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詩擡起手臂,悄悄地拭去了眼眶裡的淚水,微笑着對着景裕搖了搖頭,“謝謝大將軍美意,等夫君腿傷痊癒,我再回去。”
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哪怕此刻景裕對自己如此維護與關切,她也不敢稱呼景家爲自己的家,也不敢用其他稱呼稱呼景裕,以示他們之間非同一般的關係。
景裕卻搖了搖頭道,“不行,等他腿傷痊癒,恐怕你已經受了更多委屈。我今天就接你回家,等他腿傷痊癒,我再親自來跟他談和離之事。”
聞言,無論是閒詩姐妹,還是花父花母,都極爲震驚。
閒燕早就知道姐姐想要與花流雲和離,且已經下定了決心,一時間已經很難改變,但姐姐到今天都沒有提過和離的事,景裕卻突然說了出來,她跟姐姐一樣,都很是驚訝,景裕怎麼會知道姐姐的心思?還是,無論姐姐想不想和離,他都希望他們和離?
而花父花母除了震驚之外,便是傻眼與再一次地悔恨交加。
知曉閒詩另一重身世前,他們對閒詩各種嫌棄,既嫌棄她的出身,也嫌棄她許配過人,甚至在成親之日讓他們在賓客面前丟盡了臉面,更嫌棄她到現在也沒有懷上身孕……
總之,因爲他們不喜歡閒詩,所以無論她做什麼事,他們都看不順眼。
他們巴不得閒詩惹惱了兒子,讓兒子一怒之下再次休妻。
但如今,他們意外得知閒詩既然是景裕的親生女兒,便巴不得閒詩繼續做他們的媳婦。
即便他們還是對閒詩喜歡不起來,但是,一旦讓兒子休了閒詩,等於與景裕的關係便趨於惡化,將來恐怕雙方兒子的關係也因爲閒詩而沒法回到以前。
“大將軍,今日之事真是一場誤會,是我們沒有徵詢流雲的意見,便擅自來試探閒詩,其實,流雲一直很喜歡閒詩,也很疼愛閒詩,早就跟我們說過,這輩子只要她一人,是我們沒事找事,請大將軍消消氣,消消氣,不要衝動。”寡言的花父知道大事不妙,一時間話也多了許多。
“哪有什麼誤會?我聽到的,查到的,可不是你所說的這樣。”景裕冷冷道,“你們的兒子若是對她好,寵她愛她,今日無論是你們兒子的腿,還是她的膝蓋,都不會有損傷。”
閒詩的心咯噔一下,難道景裕已經查探過她與花流雲?難道還查探到那晚花流雲默許餘呈祥給她下藥的事?
若真的查探到,不光是景裕,就是景東柘,都不會放過花流雲。
此時此刻,景裕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渾身居然殺氣騰騰,若非竭力隱忍,閒詩覺得他會立即去將花流雲狠揍一頓。
確實,閒詩猜測得沒錯,除了繁星盜那一層,景裕該查到的不該查到的,全都已經查到,若非花流雲僥倖摔斷了腿,他現在可以將他打得斷腿,方能勉強解恨。
花父花母一直聽信花流雲的話,以爲他的腿斷是意外,跟閒詩毫無關係,如今聽來,莫非其實與閒詩有關?
若真是閒詩害兒子斷了腿,那無論閒詩有什麼身份,都是掃把星了。
景裕不想再與他們廢話,直接在閒詩面前微微蹲下了身,擺出了一個適宜閒詩趴伏上來的姿勢,道,“詩兒,上來,我們回家。”
無論景裕對自己說什麼,哪怕是霸道的命令口吻,閒詩都無條件地想去順從,因爲其間似乎蘊含着享不盡的溫暖與關懷。
閒詩望着景裕那更像是父親一樣的寬闊脊背,咬着脣道,“謝謝大將軍,我還是……”
若非花父花母在場,她便直接告訴景裕,她留在這裡,不是要繼續與花流雲做夫妻,而是想等他痊癒之後,與他談和離。
景裕像是沒聽見她委婉的拒絕,堅持道,“聽話,上來。”
若非還有一絲理智在,閒詩早就情不自禁地趴上了景裕的脊背,享受一下那種勝似父親脊背的感覺。
她真是不想不聽他的話,怕不聽他的話惹他傷心。
景裕一動不動地等着閒詩上來,保持着下蹲的姿勢,而他越是極富耐心,閒詩越是覺得愧疚與煎熬,但是,一時間,她似乎沒有其他說辭可以說服景裕,不要帶着她離開花家。
同時,閒燕一直在朝着閒詩使眼色,示意她千萬不要離開,還有花流雲等着他們一起照顧。
而花父花母被景裕幾次冷言相向,也不會再出聲自討沒趣,只等留一切讓兒子自己去解決。
“大將軍,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還是那句話,等夫君痊癒,我必定回去看望你與哥哥。”
閒詩憋了半天,終於還是將自己的意思重複了一遍。
景裕面色沉了沉,倏地站起身,重新面對閒詩,似是暗歎了一口氣道,“詩兒,你今日必須跟我走,不走不行。”
這話,似乎蘊含了一些極其隱秘的含義,閒詩怔怔地看着景裕,在走與不走之間搖擺。
就在閒詩猶豫不決間,景裕的雙手突然直奔閒詩的腋下,將她整個人從椅子上託舉起來。
此舉嚇得閒燕尖叫一聲,閒詩雖然嚇了一跳,但並沒有尖叫,因爲她相信,景裕不會傷害自己。
景裕的動作又快又利落,剛將閒詩舉到半空,便拎着她的一條胳膊將她整個人往他背後一甩,立即,閒詩穩穩地趴伏在他的脊背上,受傷的膝蓋沒有撞擊到任何。
閒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緊張又激動,這個曾經深愛齊歡的男人,大概因爲她是齊歡的女兒,是景東柘的妹妹,居然將愛轉移了一些給她。
他居然願意在衆人面前像一個父親一般愛護她、背起她。
若是在這種時候她還要不識擡舉地掙扎下來,那她真真是沒有良心,不是人了。
閒詩無奈地朝着閒燕搖了搖頭,用眼神告訴她在這裡等着她,大不了她去一趟景家,把自己的心意跟景裕仔細說清楚,再回來也不遲。
“大將軍請留步……”花父花母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突然出聲挽留道,“流雲正在養傷期間,沒有閒詩不行,沒有閒詩他根本不肯吃藥,還請大將軍……”
“他又不是三歲毛孩,吃藥還需要專人陪同?真是天大的笑話?”景裕冷冷丟下一句,揹着閒詩大步離開。
閒詩趴在景裕的背脊上,心頭起伏不定,她回頭朝着閒燕看去,將所有的囑託都寫在了眼睛裡。
閒燕知道姐姐去的地方毫無危險,朝着她露出一個微笑,並且擺了擺手臂。
待景裕揹着閒詩的身影不見,閒燕便接收到了花父花母不善的眸光。
花母直接道,“你姐姐都已經走了,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閒燕毫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我姐姐只是去第二孃家,很快就會回來,怎麼,你想讓我們姐妹倆都跑了,然後讓姐夫起疑,不顧腿傷而下牀尋妻?”
花母這才覺得自己企圖趕走閒燕的想法極爲不妥,閒燕說得沒錯,若是連閒燕也離開了,即便他們欺騙兒子,說閒詩姐妹被大將軍接走了,他也不會完全相信,更不會安心在家裡養傷,恐怕真的會不會腿傷下牀。
大夫已經說了,兒子的腿傷必須臥牀靜養,不能隨處走動,否則,將來就會變成瘸子。
他們可不想玉樹臨風的兒子變成瘸子,惹人笑話。
花母的臉色沒有因爲閒燕的話而有所好轉,對着她冷冷道,“算你識相,萬一流雲問起,你記得別說漏嘴。我們就先不去看流雲了,免得他起疑心。”
閒燕直接朝着他們做了一個鬼臉,跑出了屋子。
有這二老的地方就是顯悶,她必須去一個空氣清新的地方好好地呼吸一番。
景裕揹着閒詩走出花家,外面早就備着一輛景府的馬車。
看見兩人出來,候在外面侍衛趕緊撩開車簾,讓景裕二人進去。
景裕小心翼翼地將閒詩放在馬車裡的位置上,看了眼她的膝蓋,問道,“有沒有扯到傷口?”
閒詩紅着臉搖頭,“沒有。”
接着,景裕便沒有再說話,只是眸光定定地盯着閒詩的臉,看她的眉,看她的眼,看她的鼻,看她的嘴……
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怎麼也看不夠。
閒詩被景裕一眼不眨的眸光看得心裡發毛,雖然知道他肯定是想念齊歡才盯着自己大膽地看,但她畢竟不是齊歡,被他這般盯着,她真是尷尬不已。
最爲詭異與尷尬的是,景裕看着看着,嘴角居然微微上揚,露出了隱忍已久的笑容。
他這笑容不是在笑話她,也不像是單純地想到了從前而露出笑容,而更像是因爲閒詩本身而笑,彷彿閒詩的存在對他而言是極爲幸福的一件事。
閒詩的感覺沒錯,此刻景裕的感覺確實如此。
終於,閒詩被景裕看得再也忍不住,燒紅着臉問道,“大將軍爲何總盯着我看?”
即便知道答案,她還是覺得這盯着看的時間太長了,長到她懷疑自己魅力無窮,不僅僅是像齊歡那般簡單了。
景裕抿了抿脣,突然微微俯身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閒詩的兩隻手,顫抖着聲音道,“女兒,還叫大將軍,還不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