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一個自私自大到無以復加,卻有能力,也很樂意將人玩弄於鼓掌中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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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有一些問題不明白……”
“漂亮的女人總是問題多多,不過男人卻也總願意幫漂亮女人解決問題。你有什麼問題呢,姜大小姐?”
“你說旅館大門前的那些人,在我們進門的時候說了一些切口,或是暗語什麼的。但他們卻什麼也沒做啊”
“哇哦,姜大小姐,我真不知道該如何稱讚你了,你覺得‘腦筋不會轉彎’這個詞怎麼樣?”
“你什麼意思?雖然我很感激你幫助我父親,但這並不表示你可以侮辱我”
“現在我可以給你添上‘神經過敏’之類的溢美之詞了。當我說‘腦筋不會轉彎’的時候,我完全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的腦筋不會轉彎……別拿你那對水眼瞪我,當一個人看到地上有根被啃過的骨頭,就說是狗吃剩下的,我也會說他腦筋不會轉彎。”
“什麼被啃過的骨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唉,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來反駁我。一根被啃過的骨頭,也可能是人用來喂野狗的食物,而不是狗吃剩下的;所謂的暗號和切口,也不只是用來招呼同伴動進攻的,它也可以用來……”
“也可以用來中止行動也就是說,那個要牌的人,是要制止其他人的行動?”
“……在打斷人說話方面,你的反應倒是異常地快。那你倒說說看,他爲什麼要中止行動?”
“因爲他們看見了你,一個他們計劃之外的人。他們不能斷定你的身份,所以領頭的人中止了行動,想先看看情形,是這樣,‘腦筋急轉彎’先生?”
“……不錯麼,這麼快就能學會看到柱子不往上撞了,你比豬看來要聰明的多。”
叮的一聲,電梯終於在言先生與姜夜鶯的吵吵鬧鬧間來到了底樓。
這家破舊的旅館電梯門正對着旅館的大堂,門一開,門口架着桌子正“鬥地主”的四人,齊刷刷將目光投向從電梯中走出的人身上。
作爲四個掛着破汗衫靠在門旁就開賭的中年人,他們對於其他客人的關注程度也未免太過了。就連姜夜鶯都看出了這其中的不妥。
從電梯裡走出的只有言先生和姜夜鶯兩人,姜華並沒有在這部電梯裡。又是那個正對門口,背對着電梯門的胖男子喊了一句:“這把我要了。”接着他們便將目光重新放回了牌局之上。
“他們停止行動的暗號是‘這把我要了’,那他們真的開始行動時的暗號又會是什麼呢?”姜夜鶯湊到言先生耳邊悄聲問道。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言先生悠悠然地答完,便又晃悠到四人的桌前,開始看起他們的牌局來。
“你這牌不該這麼打,出單你就該直接頂A嘛,怎麼能放地主跑張K。”
“他都爛槍了,你還怕什麼,炸呀”
“你這牌不該這麼打,來來來我指給你看,這張搭到這兒,這邊再這麼拆個彈,你看這不就順了嘛”
言先生也不管別人的白眼,從這邊跑到那邊,從地主看到農民,還時不時指指點點。繞是言先生如此惱人,那幾位也沒有一個冒出一句怨言來,只是交換了幾個眼神,便好像旁邊沒有這個叫喳喳的喜鵲似的,接着玩自己的牌。言先生在不停搗亂間,還回頭給了姜夜鶯一個“他們要沒有鬼就是真見鬼了”的眼神,讓姜夜鶯哭笑不得。
又是“叮”的一聲,電梯上去了一趟,轉眼又下到了一樓。這次從電梯中走出的,正是姜華。
姜華走起路來似乎沒什麼問題,看來他的“腰部”問題真的是時不時才作的隱性疾病。不過他的腳步卻有些虛,也不知是精力上的虛脫,還是精神上受了什麼刺激——畢竟言先生到底對他做了些什麼,有切身體會的也只有姜華自己而已。
事實上姜華自己都不太記得之前到底生了什麼。他只模糊記得自己說了那個“諾”字,那綠色的光,然後自己的身體忽然便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之後等他的記憶再度清晰時,言先生已經笑着和他說“付好款了,需要票麼?”
就這樣?就這樣自己就已經少活十五年了?姜華實在是很難想象,即使言先生折騰出的“視聽效果”非常之駭人,但姜華仍不免滿腹狐疑。
不過這些疑慮馬上就因爲言先生的行動煙消雲散了。
怪物:
“媽的,牌這麼臭,老子不打了”爲的胖子大吼一聲,一把按下了手中的牌,四人立時一齊起身,每個人都從桌下抽出了一根鐵棍。胖子更是棍子一上手就立刻一個回身向一旁的言先生掃去。
“現在你知道行動的暗號了?”言先生大聲喊了一句,然後向後退了一步,鐵棍將將與他擦身而過。
胖男子見自己一棒落空,稍稍一愣,便向自己的同伴打了個手勢,他其中的兩個同伴便也朝着言先生圍了過來,還有一個身形看上去稍顯瘦削的男子繼續拿着棒子朝姜氏父女逼近。看來他們已經認定言先生是姜華找來的幫手,準備將其一併拿下了。
“對付女人和半殘疾的那個,”言先生說着忽然一個矮身從那夥人中最高的一個腋下鑽過,追上了正準備揮棒打向姜華的瘦男子,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笑道:“想不想體驗一下飛起來的感覺?”
瘦男子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還愣愣地重複了一遍:“飛?”
言先生笑得更開懷了:“嗯,飛”
話音一落,言先生搭着瘦男子肩膀的手腕輕輕一擡,瘦男子便就真的朝後翻“飛”了出去。
你沒有看錯,我也沒有寫錯,不是“倒下”,不是“後退”,而是“飛”,那種忽然騰空起碼有兩人高的那種“飛”,是那種在空中停留的時間足夠讓當事人在驚歎完“哇,我在飛耶”之後再無奈地感慨“哇,我怎麼還在飛”的那種“飛”。
飛了足有一米多後,瘦子撞上了正在追擊言先生的高個子,結果高個子也被帶着“飛”了起來,兩人足足又“飛”出三尺遠,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算是結束了這趟“人體飛行”的旅程。
這下,所有人——姜華與姜夜鶯,四個打手,甚至包括正準備逃跑的旅店接待,以及不知所措的保安——全都都停下了動作,忘記了接下來該做什麼,胖子甚至連手上的棒子都掉到了地上,他們都只是張大了嘴看着地上疼地哎喲亂叫的瘦子和高個兒,不敢相信剛纔看到的一切。
“啪啪”,這時,有人從背後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木然地回過了頭,便看到了言先生燦爛的笑容。
“怎麼樣?你是不是也想飛?”
都來不及說個“不”字,言先生左手微微一提一送,這個起碼兩百斤開外的大胖子,就這麼飄飄然地也“飛”了起來。
胖子飛得雖然沒有瘦子遠,但在空中劃出的弧線卻更加高,更加優美,直到“砰”的一聲,這塊肉球重重地落在了還沒爬起來的高個兒和瘦子的身上。
“唔”
“啊”
“媽誒”
隨着重物落地的餘震散去,幾聲慘叫頓時響起。
無視這邊廂一片狼藉的狀況,言先生滿臉堆笑地朝最後一個人行去——因爲這個人的身材和長相實在是沒什麼特徵,而且反正也就是一個龍套,筆者也就不去再想什麼其他稱呼了,姑且就稱他爲“那人”。
那人看着言先生無比和善,陽光的笑容,像是看到閻羅催命似的,自己丟掉了手中的棒子,顫顫巍巍道:“大哥,我自己飛行不?”
言先生朝着那三個人的“疊羅漢”指了指,笑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人立刻感恩戴德地點了點頭,朝自己的三個同伴跑了過去。
“你這不叫飛,我還是幫幫你”言先生很好心地在那人腰間輕輕“搭”了一下。
又是一道美妙的拋物線之後,“那人”也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還沒爬起的胖子的肚子上。
轉瞬之間,方纔還張牙舞爪的四個人,現在已然橫七豎八地摔成了一團,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搞定,言先生作勢彈了彈身上的灰,慢悠悠地走到姜氏父女面前,道:“這樣的表演你們還滿意麼?”
“啊”代替姜華回答的,是旅店的年輕男接待,他這時才反應過來,尖叫得像個娘們似的,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衝去。
“現在的年輕人……你看人家保安大叔就沒這麼大反應。”言先生還很有閒情逸致地感慨了一句。
但話一出口,言先生忽然現有些不對勁。
那個中年保安也未免反應太小了,正常人看到這樣的場面,不驚聲尖叫也會嚇得腳軟,而他只是站在那裡,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卻沒有任何的行動。多疑的言先生這麼一想,便不自覺地觀察起這個保安來。
他的腰帶上插着警棍……這確實是保安的行頭,不過這種破旅店請的起的保安,有必要配警棍麼?而且這個棍的長度也不對,長度應該已經過了保安的警棍允許的標準長度了?
最奇怪的是,這根警棍還是插在保安的左手邊,而他的右手卻在腰際附近探尋着什麼東西……
不好言先生一下子醒覺過來,暗叫不妙,趕忙一橫身,張開雙臂擋在了姜氏父女的身前。
間不容之際,保安也從自己的右邊腰際拔出了一把手槍,指向姜氏父女並快地扣下了扳機。
砰砰砰
槍聲響起,萬籟俱寂。
因爲從剛纔開始就一直護在父親的身前,當言先生張開雙臂擋在她和她父親身前時,姜夜鶯也近到聽得見言先生的一聲低語。
“堅”
還沒等姜夜鶯來得及思考這個“堅”字的含義,一聲清脆明亮的槍聲便打斷了她的思路。
一槍,一槍,又是一槍。
言先生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姜夜鶯所有的視線,所以她並沒有看見生了什麼,她只知道那刺耳的聲音每響起一次,言先生的身體就會隨之晃動一下,即使姜夜鶯真是不會轉彎的豬腦袋,也能猜出到底生了什麼。
只不過,正當姜夜鶯要爲失去最後一把保護傘而失聲尖叫時,接下來生的事,讓姜夜鶯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是一個豬腦袋。
“唔”言先生悶哼了一聲,抱怨道:“好疼”
三槍過後,“保安”並沒有繼續射擊,因爲成“大”字形擋在姜氏父女身前的言先生吃下了全部的子彈,卻並沒有倒下,雖然他的頭低垂着,並且一動不動,但“保安”在不能確定言先生是否已經斷氣前,也不敢再浪費子彈。
好一會兒,四人都是站在那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言先生身上,姜華和姜夜鶯甚至都不敢去碰言先生,生怕一碰之下,言先生就會徹底倒下去。
出乎意料的,言先生不但沒有倒下,還突然收回張開的雙臂,一邊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和額頭,一邊開口罵道:“用不用槍槍都打要害啊?”
“……你……你沒事?”姜夜鶯驚訝地連舌頭都快要打結了。
“沒事?我中了三槍,怎麼可能沒事”言先生非常怨憤地轉過頭道:“槍子兒打到人身上是會疼的你知道不?”
言先生說着向後挪了一小步,忽然蹲下來身,撿起方纔瘦男子“飛”出去之前,落在地上的鐵棒,然後頭也不回便是一甩,鐵棒的度猶如強弩射出的箭矢一般,徑直向保安的方向“射”去。
那個假“保安”的反應度也很快,當他現自己開了三槍都沒能打倒這個之前手腕輕挑就可以解決四人的男子之後,他就知道“任務”已經失敗了,當言先生一轉頭和姜夜鶯說話,他便立時轉身向門外跑去。
幸好他已經離開了原來所處的位置,不然這一擊挨下來,恐怕是要腦漿崩裂的。但即使他已經行至了門口,那一棒還是擦過了他的左臂。他立刻就聽見了骨頭折斷的聲響。
假“保安”悶哼了一聲,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就要倒在地上。不過他向前衝了兩步,還是止住了跌倒的趨勢。而這時,接應他的人也來了。
言先生回過頭,很訝異地現自己的那一擊居然錯失了目標。那個槍手有些搖晃地一頭鑽進了不知何時停在旅店門口的黑色跑車裡。那司機也不等車門關上,便立時一個油門踩下,跑車瞬間便衝出了言先生的視野。
逃得好快,言先生感慨地想,雖說盡全力的話它仍在可追擊範圍內,但言先生顯然並沒有在此時就爲了這對父女多使用一個“言咒”的打算,也只是嘴上埋怨兩句,走上前去張望了兩眼,然後聳了聳肩作罷。
言先生低下頭審視自己的胸口,子彈在他的汗衫上留下了兩個清晰的洞,旁邊還帶着高溫灼過的黑漬。“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汗衫花了我十多塊錢呢”言先生的語氣聽上去無比心疼。
“這……剛纔到底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沒事?我剛纔明明聽到那個……這個……那胖子……然後那個保安……總之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方纔這一連串的形式變化顯然已經出了姜夜鶯的知識範疇,這位在聚會晚宴上大方得體,舉止得宜的大家閨秀,此時也語無倫次的可以。
“我猜你現在知道你的腦袋多不會轉彎了。”言先生拍了拍姜夜鶯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這世界上有些事你是不會懂的,就像有些腦袋就是榆木做的一樣,都是不可改變的。”而後,他便不理呆若木雞的姜夜鶯,直視姜華道:“我想剛纔的一切,已經夠讓你相信我的能力了?尤其是我還‘無意間’救了你一命。”
姜華經過這麼多年的沉澱,自然不會和姜夜鶯一樣大驚小怪。比起爲想不通的事而糾結,姜華早學會了着重於眼前,他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現在我就把這條命交給你了。其實也只能交給你了,如果我不想在下一秒就又被那個保安,或者是那四個正準備逃出大門的傢伙給解決的話。”
言先生聞言會意地望向門邊,那四個本來還疊在一起的笨蛋早已經爬了起來,現在正爭先恐後地朝門外擠,那胖子還和高個子在門口卡住了一小會兒。
言先生像是看喜劇一般笑了笑,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就這樣放他們走麼?你也不先問問他們的老闆是誰?”姜華雖然心裡一直有些納悶,但他知道自己已然做不了主,所以在那幾人全部走後,他才向言先生詢問道。
言先生搖了搖頭道:“沒有必要,反正他們的僱主也不是想要你命的那個。瞧他派來的這些笨蛋,還有他們帶的傢伙,恐怕是你衆多的債主之中的某個比較窮困的一位,想嚇唬嚇唬你,撐死了也就是想把你綁了要錢而已。現在該擔心的,是那個想趁機要了你命的另一個人。”
“……那個保安麼?我不記得我有見過這樣的人,還得罪到需要槍殺我的地步。”姜華無奈地嘆道。
“你不認識他再正常不過了。看他出手的果決度,偷襲不成後撤退的度,他恐怕是專業的。你得罪的人不是他,是花錢請他來的老闆。”言先生一邊在地上需找另外的彈頭,一邊還有心情諷刺姜華道:“看來你說的真對,你得罪的那些人可比高利貸狠多了。”
“我們定的約是要讓我和我女兒過上以前的生活,被殺恐怕不屬於我們之前生活的內容。”姜華似乎在暗示一些什麼。
言先生冷笑一下,他當然明白姜華的意思。哎,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現在卻要既當爹又當媽了。“你放心,我會讓你活着享受你用命換回的人生的——至少不會讓你在享受之前就因爲這件事死掉。”言先生語氣堅定道:“不管生什麼,我都不會違揹我自己許下的諾言。”
“別說這些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好不容易纔學會忽視掉之前的一切不真實,姜夜鶯開口問道。
“不是我們應該怎麼辦,是我應該怎麼辦。”言先生低頭看了看胸口的洞,道:“先找件衣服換,然後我給你們找個安全的地方,之後就是我一個人的事了。”
…………
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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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姜氏父女安置好之後,言先生便獨自步出了旅館,他不疾不徐地走在街道上,似乎並沒有什麼目的地轉悠着。
當閒逛了足有二十分鐘後,言先生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不耐煩地衝身後的“空氣”喊道:“我真的想不去在意的,不過你的跟蹤技巧比一隻吵鬧的母雞還要差,你不會真想一直這麼跟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怯怯的身影才從一棵大樹閃出,用柔柔的聲音答道:“沒有,我正在想說我把自己弄得和母雞一樣吵鬧了,你何時纔會注意到我。”
“姜夜鶯,姜大小姐,你不在酒店房間裡繼續和你的父親演溫情戲,跟着我做什麼?”言先生歪着頭道。
姜夜鶯笑了笑道:“你還好意思說。什麼‘先給我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四星級酒店到底哪裡安全了?你是生怕那些傢伙找不到我們麼?”
言先生訕笑道:“你父親看來沒有教過你什麼叫‘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你放心好了,那家酒店的老闆以前也是我的客戶,他知道得罪我會有什麼後果;而且即使你父親的債主們要查,也不會想到你的父親會住在‘外商’的房間裡的。”
“外商……”姜夜鶯無奈地笑道:“那個人叫什麼來着的……皮什麼斯基先生的,你怎麼能用他的信用卡付賬的?”
“那叫‘皮耶考斯基’,怎麼?不喜歡這個名字?對前蘇聯那塊兒地方的人有偏見?那我還有阿普杜勒拉希姆先生,和山口小姐的信用卡,我們可以去換名字。”言先生說着從衣兜裡翻出錢包打開,乍一看上去,至少有一打不同銀行的信用卡,而且還有兩張銀行卡連姜夜鶯都沒有見過。
“好了,如果你再不告訴我你到底想談什麼,我就真走了——相信我,如果我不想被你跟蹤,五分鐘之後你就再也見不到我的身影了。”言先生出了最後通牒。
姜夜鶯聞言,忽然低下了頭,言先生注意到她又開始摸起手腕上的手錶來,這是姜夜鶯猶豫時不自覺的小動作。好一會兒後,她撥弄手錶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言先生知道她下定決心要說些什麼了。
“你是言先生,你什麼都知道,所以我猜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姜夜鶯眼神堅定道:“你知道作爲女兒的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就眼看着我父親失去生命中的十五年的。”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應該是那個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神鬼邪說’,一個勁勸說你父親放棄把一切賭在一個‘神棍’身上的無神論者,”言先生雙手環抱於胸前,譏諷道:“怎麼?只過了這麼一小會兒,你對父親盲目的愛就已經戰勝了自己的信念?你‘不能什麼都不做’,那你想做什麼?勸我中止這個約定,讓你和你的父親在窮困中度過那多出的十五年?”
“不能,我當然知道。這不是我父親想要的,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姜夜鶯臉上充斥着無奈,卻也同時帶着一種堅毅:“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但我知道我必須做些什麼。所以,我想從無所不知的你口中,知道我到底能做些什麼,來幫助我的父親,讓我們既可以回到過去,我的父親又能更多地享受他的餘生。”
把自己也放到賭盤之中,讓莊家開價?姜家的人無論男女都是“豪型”的賭徒呢,言先生不無感慨地想着,或許拉斯維加斯才應該是他們的天堂。
言先生其實正爲整件事變得愈加麻煩而頭疼:沒錯,他確實以外面的窺伺者爲由,以姜華的生命相脅,將價碼提高了五年,但他並沒有想到會真的遇見殺手。他一開始就看出了那四個不知哪兒來的打手只是平庸之輩,在裝作看牌時,他也已經現了他們藏在桌下的鐵棒。當你做這行久了,遇到的傾家蕩產的人多了,你也會對這些高利貸的逼債手法習以爲常。他們會嚇人,他們會潑油漆,砸房子,找人守你,甚至打你個半死,讓你不得安生,但他們很少會當真搞出人命,因爲他們知道死人是還不了錢的,而且死人還會給他們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言先生之前的計劃是這樣的:他用一個“力”的言咒,以很震懾人心的畫面嚇跑這些嘍嘍,然後把姜華父女轉移一下,接着再找一些熟人,動一動路子,這件事就和當年顧恩晉的CASE一樣,輕鬆被解決了。攏共就只需要動用一個言咒,就賺到十五年,他本來還挺感謝那個派出四個笨蛋配合他“演出”的高利貸,準備這事兒一完就去找他“樂樂”的。
不過言先生沒有想到自己會看走眼。爲了保證自己的僱主不在這事情瞭解之前就被爆了頭,他不得不用上了“堅”,不僅如此,他居然還沒能抓住那個逃掉的殺手,給之後留下了一個不安定的因素。
不管這個僱兇殺人的人是誰,他肯定不是一個得了錢就會罷手的人,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爲金錢糾葛而想對姜華下殺手。如果言先生只是單純地幫姜華解決了債務問題,結果這哥們不知從哪兒竄出來,把姜華解決了,那言先生還是相形於“未完契”——言先生不喜歡“未完契”,非常不喜歡。
保守估計,從找出線索,找到這個惹麻煩的傢伙,把他打飛或者直接滅口,這過程恐怕至少要使用三個言咒甚至更多。這樣一來這宗交易的利潤就一下子少了許多,這也讓言先生好是有些鬱悶。
不過現在,一個漂亮伶俐的少女自己送上了門來,讓言先生本來鬱郁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舒緩。有趣有趣,言先生用手托起下巴,開始思索自己到底要用什麼方法讓事情變得更加有趣——如果過程可以讓言先生感到開心或是趣味十足,他倒是並不在乎少賺一點。
姜夜鶯看着言先生在沉思,偶爾露出一絲讓她感到邪惡的微笑,她顯然不會非常愉悅。姜夜鶯知道自己這話一說出口,就等於把自己送入了虎口,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打算歸打算,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這勇氣真正面對那個“打算”。
或許只過去了五秒鐘,但姜夜鶯感覺好像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終於,言先生還是開口了,不過他這一開口,還是讓姜夜鶯像一口吞下了一個鵝蛋一般,臉色紫青,啞口無言。
“你還是處女麼?”言先生提問時的表情不帶絲毫的愧疚或猶疑,就好像這個問題和“你吃了飯沒”一樣無傷大雅。
“……啊?”姜夜鶯是猜到言先生會提到這個方面,但她還是被這沒頭沒尾的問題一下子給問懵了。
“一般來說,和父親親暱的女兒性觀念更加保守些,尤其是你和你父親的這種依賴關係,和情侶的性關係很可能在你心理會被本能認爲是對自己父親的背叛,”言先生煞有介事地分析了起來,“雖然我也知道‘青春期荷爾蒙’加上‘金錢’,‘社交派對’以及‘擅於迷惑少女的有錢公子哥’放到燒瓶裡,稍微一加熱,‘嘣’地一聲,一切就**了。在社交場裡想要守身如玉,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姜夜鶯實在無法再繼續聽言先生分析下去了,不自覺地出口打斷道:“好,我是,我還是,沒有燒瓶裡的爆炸,也沒有乾柴烈火……但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你通過了第一關,贏得了和我做交易的權利。”言先生忽然走到姜夜鶯身前,用似乎可以看穿別人的眼神盯着姜夜鶯的雙眼,張開左手,比出了一個大大的“五”,而後道:“五年——這是我的價碼,沒有還價,沒有餘地。你爬上我的牀,我讓你父親多和你享受五年的父女時間,如何?”
淫邪,卑鄙,齷齪……你可以用所有一切的詞彙來形容現在的言先生帶給姜夜鶯的感覺。沒錯,姜夜鶯也知道自己現在唯一的籌碼就是自己,或者說是這副得自於父母的曼妙軀體。她知道所有男人看到她都會有**,即使是這位神秘的言先生也不例外。但她絕沒有想到,言先生就這樣把它給提了出來,**裸地,不帶一絲羞愧,就好像這個男人的字典里根本沒有“道德”這個詞彙一般。
讓我們來看看美麗的公主,可以爲自己的父親犧牲到什麼地步來啊,拒絕我,看看你能不能承受自己良心深處傳來的悲鳴。言先生篤定地看着姜夜鶯的猶豫,並不擔心她的答案——因爲無論答案是哪種,得利的永遠是言先生。
言先生是那種沉浸於自我世界裡的人,這是姜夜鶯對於言先生的言行舉止所下的定義。這種人永遠不會介意別人的看法,從不掩飾自己的情感,他強勢,他不容置疑。當他認爲你是某種人時,你即使再如何辯駁,都很難改變他對你的看法。我們的生活中也充斥着這類人,“不合羣”或是“自大狂”是對他們最好的詮釋。這類人永遠不會被社會所接納。但當這些人擁有某方面的天賦,在他所擅長的領域鶴立雞羣時,乖張的性格卻會成爲一個雙刃劍,在爲他們的個人成就添磚加瓦的同時,也會給某一類人,那類他們定義爲“壞”或是“不喜歡”的人羣,帶來滅頂之災。
這種人的結局要麼就是毀了別人成就自己,要麼就是因爲無法順應旁人而毀了自己。凱撒與希特勒之流是前者,梵高與卡夫卡便是後者了。
而言先生明顯便是這一類人,他不能忍受別人在他面前強勢,他總認爲自己是正確的;他對世界有一套古怪,扭曲的觀點,而且還不容別人去質疑。或許是得益於那身被他稱爲“言咒”的詭異能力,這樣的言先生非但沒有因厭世而離羣索居,或是扛着一挺機槍見人就掃然後飲彈自盡,在姜夜鶯看來他反倒很享受這種生活。安逸地遊走在真實與虛假的邊際,任意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評定衆人,隨性地破壞或完整他人的人生,這對於言先生來說恐怕不僅僅是所謂的“工作”,還是他人生樂趣的全部——簡單來說,他就是一個自私自大到無以復加,卻有能力,也很樂意將人玩弄於鼓掌中的混蛋。
姜夜鶯從小在社交圈長大,在上流社會猜忌與揣測就像是呼吸一樣平常。所有人都看到姜夜鶯的美麗,卻很少有人能看得到那因爲外貌與生長環境而過於早熟的心機。
姜夜鶯瞭解言先生這樣的男人,更加了解要如何與這樣的男人周旋。你不能讓他們的話語影響到你,你要作出自己的決定,一個讓這樣的男人意想不到的決定。
“可以”想到這兒,姜夜鶯狠狠地從嘴裡吐出了這兩個字。
……啊?她的答案居然是“YES”?這下言先生也算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不會把自己的驚訝表露出來,他只是以不關心的語氣淡淡道:“你確定?這可是一筆有來無回,不能退貨的生意——當然你需要的話,那紅色的牀單倒是可以給你。”說到後來言先生還不忘在言語上刺激一下姜夜鶯。
話已出口,就沒有回頭路了,姜夜鶯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後,笑道:“我不需要那個,但我需要一些別的東西——一些在真的‘銀貨兩訖’之前,可以讓我安心‘付款’的‘贈品’。現在經濟不景氣,賣家也需要來些酬賓不是麼?”
我就知道,姜家的這對倒黴父女似乎永遠玩不厭這個“我要坐莊”的遊戲。儘管事情並非大出所料,但言先生還是故作不滿道:“看來你完全沒明白我說的‘沒有還價,沒有餘地’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句話的意思是……真想不通如果連這句話都聽不懂,我還需要給你說明些什麼。”
姜夜鶯搖了搖頭道:“並不是還價,而只是一些對你來說無關痛癢,對我卻至關重要的贈品而已。”
“……我在聽。”言先生手托腮,用不置可否地表情聆聽着。
姜夜鶯道:“先,我想和你一起行動,我想親眼確認我和我的父親擺脫了現在的危險處境,並且真實地找回了當初的生活。雖然你的能力或許是真的,但既然你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會不會,又爲什麼還要爲我們去拼命呢?我想至少用我自己的雙眼來證實這一切。”
言先生皮笑肉不笑道:“懷疑和不信任,人的本性,我喜歡。所以你想把自己的處子之身,變相當成是完工後才能收到的尾數,以此來確保我會安心完成一切?”說到這兒言先生徹底笑出了聲,笑聲中充滿了不屑,“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姜夜鶯也笑道:“是麼?可你剛纔還不是說,我的價碼值整個交易的三分之一麼?如此看來,也不算太沒有份量?”
言先生被反問的一愣,隨即笑道:“有趣有趣,你們姓姜的實在太有趣了好,雖說是個累贅,可這件事還沒難到非要單槍匹馬才能完成的地步,有美女遂行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你說‘先’,那也就是還有第二個條件?”
姜夜鶯道:“第二個條件對你而言,就更無足輕重了——我希望在這件事完成之前,你能如實回答我的問題,不管是關於這件事,還是你自己的。”
“哦?”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倒真讓言先生有些驚訝,“我又爲什麼要答應你這麼奇怪的要求呢?你的小腦袋裡,又在算計着什麼小九九呢?”
姜夜鶯忽然笑了,笑容中似乎還略帶着一絲哀傷:“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明白我的理由的……如何?這個要求會帶給我們的言大先生困擾麼?如果你有什麼不能觸碰的話題,你當然可以選擇不回答。”
言先生聳了聳肩,無所謂道:“不是每個‘級英雄’都有什麼黑暗的過去,或者不可告人的身份的,如果這些最終能讓你在牀上表現得更加激情一些,我並沒有所謂。”
“……那麼,成交?或者用你的說法,‘諾’?”姜夜鶯說完還煞有介事地伸出了手。
“諾”言先生也伸出了手握了上去。
僅僅就在這前後幾個小時之間,姜家的兩父女,都和言先生握上了手。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不僅僅是握手,這同時,也是推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