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此時早都洗完澡穿上衣服,站在小溪邊等得要急死了——安心追那狐狸去了這麼久都還沒回來,天知道那路盲是不是又迷路了,或是遇到了什麼兇猛的野獸?就在白玉堂考慮要不要去找蘇揚然後一起去搜尋她的時候,終於看到了安心的身影出現在遠處的樹叢邊。
待安心走到白玉堂面前時,她看清了此時安心身後還跟着一個低頭蹭步的男孩,明顯一副受到欺侮的模樣,走得心不甘情不願。
“你居然光着身帶着一個男孩散步回來!”白玉堂的纖纖玉指直直地指向安心,對她那一臉漫不經心的表情簡直感覺到不可思議。她也沒有想到這麼荒僻的地方居然還會有另外的人出現。
種諤擡頭瞧了瞧面前這個一臉震驚表情的男人,難道他是這個壞女人的丈夫麼?要不爲什麼對她這麼緊張。可惜,他還小,沒法想到若這男人真是安心的丈夫,只怕下一刻,要倒黴的就是他了——居然看光了自己女人的身,可惡!這是哪個男人也無法忍受的。
“幹嘛這麼緊張啊?我知道你不會對我感興趣的,難道是對他感興趣麼?”安心促狹地笑了笑道:“你若是真感興趣,那我就把他讓給你好了!”
“你真是可惡!”白玉堂罵了一句,掉頭就走,虧自己方還替她擔了半天的心,哼!真是恩將仇報。
“哎!等等!把小白帶走。記得哦,要看好了,我們現下想找到那山洞可就靠它了哦。”安心一邊說着,一邊將那小白狐向着白玉堂那邊拋去。她知道白玉堂一定會去接的,她現在對那山洞的興趣未必就比自己少。
果然,白玉堂雖不回頭,卻轉手接過了安心拋來的小白狐,她可沒有安心那麼溫柔了。小白狐剛剛抗議地叫了兩聲,就被她渾身散出的寒氣與殺氣嚇得閉了口不敢再吱一聲。
種諤見狀憤怒地瞪着安心道:“你不是說過我回答了你的問題就放了小白嗎?怎的說話不算?”
安心笑吟吟道:“我還沒問完啊,等會還要接着問。”說着,站了半晌,對着一直怒視她的種諤皺了皺眉道:“怎麼?你還不點跟着那哥哥走開?沒看到我渾身又是泥又是土嗎?還想留在這看我洗澡?”
種諤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臉上已紅的要燒起來了,趕緊轉身追上白玉堂走了。
安心得意一笑,丫丫滴,這個小孩太有意思了,跟白玉堂一樣,這麼容易被捉弄。想着,便又下水舒舒服服去洗她的澡了。
等到安心洗得乾乾淨淨穿上衣裳走到蘇揚與白玉堂面前的時候,已經有一頓豐盛的晚餐在等着她了。
“哇!烤鹿肉!野鴿蛋!烤田雞!”安心驚呼雀躍着。種諤與白玉堂鄙視地瞟了她一眼。
“怎麼?小,你不服氣?”安心笑吟吟拿起一串烤田雞腿,津津有味地邊吃邊對着種諤道。
“安心,這孩你是從哪找來的?方我問了半天,他就是不肯開口說話。”蘇揚淡然道。
“他啊?”安心嚥下了口中的蛙肉道:“他說那隻小白狐是他的小白,那我就讓他噹噹嚮導帶帶路羅!好歹他在這裡待的比我們久。”說着,她拿小刀割了一小塊鹿肉,吹涼了遞到那小白狐面前。
那小白狐此時一聲也不叫了,一點也沒了方張牙舞爪的兇悍模樣,正窩在白玉堂的懷裡,兩隻眼珠骨碌亂轉。見到安心遞吃的給它,將小鼻湊上去嗅了嗅,別開了頭不肯去吃。
丫丫滴!居然這麼不給面。安心怒了,她不知道白玉堂是怎麼讓它服貼聽話的。生氣道:“你不吃?不吃餓死了可不關我的事。”
白玉堂淡淡然瞅了那狐狸一眼,喝道:“把鹿肉給我吃下去!不然我剁了你四個爪再扒了你的皮,將你的屍體倒吊在樹幹上風乾!”
那小白狐明顯是輕輕顫抖了一下,乖乖的探出頭去啃咬安心手上的那塊鹿肉。種諤看向白玉堂的目光卻是帶着憤恨與恐懼。這個男人,好變態啊!
“天哪!”安心做了個要昏倒的表情,原來是這樣!白玉堂居然是用這種方式讓小白狐聽話的,那狐狸還當真聽得懂人話!
蘇揚笑着輕輕搖了搖頭,不再去理會她們的胡鬧。
“嗯?種——諤!”這個姓氏好少見,安心老記不住。
種諤轉頭疑惑地瞧了安心一眼,不說話。
“你出來這麼久,你師傅會不會來找你?”安心又割了一小塊鹿肉,這回卻是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種諤眼中閃爍出一抹狡黠的光芒,正要開口。安心便搖了搖頭道:“說實話,別騙我。”
種諤愕然了,她怎麼知道自己想要騙人,當下頹然道:“不會!師傅一年前就帶我來這了,他每個月只來瞧我一回,給我帶點衣裳什麼的,其餘時候,這林中只有我一個人。”
“哇!你師傅好變態哦,比我師傅還要變態。”將這麼小一個孩,獨自扔在這原始森林之中,不知道有多麼危險呢!且別說林中的那些兇猛野獸了,就算是一些天氣或是地形的變化,有時候都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災禍。安心偏着頭想了想,這難道就是古代的野外生存訓練?也太殘酷了吧!
蘇揚又淡淡瞧了安心一眼,自己怎麼變態了?除了讓她背背醫書之外,沒讓她做什麼難受的事情吧?當下開口道:“我真後悔當初沒將你扔到這裡來。”
安心向着蘇揚做了個鬼臉,又對着種諤道:“你一個人在這林中不害怕麼?吃什麼呀?那些野獸你能捉住?”
種諤雖然對安心罵他師傅是變態這種行爲不太滿意,但當下還是耐着性來回答安心的問題,道:“師傅傳了我武藝的,小些的動物直接就能捉着,大些的便做些陷阱。反正逮住一隻獐就夠我吃上幾天了。”說着,將憐愛的目光掃向那白狐道:“小白是這林中唯一能陪我,聽我說話的動物了。有一回,它掉進了我做的陷阱,我將它放出來後,它便時常來找我玩了。”
安心聽他說的這般可憐,心下不忍,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將話嚥了下去,一把從白玉堂懷裡將小白狐揪了過來,輕輕撫摸了幾下,遞給種諤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它是你朋友啦,還你。”
種諤呆怔住了,不明白安心爲什麼向他道歉還這麼輕易就將小白還給了自己。但他也不多問,只是下意識抱過小白摟在胸前,低下頭去輕輕撫着小白狐的皮毛,半晌不敢擡起頭來。
白玉堂在旁見狀哼哼冷笑了兩聲,這算什麼!她自己也是獨自在一個荒島上待了好久呢!這孩還有他師傅來瞧他,可是自己呢?師傅早已去世了,自己就連想要出碧波島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想着,又不禁嘆了口氣。
“啊!小白!你也乖!有姐姐我疼你呢!”安心一見白玉堂面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自傷身世了。當下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換來的卻是白玉堂的怒目而視。
丫丫滴!這些人怎麼總是不知感激爲何物呢?好心好意安慰她,居然還瞪我!安心腹誹了一番,見種諤一直坐在一邊沒有吃過東西,一時憐惜心又起,割了一條鹿腿遞給他道:“吃!”
種諤低頭接過,將鹿腿拿在手中卻不吃。小白狐這會回到了小主人的懷裡,開始活躍了,在種諤懷裡探出頭來咻咻地嗅着那條鹿腿,模樣可愛之極。
“怎麼?怕我毒死你?還是你也像你家小白一樣,需要我家小白來威脅一番肯張口?”安心彷彿在說繞口令,一口一個小白。
種諤過了半晌擡起頭來,道:“爲什麼將小白還給我?你不怕我逃走麼?”
“咦?這狐狸不是你想要的麼?你想要就給你唄!”安心漫不經心地將烤鹿在火上翻了翻,道:“我幹嘛要怕你逃跑?你是我捉來的麼?好像不是吧!是你自己乖乖跟着我回來的。”
種諤無語,他怎麼說得過安心這張能顛倒是非黑白的嘴呢。當下便不再去理會她,只是惡狠狠在鹿腿上咬了一大口。他是真的餓了呢,已有一天沒有捕捉到獵物了,今天又爲了尋找小白浪費了不少時間,滴水未進。吃了幾口之後,種諤將小白放到地上,細心地撕下塊鹿肉遞給它,一人一狐便這樣相對着咀嚼起來。動作默契自然,顯然平日裡都是這般相依爲命的。
安心只覺心內一酸,抽了抽鼻,取過水囊又遞給種諤道:“慢點吃,喝點水。”
這回種諤乖乖就接了過來,不再拒絕也不再問爲什麼,他已經有點明白,這個兇巴巴的壞女人,是刀嘴豆腐心。也許師傅說的並不全對呢!這樣的女,怎麼會是壞女人呢?種諤想着,便擡起頭來望了安心兩眼,只見她頭仍是溼漉漉地披散在肩上,如玉般剔透的臉被篝火烤的紅撲撲的,一雙晶亮的眼睛鑲在小巧的臉頰上湛然若神。雖然,沒有她身邊這個冷冰冰的男人長的好看,但是卻讓人感覺很溫暖親切呢。
種諤正盯着安心呆,便覺得頭上一痛,被安心狠狠敲了一個爆慄道:“看什麼看!專心吃你的。哼!小小年紀,可別學那起色狼的樣!”
種諤臉上一紅,不好意思開口,便又低下頭去啃那鹿腿了。
蘇揚見狀,微笑了笑,面上露出了柔和的神情。就連白玉堂都不好意思再開口譏諷些什麼了。
當夜,安心將自己的“牀”讓給了種諤,自己跟着白玉堂去爬大樹,只是——腰間繫了根繩索,她生怕自己睡到半夜會滾下樹去。
這一晚,種諤感覺很安全,抱着小白睡得很香,只是在迷糊中,感覺到安心半夜起來替他蓋好了被他踢掉的“被”。是呀,好久都沒有睡的這麼香甜了,自從進了這原始森林之後,種諤每晚都不敢睡得太沉,生怕會被野獸襲擊。況且,每天夜裡,老鴞都叫得分外可怖。
種諤總感覺一到深夜,整個森林便從沉睡中甦醒過來了,各種植物迎風出沙沙的聲響,有夜行動物踩在草葉上的腳步聲,有夜狼的嗥月聲,虎豹的低吼聲,聲聲不息。第一次在這樣恐怖的森林裡過夜的時候,他甚至緊張害怕得無法入睡,睜着眼等天明。他以爲自己待在這裡會瘋掉的,心裡也有些怨恨爹爹與師傅的狠心,沒想到,日還是這樣一天一天過去了,直到遇到了小白。
小白很乖,夜裡會替他守夜,會給他做伴,他那幼小和童稚的心裡得到了一絲溫暖的安慰。於是他很賣力地捕獵,學本領,只希望自己與小白能夠在這裡好地生活下去。因爲師傅說過了,他起碼要在這裡待上三四年能出去。
若是提起爹爹種世衡,種諤卻不明白他怎麼忍心將自己送到這樣荒僻的森林裡來修練。爹爹口裡總是說着“精忠報國”、“替民解憂”這幾個詞,他聽得懂,卻一直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這樣。爹爹現任武功知縣,西夏國經常派兵來侵擾邊境,爹爹就成天忙着挑選武功縣的精壯青年,訓練他們的射騎本領,自己想見他一面,都是甚難。因爲每日裡,自己還未起牀,爹爹便出門了,到了星月滿天,自己睡下之後會歸來。日復一日。
種諤睡着睡着,翻了個身。夢到有一天,自己學好了師傅傳授的本領,終於可以帶着小白走出這片向無人煙的森林。然後,他一定要去各處玩玩逛逛,一定要去武功縣那家有名的小攤前美美吃上一頓涼皮與肉夾饃,吃多少都沒有關係!嗯,當然,也有小白的那一份,它一定會喜歡肉夾饃的味道的。
種諤正夢到自己拿着一個肉夾饃想要狠狠一口咬下去的時候,被安心揪着耳朵給拎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現天色已亮,陽光透過樹隙曬到身上暖洋洋的,不禁開口道:“你們這就準備去找那山洞了麼?”
“是!”安心點了點頭,昨日已經問過種諤了,他說他見過那山洞,那麼,有他帶路就一定能夠找得到地方了。
安心先前見他在夢中一臉幸福的笑容,顯然是正在做什麼美夢,有些不忍心將他叫起。這個孩,也許現下愉的時刻,便是在夢中了吧!但是,既然是夢,無論好壞,都一定會醒,這世上,沒有能夠一直做下去的美夢呵。安心極力壓下心裡的憐惜之情,毫不客氣地揪着種諤的耳朵將他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