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先生駕着車,按着半死的海沉暮的指引。高速行駛着。
這一路上,言先生一直在思考的,還是天女所帶來的夢境。
到目前爲止,天女之夢正在被一步步地驗證:一切始於黑夜中的日光;讓所有人與妖死亡的,應該就是暴走的龍脈;血色猛虎本就是赤盾家的紋章,這也代表了赤盾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可是,言先生卻仍搞不懂青色的太陽,還有最後吞食血虎的金龍代表着什麼。
如果只是爲了表達災禍,那死城的畫面已然足夠,那青色的太陽,一定有着其他的含義。還有最後那尾巨龍,他將血虎吃掉之後,便朝太陽撞了過去。那意思,是說巨龍要犧牲自己,才能將太陽從青色的光暈中解脫麼?
犧牲這種事,別人做也就算了,言先生纔不會有這興致。想到犧牲,小杜的臉又出現在言先生腦中。他使勁甩了甩頭,沒好氣地回頭看着後座道:“還有多遠?”
海沉暮掙扎着坐起身,指着右邊道:“到了前面個路口右轉,然後……”
海沉暮的話還沒說完。言先生在後視鏡中忽然看見了驚人的異變——車的後半部分,突然消失不見。
原本平時的地面,忽然平地拔起了一條巨大的土柱,土柱準確地從車的後方頂破水泥,並以驚人的速度沖天而起,將言先生的車霍地一聲截成兩段。
言先生還不及驚訝,已足有十米高、寬至少三米的土柱迅速朝他倒了下來。
“獸”
迫不得已,言先生只好用上了保命言咒,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在不到一秒後,剩下的半截車被徹底壓成了廢鐵。
“該死!”言先生罵了一句,趕忙朝摔下來的後車座趕去。
忽然間,一股火光從天而降,將海沉暮所在的半截車子完全吞噬,可憐的海沉暮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徹底變成了焦炭。
言先生睜開言咒之眼,看着海沉暮的生命之鐘歸零,而後一股淡青色的氣體從車內鑽出,緩緩飄飛到了十字路口。
在路口,一個裹着白色袍子的人深吸一口氣,將氣體吞入口中,然後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隨着整個動作的完成,這個神秘人的陽壽之鐘,竟違背自然規律地反向增長。
五行至死,災壽不絕。
能使用這樣的陽壽獲取方式的,只可能是一族,只可能是一人。
“書禍。”言先生有些無奈地招手道:“歡迎回到我們的世界。”
第五章:禍歸來
爲了,終結而生。
在言咒師的四大家族中。可自由控制陽壽的言家是王族,雙生人鬼搭檔的諭家是貴族,操縱普通人的文家是平民,而操縱強力言咒——五行咒術的書家,則是言咒師一族的護衛部隊。
與其他幾族不同,書家其實一開始是外族。擁有絕頂智慧的他們發現了言咒師的存在,並在付出了某種代價後,成了這近神一族的成員。
然而,言咒師的生活並不如書家人想象中歡樂。起初,書家將破壞力驚人的五行言咒,當作是極高的恩賜,然而,久而久之他們便發現,這五行言咒任一都需要耗費大量的陽壽。另外,書家因爲時間較短,並沒有如其他幾家一樣,研得屬於自己的陽壽獲取法。
這樣一來,書家的陽壽變得只出不入。因此,他們不可能會是任何其他家族的對手,他們的身份也就成了士兵,成了言咒師與其他妖異、佛道鬥爭時最好的犧牲品。
書家的人當然不喜歡這樣的定位。可沒人能夠從與言咒師訂立的約契中逃脫,書家人已落入了圈套,就只能承受族人全是短命,並且淪爲棋子的命運。
可是,在長期的戰鬥過程中,書家發現了一個不被注意的事實——在使用五行言咒殺死一個人的時候,對方未盡陽壽的一小部分,會反向流入五行咒師的身體。
雖然只有百分之一,但這個發現對於書家而言,卻是黑夜中唯一的曙光。
經過不懈地研究,書家發現,不同人獲得陽壽的效率也不同。五臟的狀態、血型、生辰八字的不同,都會影響陽壽吸收率。
經過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會強化吸收被殺者陽壽的身體特性被全部找出,他們爲了試驗自己的結果,與同樣偏弱勢的文家合作,利用“蠱生”的技術,犧牲了數個擁有部分指定特性的人,終於拼接、製造出了書家的未來,能百分百吞下所有死者陽壽的人造人。
可是,包括書家在內的言咒師們都沒想到,這個書家制造的怪物,成了導致言咒師滅絕的關鍵。
而這個怪物,自然就是站在言先生面前的,書禍。
褪下了連兜帽的長袍,書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一個發如草堆,面色蠟黃的中年人。
“好久不……咳咳,好久不見了。”書禍一臉病態,咳嗽着道:“說實話。我可真的,咳咳,真的不想見你。”
“你以爲我想見你麼?”言先生嘆道:“你還是一樣,整天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卻怎麼都死不掉。”
書禍苦笑道:“差不多了,在兩個世界裡來回兩次,我的身體都要被榨乾了。”
言先生揶揄道:“我還以爲你本來就是空的。”
本該仇敵相見分外眼紅的兩人,卻像是老友一般敘起舊來。
然而,在這樣和諧的氛圍中,兩人依然距離有十多米遠,言先生不敢隨意靠近,書禍也沒有任何移動。
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長處,只要被言先生近身,五米之內近乎無敵的“域”之言咒縱然是書禍也擋不下;反之,如果被書禍拉開距離,大場面的五行言咒就佔了絕對的優勢。
因此,他們彼此交談着,尋找着獲得最大優勢的時機。
“在另一個世界的生活如何?”言先生左眼一亮:“看你的陽壽漲了不少,那個世界應該被毀得差不多了吧?”
書禍仰起頭,用了深吸了兩口氣,回憶道:“真是,說來話長啊!”
當初,三名言咒師合力將書禍丟入了時空。卻未曾想到,書禍會找尋到時空上的一條裂縫,從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當他發現這個世界並沒有其他的言咒師,也沒有狐妖、吸血鬼和魔法師,他就像發現了一個天堂。
只可惜,當書禍帶來了毀滅與災禍,就有人會起身反抗。
最終,書禍又一次被擊敗,然後被送回了他該去的地方——永遠混沌一片的時空夾縫。
本來,故事到此就該告一段落,然而。人類無盡的欲求,卻又一次解放了災禍的猛獸。
在之前的英雄路事件中,當言諭爲了一個可能引發戰爭的黑客而奔波時,有赤盾支持的王釋淵試圖打開時空,雖然這個瘋狂的行爲被聞訊而來的大道盟所制止,可在時空中等待許久的書禍卻藉此脫出,重返自己熟悉的世界。
聽完書禍的故事,言先生哈哈大笑起來:“哈哈,你說你,怎麼在兩邊都混得那麼慘呢?然後爲了報恩,你就成了赤盾的狗,告訴了他們惡鬼的製造方式?”
“你太小看那羣爲了錢什麼都敢做的瘋子了。”書禍又咳了兩聲,道:“當時我剛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快要完成惡鬼的製造,只不過當時被他們封在人體內的,是強力的魔法咒術。”
“所以,你把拼圖的最後一塊碎片給了他們。”言先生嘴角一撇,鄙夷道:“我以爲,個性高傲如你,不會屑於借他人之力,打屬於自己的仗。”
聽着直白的諷刺,書禍不以爲意道:“當時的我太過虛弱,如果不是他們幫忙,或許還真活不到現在。至於惡鬼那種中看不中用的武器,當做謝禮剛剛合適。”
“那麼說的話,你現在應該和赤盾兩清了。”言先生正色道:“我現在要去阻止一羣瘋子破壞世界,至於我們之間的帳,可以之後慢慢再算。”
“如果說這些年的失敗讓我學會了什麼,那就是要做壞事,也要與人合作。”書禍鬆了鬆肩膀道:“反正等他們找到了龍脈,我再把他們殺光就是了。”
“真符合你的風格。”言先生笑着掏出幾顆藥丸吞下肚——參雜了維克丁的口服鎮定劑,對於空書帶來的方向感紊亂,有很好的抑制效果。面對書禍這樣的敵人,言先生可不希望因爲忽然不分南北而漏出破綻。
書禍沒有說話,他擡起左手,掌心中的“風”字閃着血色的光澤。比任何一位言咒師更悠遠,更洪亮的聲音念道:
“旋”
一時間。狂風四起。肉眼都能清晰分辨的風旋撕裂着周圍的一切,捲起斷裂的燈柱和碎石,朝言先生呼嘯而去。
經過對話的拖延,能力緩緩增強的“獸”也有充分的時間強化,言先生立刻往前一竄,用強化的身體頂着碎石,順着風旋的縫隙衝了過去。
在使用了一個言咒後,書禍原本已經變得好轉的臉色再度蠟黃,他劇烈地咳嗽着,左手一翻,風旋立刻轉向反撲回來。同時,他舉起右手,掌中的“火”字隨着書禍念出言咒,而噴發出強勁的火光:
“灼”
火光在前,狂風在後,言先生雙手繪出綠色的空書,大喝道:
“鳳”
言咒一出,撲面而來的火光在言先生身前匯成了一隻火鳳,不但沒有傷到言先生,反而跳過了他,與他身後的狂風相撞。巨大的能量互相撕扯,最終風助火勢,火鳳在吞沒了風旋後不但沒有減弱,反倒更大上了幾倍。
“五行言咒可不是你的專利。”言先生帶着笑意單手一揮,巨大的火鳳從天而降,將書禍整個吞沒。
“鳳”之火具有靈性,如若被它咬上,敵若不死,則火永不滅。當初言先生就是靠着這一招,殺死了幾乎擁有不死之身的原生狼人。
可是,要用五行之術殺死五行災師,卻是天方夜譚。
“護”
在火光還未包住書禍之前,一層薄薄的水膜從他的背後溢出,逐漸包裹住他的全身,變成了水之鎧甲,接下了火鳳的撞擊。
這薄如錫紙的一層水膜,卻無論如何都不會被火焰烤乾,水火相交的製造出了濃烈的蒸汽,將言先生和書禍全部吞沒。
水不穿,鳳不滅,蒸汽自然綿延不絕。滿眼的氣霧讓兩人都看不見彼此,混白一片中寂靜得出奇。
沉默了不知多久後,書禍還是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一聲咳嗽還沒完,言先生已經憑着“獸”的聽覺摸了過來,並用早已準備好的利刃,從肋部刺入了書禍的心臟。
這把可不是普通的刀刃,是之前在折磨海沉暮時,言先生抽空使用言咒加持過的兵刃。它的作用就是在擊中對手的瞬間,將對手身上的一個言咒效果中和。
這是,專門爲書禍準備的送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