極嘆口氣道:“安心不在了,這裡一點意思也沒了。”說着,一臉黯然之色。
卓然淡然道:“出去辦了些事,帶了幾個人回來,你們瞧着給他們安置個住的地方吧!”
聽見這話,方鄂與司空極注意到他身邊的三個人,一個看起來傻里傻氣的,在那裡咧着嘴直笑。方鄂搖了搖頭。另一個年已五旬,難道是卓然的丈母孃?司空極也搖了搖頭。再一眼瞧見側身扭頭站立在那裡的女身影,這兩人的眼睛同時一亮。
司空極搶先掠到卓然身旁,探出頭去瞧了瞧安心,還未開口驚呼,就讓安心順手給敲了個爆慄。司空極呼痛道:“卓然,你搞什麼鬼啊!帶這麼個絕色的美人回來想嚇死人嗎?難道是你老婆?怎麼比白玉堂還要兇!”他雖有色心,但好在還有些義氣,兄弟之妻不可欺,總算忍着沒出言調戲安心。
卓然站正在那裡哭笑不得,便又聽見方鄂倒吸涼氣的聲音,隨之而來的便是他那誇張的大叫之聲——“卓然!我要掐死你!”
“我怎麼得罪你了?”卓然悶着聲道。
“你太不講義氣了!自己跑出去拐了個美人回來,也不捎帶上我們倆!後面那兩個,是你舅爺與丈母孃嗎?”方鄂目不轉晴地盯着安心,連眼皮都不想眨一下。
此時就連安心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這許久沒見,這兩個活寶還是色心難改啊!忍不住就喝道:“方鄂!司空極!你們兩個給我滾回房裡去,再讓我瞧見你們,就將你們大卸八塊煮成*人肉湯喂狗!”
“咦,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是卓然告訴你的嗎?難道我們兩個名聲這麼響亮,你一見就能夠認出來?”司空極得意洋洋挺了挺胸,卻現,自己的個頭與安心差不多高,頓時又像泄了氣的皮球,喃喃道:“沒事長這麼高做什麼!”
方鄂哈哈一陣大笑,一把拉開司空極道:“小矮,閃邊去,這兒沒你什麼事!”
安心見他們還是如此這般,揚起腿來就向着他倆一腳踢去——可是,她現下沒有武功,動作比蝸牛還慢,哪裡能夠踢得着呢?即使還有武功,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五年過去了,若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這倆傢伙就真可以挖個地洞躲進去不要再見人了。
安心一腳踢了個空,手裡卻不停頓,抓了幾包毒藥沒頭沒臉地就向着他們撒過去。司空極身法極,見機不對,連忙閃到了一旁。方鄂正在哈哈大笑,笑安心踢不到自己,卻沒想正被一包毒粉砸中了臉,滿面開花,肌膚上只覺一陣刺痛,忍不住呻吟了兩聲。
大傻在旁見了如此精彩的遊戲,拍手大笑。卓然卻輕輕搖了搖頭,這三個傢伙還當真會胡鬧。
安心見偷襲得逞,自然不會再多爲難方鄂,食指中指又從懷裡夾出包解藥,扔過去道:“說了叫你們兩個滾回去,偏偏不聽。現下是不是很舒服呢?喏!解藥,洗淨敷上。”
司空極此時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珠,再看,面前還是那笑靨如花的面容,可是這嘴角微笑的弧度,眼裡閃爍的狡黠目光,怎麼這麼像安心!再一回想,方罵他們倆的話也像安心啊!頓時大驚,愣了半晌道:“你——你到底是誰!”
方鄂此時卻沒空理會這些,接瞭解藥就跑去洗臉上藥了。安心脣邊又泛出一朵笑容向着司空極道:“好啊!很好!我的話你也敢不聽了?”
這時司空極只會以手指着安心了,連話都噎在喉中說不出來了。面上的表情又驚又喜,看他那樣,也許緩不過氣來就會一頭栽倒在地。
安心也不去理會他,冷哼一聲,擡腳就要從他身旁走過。卻被司空極撲上來一個狗熊似的擁抱給直接抱得雙腳離地,再就覺得一陣暈眩,這個瘋竟然抱着自己在原地打轉,不禁又氣又笑道:“丫丫滴!你皮癢了是不是!放我下來!”
此時方鄂已洗完臉敷了解藥回來,滿臉白花花的狀似人妖,一聽見那句經典有名的——丫丫滴!頓時也邁不動腳了。怔了半晌,這大叫一聲,加入了司空極的瘋狂行列,兩人在那裡擁着安心轉了個天昏地暗。
等到他倆人從喜極的興奮中緩過神來,安心已經被轉得要吐了,好容易掙扎了下來,俯着身乾嘔道:“你們倆個混蛋!想轉死我啊!”
眼見這兩人站在一旁,又想衝過來擁抱安心。方是喜悅興奮得顧不上許多,這回卻是存心想吃豆腐了,還未等抱到安心,就被卓然一手一個給拎開了。這兩人正要跳腳,卓然微微一笑道:“你們想害她再死一次啊?”這止住了兩人的蠢蠢欲動。
安心好容易站直了身,擡臉罵了一句道:“丫丫滴!晚上統統給我跪搓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