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無雙將門

橫疏影倒是波瀾不驚,只是淡淡一笑:“是麼?好在二掌院歷劫無礙,此後定然福壽綿長,也不是件壞事。以蓋緣輕刮茶麪,又啜了一小口,滋飽尖翹的上脣珠微抿着,貝齒似是輕咬脣瓣,一邊徐徐飲下茶湯,雪酥酥的長頸喉肌一滑,連細小的吞嚥聲都顯得斯文秀氣。”

“這位是胡彥之胡大俠吧?”

她擡起明眸,言笑晏晏的模樣就像是跟閨中密友閒話家常,就着搖曳的燈焰一瞧,宛若寒梅綻放,撲面彷佛盪漾着一片清洌幽香。“久聞胡大俠濟弱扶傾,做了許多了不起的義舉,襯與寶馬名劍,相得益彰,不愧是觀海天門鶴真人的高足。”

胡彥之是老江湖了,自不會被幾句恭維拍得飄飄欲仙,忘乎所以。但橫疏影這幾句說得輕描淡寫,神色、目光無一絲逢迎諂媚,倒像是興之所至,隨口與朋友分享什麼江湖趣聞似的,聽得人不由微笑,也不覺得怎麼尷尬。

“二總管客氣。”

胡彥之抱拳拱手,霎時收起逐目獵豔的輕淨神態,悄悄對眼前這名總管一城命脈的秀麗女郎留上了心。

橫疏影瞥見採藍、碧湖二姝昏迷不醒,吩咐一旁隨侍的少年道:“鍾陽,爲這兩位姑娘安排一間僻靜的客房,撥幾位能幹的嬤嬤照看,速請大夫來瞧。切記,診金、藥材等均不可吝惜,莫要耽擱了救治良機。”

那被喚作“鍾陽”的高大少年,正是先前斥喝巡城司馬之人,生得英俊魁梧、目如朗星,眉宇間隱有一股剽悍之氣。他低頭領命,出廳喚得幾名司役擡來軟榻,後頭跟着三四名身子壯健的中年僕婦,僕婦們輕手輕腳地將藍、碧二女擡上軟揚,朝橫疏影一躬身,低着頭魚貫退出廳院。

黃纓雖未昏迷,然而身心俱疲,眼看也快支持不住,說是要照顧二女,隨下人一併去了。

柴紅霞感激橫疏影的體貼安排,起身欲謝,卻讓她一把挽住,只得坐了回去。

兩人把臂扣指,距離登時拉近,芳息相聞,吹鬢如柳,橫疏影似無鬆手之意,徑與她並肩靠頭,模樣十分親熱。“多……多謝二總管。”

染紅霞與她並無深交,平素只有公事往來,頓時頗不自在。

橫疏影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妹子說得什麼話來?貴派我兩派同爲正道,一向交好,既到了姐姐的地頭,暫且寬心住下,先把身子養好。有什麼話,等明日睡醒了再說。”

喚另一名隨侍的少年何煦,讓他吩咐廚房準備飲食,少時送入諸人房裡。

“染紅霞沈默片刻,終於按捺不住,玉白色的淡櫻粉脣微啓:”

二總管……“橫疏影聞聲回頭,明媚的杏眼微微睜圓,竟有一絲天真。

“什麼事呀,妹子?”

染紅霞一怔,忽覺再生份下去,倒顯得自己不近人情了,猶豫了一下,改口道:“橫二……橫家姐姐,敝門遭逢大難,衆家師妹生死難料,我很擔心。姐姐若有……若有人手能借,我想先回斷腸湖一趟,瞧瞧莊園裡的情形。”

“橫疏影蹙眉道:”

氣水月停軒怎麼啦?來,快說與姐姐聽。“染紅霞點點頭,將如何被妖刀萬劫追殺、如何遭遇魏無音與赤眼,以及墜崖獲救等。仔細交代一遍,只隱去解“牽腸絲”一節不說,對中毒之事也隻字未提。

幸好黃纓、採藍等均已不在廳內,她刻意避開耿照的目光,講到墜下紅螺峪時目光微略低垂,濃睫輕輕一顫,只說四人在崖下暫宿一夜,天亮時才發現魏無音已然辭世,而後遇上觀海天門的蘇彥升一行,再來便如胡彥之所見。

她的嗓音清脆動聰,只是傷後體力稍弱,一會兒有些喘不過氣,只得停下歇息。橫疏影擡起眼,視線越過大半個廳堂,忽然開口:“那把赤眼刀,如今何在?”

所目卻是垂手而立的耿照。

耿照不敢不答,低頭道:“啓稟二總管,便在小人的背上。”

解下白布包袱,雙手捧過頭頂。橫疏影點頭道:“拿來我瞧瞧。”

Wшw▪ttk an▪c○ 忽聽兩人急道:“不可!”

幾乎是異口同聲,渾如一人。

胡彥之一聲嗤笑,看看染紅霞,又看看耿照,不覺雙手抱胸,饒富興致。耿照自知失言,趕緊低頭;染紅霞面頰發燒,蒼白的雪靨飛上兩朵紅雲,病容裡別有一股嬌羞韻致更顯明媚。

她見耿照低頭不語,直把發言的權柄交給自己,知他無意說出當晚的旖旎情事,心中五味雜陳。但猶豫也只不過一瞬,她捏緊手心,定了定神,儘量把話說得平穩自然:“姐姐有所不知。當日琴魔前輩曾說,這柄赤眼刀淬有淫毒,對女子極爲不利,一旦嗅着刀上芳香,便會成爲刀屍,被妖刀迷去心神。”

橫疏影聽得一愣,不覺失笑:“哎喲,有這麼厲害麼?這簡直是……簡直是戲文裡的鬼怪神通啦。”

忽見染紅霞神色嚴肅,全無戲謔之意,才斂起笑容,碾玉珠兒似的貝齒咬咬下脣,端杯啜飲了小半口,不動聲色地問:“按妹子的說法,此毒似是對男子不起作用?”

當夜魏無音述說時,染紅霞其實中毒已深,介於半夢半醒之間,許多關竅都沒來得仔細聆聽。她瞥了耿照一眼,旋即垂落目光,輕聲道:“應是如此。”

料想以他背了整天的赤眼妖刀都不受影響,此一推測該是有本有據,不算胡猜。

橫疏影點點頭,似未留意到她的心虛,咬着脣微微側首,片刻又問:“若貯於容器中,這妖刀的淫毒還能不能害人?”

這點魏無音連提都沒提過——至少在她清醒的時候是如此——染紅霞全然答不上來,輕咳幾聲,素手往几上胡亂摸索,倉促地揭杯就口,藉機偷望耿照一眼,見他依舊低頭捧刀,不像要出言喝止的模樣,把心一橫,硬着頭皮道:“容器若……若能隔絕刀上的香氣,便能阻止淫毒害人。”

橫疏影點頭道:“這就好辦啦。”

放下蓋杯,遙遙吩咐耿照:“將我牀頭的琴取來。”

耿照剛入執敬司不久,平日多在堂前聽差,連這座小院外的圓拱門都沒踏進過一步,依言走到牀前,卻不見牀頭櫃上有什麼琴。橫疏影也不生氣,隨口指點:“就是那個木盒子。拿到几上打開,先將琴取將出來。”

轉頭一瞧,果然牀頭處置着一隻長近三尺、寬約一尺的烏木匣,耿照將木匣拿到桌上揭開,只見匣中貯着一具形制怪異的黑琴,琴身有如一個方方正正的木枕頭,兩端圓鼓。中間曲腰微凹,與尋常琴箏都不相同。

黑琴琴尾凸起如鼓,琴尾之外還又伸出一片尾板,板上刻紋如羽浪起伏,末端像是翹起的雀尾;尾板下一隻琴足,雕成鳥爪擒珠的模樣。琴首處的“嶽山”(琴頭架弦處,是琴的最高點)呈寬闊的斧狀,琴額(琴頭)卻沿着方正的外形刻出一隻回頸閉目的雁鳥頭部,髹滿烏亮黑漆的琴身佈滿同樣風格的陰刻鳥羽紋飾。

這具怪琴備齊了“首、翼、尾、爪”四部,通體竟是模擬一隻斂翅棲止的雁兒。

琴首的刀工樸拙古趣,並不肖真,卻能清楚感覺到這頭大雁睡得正酣,黝黑的身軀似乎還在微微起伏,彷佛下一瞬間便會抖抖羽毛、睜眼鳴叫起來,形極簡而神靈俱足,堪稱大匠之風。

耿照出身寒微,不懂音律,卻也聽過“泠泠七絃上,靜聽松風寒”之類的詩句,一數黑琴琴面,誰知竟有十弦。正自疑惑,忽聽染紅霞開口道:“姐姐這琴好特別。琴上竟無徽鈿,卻要怎生彈奏?”

琴上以螺鈿鑲嵌、標示音位的圓點稱之爲“徽”也有考究者以犀角、象牙、金銀寶玉製作的。

橫疏影未做答覆,聞言只是側首,嫣然一笑:“妹子也愛彈琴?”

染紅霞猛被問得俏臉飛紅,訥訥道:“姐姐莫笑話我。我粗魯得很,不會這些風雅事,只是幼時在府中曾見家人彈琴,所以知道一些。”

橫疏影微笑道:“這種一足無徽琴乃是古琴,又叫‘十絃琴’,現今已沒什麼人彈奏啦!這琴的外形刻成了雁兒的模樣,有人稱之爲‘伏羽’,據說琴面塗抹的灰漆裡摻了特別的藥料,琴絃一動,便會散發出淡淡的金銀花氣味,又喚作‘忍冬’,是昔日教我彈琴的老師所贈。我偶爾想念故人,搬來撥弄些個,改天再彈給妹子聽。”

染紅霞點頭稱是,想起外頭對於這位二總管的諸多流蜚,唯恐失言,暗生警惕,不再提及舞樂之事。

耿照聽從吩咐,將那具奇特的古琴“伏羽”取出,小心翼翼地置於桌上。

橫疏影遙指空盒,抿嘴一笑:“把你背上的刀,連同裹布等放入盒中,再扣上鎖頭。”

耿照恍然大悟,依言置刀。背上負重一空,心中煩惱似有稍減,不由得鬆了口氣,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忽然涌現。

橫疏影看在眼裡,轉頭對染紅霞道:“妹子,你身上有傷,夜路又十分危險,不宜迴轉斷腸湖。姐姐派兩隊快馬往斷腸湖,同時飛鴿通知左近武林同道,倘若妖刀仍在,我立刻晉見城主,讓他老人家發兵馳援水月停軒;若妖刀已去,便讓馬隊保護貴派諸位師妹,暫且退至安全處,待明日天光,再行善後。妹子以爲如何?”

染紅霞元氣耗損甚巨,自忖沒有再戰妖刀的能耐,沉吟片刻,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只得點頭:“如此甚好,有勞姐姐啦。”

與胡彥之一同起身,便要告退歇息。

橫疏影忽道:“是了,那赤眼妖刀對女子不利,妹子若攜回水月門中,只怕大大的不妥。妹子若信得過我,不妨交由姐姐暫爲保管,我白日流影城中多有大匠,精通鍛冶,說不定能鎮魘祛邪,找出剋制妖刀邪異的法門。”

赤眼本不是染紅霞之物,乃是魏無音臨死之前託付給耿照的東西,她並無貪圖之心,點頭道:“都依姐姐。”

胡彥之一凜,暗想:“這麼大方?除非……那刀本就不是你的東西。”

見橫疏影仍是笑吟吟的,神色更無一絲異處,當下不動聲色,與染君霞一起告辭。

忽聽外頭一陣騷動,有人大喊:“在這裡!找到啦、找到啦!”

腳步聲、弓弦彈動、金鐵交迸的聲響等此起彼落,似有大隊人馬涌進院裡,盾甲相碰、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胡彥之笑道:“哎喲,打獵打到這裡來啦?二總管,真對不住,這該是衝着我來的,我去瞧瞧。”

說着長身振起,大踏步跨出廳門。

觸目所及,只見小小的院落裡擠滿了張弓挺槍、手拿火炬的武裝兵士,裝扮與白天所見的多射司人馬一般無二,只是離了馬匹之後,這些訓練有素的青壯漢子搖身一變,又成了長槍步卒,數十人散成一個圈子,將角落裡的策影團團包圍,四角均有人手持繩網,網下繫着鐵球,一步步小心逼近。

院門之外,八名皮笠綠衫的跨刀甲士簇擁着一擡軟轎,轎上踞着一名錦衣公子,雙眉斜飛、鷹準薄脣,略顯瘦削的英俊面容掩不住一股驕悍跋扈之氣,正是白日流影城主獨孤天威之子獨孤蜂。

胡彥之彎腰拂了拂庭階上的塵灰,一屁股坐下來,咧嘴大笑:“喂!別說我沒警告你們,惹火了我這位老弟,一會兒有你們苦頭吃的。”

衆人回頭,見是一名形容陌生的青年大鬍子,鄰近幾名機警的甲士立刻掉轉槍頭,明晃晃的刃尖將胡彥之環在中央,更無一處可逃。

“你是什麼人?居然潛入本城內院!”

胡彥之只是傻笑,也不答話。

鍾陽走出廳門,遙遙對着獨孤峰長揖到地,清了清喉嚨,朗聲道:“啓稟世子,這位胡彥之胡大俠,乃觀海天門掌教鶴真人的得意弟子,正與幾位正道朋友在二總管處作客,明日將晉見城主。只因今天來得晚了,尚不及與中郎引見。”

獨孤峰微微一凜,眼中的囂狂略有收斂,把手一揮,撤了胡彥之周身警戒,上前打量他幾眼,冷冷道:“這是你的馬?”

“不是。”

胡彥之一本正經。“它是我兄弟。”

獨孤峰一愣,目中忽迸寒芒,拳頭握緊,怒極反笑:“你敢愚弄我!世上,誰把畜生當作人看!”

胡彥之微笑道:“世子這話卻不盡無。也有把百姓當畜生看待、恣意驅趕奴役之人,相較之下,我同畜生稱兄道弟算什麼?”

獨孤峰一聲哼笑,慢慢說道:“你若是出言諷政,小心落了個大不敬之罪,抄家滅族不說,只怕還要連累你師傅。”

胡彥之故作惶恐,滿手亂搖:“我……我哪裡出言諷政了?你……你可別亂說話!”

獨孤峰見他神情大變,心中得意,忍不住露出疾厲之色,寒聲道:“你方纔說過‘也有把百姓當畜生看待、奴役驅趕之人’這句,是也不是?”

“世子,我這話……這話到底是諷了誰呀我?”

胡彥之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還能有誰?”

獨孤峰冷笑。

“能驅役人民的,只有朝廷!說這話就是諷政!”

胡彥之卻一臉茫然,歪着頭直掏耳朵:“誰呀?”

“朝廷!”

獨孤峰聲色俱厲。

“朝廷?我說了朝廷什麼呀?”

“把百姓當畜生,奴役驅趕!”

“啊?誰把百姓當畜生,奴役驅趕?”

獨孤峰氣得七竅生煙,鐵青着臉揪住他的衣襟,一把拖到面前,嘶聲大吼道:“是朝廷!是朝廷把百姓當畜生,奴役驅趕!你聽清楚了沒有!”

霎時間,整座院落裡靜得鴉雀無聲,一干多射司的槍衛們愕然回頭,睜大眼睛,除了晚風吹拂、炬焰燒竄的聲響外,誰都不敢開口多說一句。

胡彥之“噓”的一聲伸指往脣上一比,低聲說道:“世子留神。你若是出言諷政,小心落了個大不敬之罪,抄家滅族且不說,只怕還要連累許多人。好在這裡聽到的也不算多,抄起刀子一股腦兒殺光也就是了,不怕不怕。”

獨孤峰額角青筋未退,兀自脹紅脖頸,怒不可遏;片刻才省起自己竟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若有哪個心懷不軌的偷偷報上鎮東將軍府或東海護軍府,難保不會惹動父親或外祖父的政敵,藉此大做文章,生出許多事端。

他越想越是心驚,回過神來,才發現滿背是汗,森寒的目光遍掃衆人,不覺流露殺忌。胡彥之本是隨口戲耍,此際卻有些心寒,暗忖道:“看來,這小子竟是頭青眼狼。不過是句玩笑而已,他卻動了殺心!”

“這是怎麼了?”

一聲嬌柔驚呼,一陣若有似無的幽幽梅香漫出廳堂,橫疏影披着一襲玄黑大氅,嫋嫋娜娜地走了出來。那黑氅雖然包裹得密不透風,將她腴潤曼妙的身段盡皆俺去,卻依然露出一雙踝骨渾圓、膚如細雪的腳兒來,套着小巧鮮嫩的鸚鵡綠繡鞋,益發的嬌妍可人。

衆多射司的兵士們一見她來,不覺一愣,怔怔盯着那裸露小半截的雪膩足踝,滿眼目迷;然而回神一悚,紛紛低頭垂兵,躬身退到一旁,再也不敢多瞧。瞬息間,滿院幾十條大漢俱都俯首,猶如泥塑木雕,並肩齊列,一動也不動,風中只餘“砰砰”的心臟鼓動聲響,撞擊之猛之劇,幾乎能想像熱血奔流的模樣。

橫疏影揪着氅襟抵禦寒風,另一隻纖纖素手一揮,淡然說道:“這是我歇息的地方,誰讓你們進來的?通通出去!”

多射司的槍騎隊長不敢違拗,衝獨孤峰及二總管一躬身,率衆退出院門,隊伍井然有序,院中片刻無人。

橫疏影福了半幅,抿嘴道:“世子,這位胡大俠是妾身的客人呢!你們怎地動起手來啦?”

獨孤峰面色猶青,騰騰怒眉一下子還緩不過來,冷哼一聲,摔開胡彥之的衣襟。

他到底是侯爵世子,又有功名在身,如今身在人家的地頭,胡彥之也不想太讓他下不了臺,故意跟蹌幾步,摸着胸襟哼哼唧唧:“世子教訓我哩!讓我別亂說話,以免冒犯朝廷,落了個大不敬之罪。”

“那敢情好。胡大俠口沒遮攔的,是該教訓。”

橫疏影抿了抿嘴,自顧自的笑起來:“只是當今之世,天下太平,便是有人去報你出言諷政,官府多半不肯辦,沒憑沒據的,回頭就是一條現成的誣指之罪。升斗小民怕受牽連,官老爺們更加的怕。”

獨孤峰聞言凜起,微一思索,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了地,容色稍見平霽。

橫疏影側身一讓,嫣然道:“世子,這位是水月停軒杜掌門座下高足,染紅霞染二掌院。妹妹,快來見我家世子。”

染紅霞不愛應酬,勉強扶座起身,福了半幅,低聲道:“世子安好。”

獨孤峰盯着她瞧,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銳利的視線有如實刃,緊貼着她玲瓏有致的**曲線,由上而下,絲毫無遺。一股溼黏冰冷的不適感,彷佛沿着無禮的注視滲入骨體,染紅霞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額際如有無數針尖潸刺,一時之間竟有些噁心想吐。

“染紅霞、染紅霞……染……”

獨孤峰反覆唸誦幾遍,忽然擡頭:“這個姓氏十分罕見,普天之下也沒幾個。你,是鎮北將軍染蒼羣的什麼人?”

染紅霞正要開口,忽覺一陣微眩,忙扶住鏤空門扇,定了定神,低聲道:“正是家父。”

衆人無不驚訝。

獨孤峰雙目一亮,又打量了幾眼,見染紅霞雖有病容,卻生得一張雪白標緻的瓜子臉蛋,雙腿修長,身段玲瓏浮凸,實是少見的美人,暗忖:“樑蒼羣手綰重兵,坐鎮北關多年,被譽爲當世戰神,該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不想……他的女兒竟如此美貌!”

據說染蒼羣膂力過人,精擅馬術,使一口五十二斤重的雲頭象鼻刀,殺敵直如切菜砍瓜,當者無不膾寒。因戰功彪炳,短短數年間,由一介衝鋒隊長升至驃騎都尉,所部均穿紅衣紅甲,自稱“血雲都”過去“血雲都”乃是獨孤閥麾下的精銳部隊,比之西山韓閥的私兵“飛虎騎”亦不遑多讓,都是昔日央土大戰中威震天下的勁旅。染蒼羣的北關軍繼承了這支百戰勁旅的番號,被譽爲是當世精兵。

太宗繼位後,命染蒼羣爲鎮北將軍,總領北疆防務。按照孝明帝的本意,異族懾於北關軍威,已多年不曾蠢動,本想將他調回平望都述職,待得歷練幾年京中官場,便要擢升爲大將軍,官居太府,爲皇帝總領天下兵馬。

面對這軍旅生涯中人人夢寐以求的至高之位,染蒼羣卻派****裡快馬,上了道奏摺婉謝。

折中寫道:“……身先士卒、浴血奮戰,普天之下能勝臣者,幾稀;服冕廟堂、定謀擘劃,則普天之下,臣能勝者亦稀也!陛下不欲臣執衛北疆,乞願歸老。”

末尾又不忘提醒道:“天下兵馬,俱歸陛下所有;三軍將帥,皆是陛下指臂。太平之日,尚無四鎮之用,須大將軍何?”

太宗讀完,命內侍將摺子遞給陶元崢看,笑道:“就憑這等見地,也夠資格做大將軍了,怎地這些人個個都不肯升官?”

其時陶元崢病痾已沉,行動不便,要坐在御賜的軟墊長背椅裡才能勉強看完,費力說道:“蒼鷹不輕易撲擊,那是蒼鷹的風骨。陛下莫忘了逐獵纔是蒼鷹的本性,若教示於籠中,豈非屈死了它?”

太宗一怔,起身揖道:“先生惠我!”

從此撤去大將軍一職,不再設置。

陶元崢回府不久,便不能再理事,臥牀月餘,這位一手建立起國家制度、滿朝文武皆懼怕的一代良相溘然長逝。陶元崢死後,太宗年年祭拜時都執弟子之禮,以追念少年時曾在東海老宅的書房裡,與弟弟們一起聽他講授經義的往事。

太宗一朝,文治武功皆有可觀處。

鎮南將軍段思宗率大軍南下,威服南陵道諸封國,僅在天虞山附近打了幾場威嚇性的小戰役,算得上是兵不血刃。相較之下,北方異族驍勇獰惡、直如鬼怪,曾一路踏平碧蟾王朝的重重守關,一舉毀滅王都白玉京,各軍閒之色變;後來,異族莫名其妙撤退,各地軍閥才得以鬆一口氣。

按說北關道面臨的敵人如此險惡,理應營城築壘,堅守不出,但染蒼羣接任鎮北將軍的頭幾年,歲歲均冒雪主動出擊,將王朝防線不斷向前推進,盤據北關道外的異族殘部捱不住雪災與軍隊的雙重夾擊,最後被趕入更北方的諸沃之野。

染蒼羣更上疏徵調北關道廿州六十五縣的民夫,連同各軍、各節鎮的屯田兵共十萬人,欲沿諸沃之野外側的嬰垣大山築起堅城壁壘,以垣相連,依着山脊深林結成一道防線,在朝野掀起軒然大波。

有人抨擊他“驅民以死”有人則質疑他有不臣之心,想借此激起民怨、消耗國力。伺機圖謀不軌。“將軍位極人臣,又擁重兵,爲天下人所敬。”

幕僚勸他:“何苦將自己推到刀鋸沸鼎之上,落得身死名裂的下場?”

據說染蒼羣只是擡頭盯着天看,什麼也沒說。

此事不只朝野議論,連太宗自己也犯疑。

北關軍主動出擊,將異族族民趕進了諸沃之野那樣的畫荒地帶,天寒地凍,生存更加不易。此際是乘勝追擊、將他們一舉殲滅的大好時機,豈有不進反退,發民夫築城的道理?

太宗皇帝與老丞相在深宮裡闢室密商,談了大半天,連陶元崢也反對。

“他約莫是想要錢糧啦。也難怪,北關道天寒地凍,誰也不想多待。”

繼位不久的壯年皇帝捧折沉吟,見昔日的老師面色凝肅,似是想打個圓場:“這樣罷!再撥給他十萬石的糧,武器、棉衣儘量供應,賞賜白銀萬兩、錦緞千疋,封他……封他父親一個正二品的金盤光祿大夫好了,你看怎樣?”

陶元崢臉上罩着一層青氣,骨節嶙峋的五指捏着扶手,椅上傳來極輕、極細的喀喀聲響——如果那渾圓的紫檀扶手雕成了染蒼羣的頭顱形狀,說不定真會被老人一把擰斷。

“錢糧夠了,封官則不必。”

陶元崢寒着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此例一開,後患無窮。皇上三思。”

“就依你。那……明年還是召他回京?”

太宗沉吟。

“不必。爲免打草驚蛇,可讓太子走一趟。”

無視於皇帝的錯愕,老丞相啞聲緩道:“明年上巳節過後,皇上再派太子動身前往射平府(北關道首治,鎮北將軍府所在地)多多送上金銀珠寶,賜他劍履上殿、免貢不朝。往後經常賞賜,漸次增加;如此三年後召他回京,便可誅殺此獠,身死不疑。”

孝明帝神情凝重,沈默不語。

幸好老丞相的謀劃最後並未付諸實行。

第四年的秋後未降大雪,是難得的暖冬,關內正一片歡欣鼓舞、準備迎接來年正月時,五千名異族驍士突然殺出諸沃之野,意圓斬關南下,重演當年一路踏平白玉京的奇襲戰略!

北關軍的先鋒軍難以抵擋,退到一處去年才臨時建造的關壘堅守,苦苦支撐十三日,終於等到了染蒼羣所率領的增援部隊,經歷一番苦戰,得以擊退鬼神般的異族蠻軍。戰後派出偵騎,才知三年來遷到新佔地囤墾的近百村落共萬餘百姓,悉數被蠻軍所殺,屯田牧場等付之一炬,百里內渺無人跡。

“……蠻軍善騎,非天險不能御。”

染蒼羣寫奏摺向皇帝報告:“嬰垣山前後均爲平野,進則深入大荒,難有尺寸之功;退則無險可據,馬軍平履如夷矣。臣年來與蠻軍角爭,即爲此耳,非蠻人可欺。”

太宗恍然大悟,從此對染蒼羣更加信任。

染蒼羣血戰數年,又慢慢將防線推進至諸沃之野,朝廷撥款徵丁,沿嬰垣大山築起關壘,費時十五年而略具規模,百姓都管叫“連城”或“嬰城”也有稱爲“染公城”的。

迄今染蒼羣仍在北境督建城牆,即使十年來異族未曾大舉入侵,邊境悄無動靜,只餘零星衝突而已,依舊無損百姓心目中的“戰神”形象。提起鎮北將軍染蒼羣,無不豎起大拇指讚歎,說是當世無雙的英雄人物。

聽到染紅霞自承是染蒼羣的女兒,橫疏影、胡彥之等都不禁愕然。

耿照渾身一震,心想:“難怪前輩說她出身高貴,原來……原來是鎮北將軍的千金!”

忽覺兩人間的距離變得極其遙遠。

那非是水月停軒二掌院與流影城弟子間的差距,而是天與地、雲端與塵泥,貴族與賤民間的巨大鴻溝,非是一夜縐綣所能跨越。他想着想着,心中一沉,只覺鬱悶難解,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獨孤峰的目光唐突之至,似將染紅霞當作什麼奇特物事,不住上下巡梭,忽道:“染姑娘臉色不大好看,是生病了麼?”

染紅霞惱他無禮,冷淡回答:“小傷而已,不勞世子費心。”

橫疏影噗哧一聲,掩嘴輕笑:“好啦好啦,先讓人家歇息罷。世子想與染姑娘說話,來日還怕沒機會麼?你們不累,我都困啦!都回去歇着,有什麼話明兒再說。”

喚來何煦、鍾陽,領染紅霞等去客房休息。

獨孤峰眼看今夜馬是捕捉不得了,暗忖:“你的馬再怎麼神駿,總要喝水吃草料罷?既入我白日流影城的私廄,還怕你插翅飛去不成?”

隨即離去。

耿照自知身分低微,二總管的偏院不是他能久待之處,躬身一揖,跟着鍾陽等退出廳去。卻聽橫疏影道:“你先留下,我有話問你。”

耿照微微一凜:“二總管若問及妖刀,我該怎生說纔好?”

不免有些躊躇,只得硬着頭皮先退到一旁,垂首而立。

染紅霞步出院門之前,悄悄回頭望了他一眼,眸中煙波朦朧,似有深意。

耿照心中一陣刺痛:“我若要損你名節,早先便說啦,又何必等到現在?你放心罷,紅螺峪……昨夜山洞裡的事,我決計不向第三人透露。”

送走諸人,橫疏影輕移蓮步,修長的**輪廓浮出裳布,嫋嫋娜娜跨入門檻。

“把門關上。”

她隨口吩咐,徑自回到堆滿卷牘的案後坐下,提筆展卷,又批起公文來。耿照不敢輕舉妄動,關好門扉後便靜靜立在一旁,聽候二總管差遣。

橫疏影批了幾份文書,翻過幾頁日帳,螓首未擡,慢條斯理道:“會磨墨不?”

耿照趕緊趨前,拈起擱在硯石旁的上等松煙墨條,注水細細研磨。

橫疏影隨手批閱公文,支額埋怨:“都是你們這些個生事的。無端耽擱許久,我還有這麼多要看哪!”

說着輕嘆一聲,苦笑搖頭,雪酥酥的細長粉頸在燈楚下分外膩人。

耿照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忽然想起執敬司中唯一個對自己友善、叫長孫日九的前堂弟子,曾經教過他說:“如果遇到你不會、不知道的事兒,又或者不曉得該說什麼的時候,有句話萬試萬靈,十之**便不會錯。”

趕緊低頭,小聲道:“小人知錯。”

橫疏影聽得一怔,失笑道:“幹你什麼事?哪兒學的這些個虛應故事!”

耿照自己也笑起來,忽覺平日高高在上的二總管,似乎也不是那樣可怕,心情大爲放鬆。他從前在長生園時,還不覺得二總管怎麼厲害,橫疏影偶爾會帶些糕餅糖果之類的前來,與他邊吃邊話家常。那時只覺這名美貌的大姐姐甚是可親,許久未見,還會禁不住有些想念。

直到入了執敬司,才知“二總管”的權柄如此之大,整座朱城山怕都在她的繡花鞋底下,只消輕輕一跺腳,白日流影城便要翻上幾翻,那些平日威儀赫赫的家將們,在二總管面前頭也不敢擡;她若說話的聲音放輕柔些,恐怕個個會嚇得渾身發抖,以爲是二總管動了殺意。

橫疏影不是鎮日板着面孔的人,她時常笑,也很愛笑,但僅限於與“上頭的人”言笑,指揮部屬、交辦事務之時,卻是一點玩笑也開不得。看在耿照這些底下人的眼裡,無論她怎麼笑意春風,在二總管跟前就是要謹慎小心,絲毫不能馬虎。

如這般的自在笑語,自耿照來到執敬司後還是頭一次。

橫疏影信筆批點,隨口道:“是我派你去斷腸湖送劍,不想卻遇上這等禍事,還差點丟了性命,真是難爲你啦。”

“小人不敢。”

“那把刀上……真的有毒?”

“是。”

耿照不敢說謊,老實點頭。

“真可借。”

橫疏影笑道:“我本想開開眼界,一睹三十年前爲禍東海的赤眼妖刀,偏偏它就是對付女人的東西。”

耿照不敢接話,唯恐她追問:“你見過中毒的樣子麼?不然怎麼知道刀上真的有毒?”

還好橫疏影並未深究,隔了一會兒,又道:“魏無音前輩臨死之前,將刀交給了染紅霞姑娘,是麼?”

耿照不愛說謊騙人,一時爲之語塞,正想着該怎麼回答,橫疏影又自顧自的說:“是了,染姑娘說過啦!琴魔是把妖刀交給了她。”

想了一想,低頭振筆,片刻便批好幾份文書。

耿照暗自鬆了口氣,還在慶幸自己毋須扯謊,卻聽橫疏影一邊寫字,一邊自言自語:“琴魔魏無音是當年討伐妖刀的英雄中,最後倖存的兩人之一。他若逝世,死前必要詳細父代對付妖刀的秘訣,以免妖刀重生之後,東海無人能制。他傳刀之時,必也把這些都說給染姑娘知曉了……還有旁人也聽見了麼?”

“沒……沒有。”

琴魔遺言,確實只有一人得聽,這倒不是耿照存心騙人。

“當時在崖底下除了染姑娘還有你,另外還有采藍、黃纓兩位姑娘,是不是?”

“是。”

“這兩位也沒聽到琴魔之言了,是也不是?”

“正是。”

耿照答得心安理得。

“所以,魏無音把赤眼刀和對付妖刀的種種秘訣,全都傳給了染紅霞。而染紅霞剛纔,又把妖刀送給了我,這麼說沒錯罷?”

耿照不明白她爲何要反覆提問,點頭道:“是。”

橫疏影嘆了口氣,輕輕擱筆。

“你實在是個不會說謊的孩子。”

耿照一愣,不知該如何接口。二總管只問了他三句話,他也從沒有正面回答過任何一句有關琴魔遺言之事,這樣……也能知道他有所隱瞞?

橫疏影淡淡一笑,咬了咬脣珠,屈指輕叩桌面。

“崖下有四個人,能在琴魔死前與他接觸。這把刀無論送給了染紅霞、採藍或黃縵,都屬於水月停軒之物,就算妖刀淬有淫毒,那也不過是放入琴盒就能避免的事。染紅霞輕易將刀給了我,要如何向水月停軒、向她師姐甚至師傅交代?”

“換過來想,她之所以如此乾脆讓刀,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琴魔將赤眼妖刀給了白日流影城之人。此物既屬本城,交給我又有什麼關係?““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了,你向來是個不會說謊的孩子。”

橫疏影嘆了口氣,美眄流轉,擡起一雙水盈盈的明媚杏眸,又濃又翹的烏黑睫毛被雪膚映得分外精神,剎那間,竟令人有些難以逼視。“如你所說,接受贈刀、聆聽遺言的,只有一人。也只能是一個人——”

她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美得難畫難描,卻令他寒毛豎起。

“那就是你,耿照。”

第十一 折虎風煙舉疏影橫塘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百三十九 折羣姝無首豈子獨傷第八十三 折靈劍穿心腹生火齊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三十一 折天羅寶典五豔妍心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百四六 折蒺藜長據如見斯容第百二十六 折豈不同悔共語今朝第九四 折故國應在蟾魄依稀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懼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戲禍起青衣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百四四折驚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四一 折思見身中照蜮冥途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六七 折法眼由心饋君殊禮第百二十八 折真龍一怒上徹雲表第三十一 折天羅寶典五豔妍心第百一 折奔雷殞日明鏡高懸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三十 折背水一戰深溪同途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九九 折世無所制聖佛遺愓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兩虎鬥第九五 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百 甘四折明珂勝雪朱紫交競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紅爲郎君羞第百 廿三折夢外冰凝古石含菁第百五八 折獸見皆走絲蘿何寄第三十四 折十方轉經越浦鳳儀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鋒芒第七二 折長街血戰無可救亡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問盜以贓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矯矢騰空第百四四折驚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舊園曾憶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懼第八十八 折至誠無礙心若鏡臺第二一七 折映鉤如線片片絮驚第六二 折偷樑換柱血涌流觴第八四 折蒼天欲賜衡門幸xing子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紅爲郎君羞第百七五 折還報青羽仙蹟胥儲第百五三 折毫釐之差滿盤盡墨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華遙望奐若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三十四 折十方轉經越浦鳳儀第四二 折神令役鬼投名血書第百三十八 折偷龍轉鳳冷爐紅釭第百零三 折本我無相佛映琉璃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三十 折背水一戰深溪同途第四一 折思見身中照蜮冥途第一百 折離緣而聚凝瓊霜華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縮驚才絕豔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二一七 折映鉤如線片片絮驚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第百三十九 折羣姝無首豈子獨傷第百七四 折桐鄉鼎鼐問鉬何出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零一 折劍與君同以心傳心第十 折狂歌策馬十步一殺第百四六 折蒺藜長據如見斯容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縮驚才絕豔第二十七 折環刀夜煉鑄月補天第五十八 折雲屏雨幕玉壑簫聲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百五八 折獸見皆走絲蘿何寄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懼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二零零 折未嘗乳子誘君以深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劍門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七五 折蟲豸偷香一生所望第二一七 折映鉤如線片片絮驚第百七十 折彼夢如是說時曾經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
第十一 折虎風煙舉疏影橫塘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百三十九 折羣姝無首豈子獨傷第八十三 折靈劍穿心腹生火齊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三十一 折天羅寶典五豔妍心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百四六 折蒺藜長據如見斯容第百二十六 折豈不同悔共語今朝第九四 折故國應在蟾魄依稀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懼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戲禍起青衣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百四四折驚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四一 折思見身中照蜮冥途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六七 折法眼由心饋君殊禮第百二十八 折真龍一怒上徹雲表第三十一 折天羅寶典五豔妍心第百一 折奔雷殞日明鏡高懸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三十 折背水一戰深溪同途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九九 折世無所制聖佛遺愓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兩虎鬥第九五 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百 甘四折明珂勝雪朱紫交競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紅爲郎君羞第百 廿三折夢外冰凝古石含菁第百五八 折獸見皆走絲蘿何寄第三十四 折十方轉經越浦鳳儀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鋒芒第七二 折長街血戰無可救亡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問盜以贓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矯矢騰空第百四四折驚燕回 翔流沔移光第二一八 折信其可信舊園曾憶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懼第八十八 折至誠無礙心若鏡臺第二一七 折映鉤如線片片絮驚第六二 折偷樑換柱血涌流觴第八四 折蒼天欲賜衡門幸xing子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紅爲郎君羞第百七五 折還報青羽仙蹟胥儲第百五三 折毫釐之差滿盤盡墨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華遙望奐若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三十四 折十方轉經越浦鳳儀第四二 折神令役鬼投名血書第百三十八 折偷龍轉鳳冷爐紅釭第百零三 折本我無相佛映琉璃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三十 折背水一戰深溪同途第四一 折思見身中照蜮冥途第一百 折離緣而聚凝瓊霜華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縮驚才絕豔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二一七 折映鉤如線片片絮驚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第百三十九 折羣姝無首豈子獨傷第百七四 折桐鄉鼎鼐問鉬何出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零一 折劍與君同以心傳心第十 折狂歌策馬十步一殺第百四六 折蒺藜長據如見斯容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縮驚才絕豔第二十七 折環刀夜煉鑄月補天第五十八 折雲屏雨幕玉壑簫聲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百五八 折獸見皆走絲蘿何寄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懼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二零零 折未嘗乳子誘君以深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劍門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七五 折蟲豸偷香一生所望第二一七 折映鉤如線片片絮驚第百七十 折彼夢如是說時曾經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