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塍蹙了蹙眉,自然聽得出花流雲這是在嘲笑他的膽小與怯懦。
從小到大,他很少有怯懦與膽小的時候,偏偏在吃糖葫蘆這件事上,丟了自己的臉面。
似是爲了證明自己不再忌憚糖葫蘆,朝塍從身上掏出一錠銀子,重重地扔向花流雲,意思很明顯,這是打發他去買糖葫蘆。
花流雲將銀子在手上拋起落下把玩,嘴上噙着抹邪笑,拒絕道,“這是邰爺表現誠意、居功自傲的好時機,我怎敢搶功?那又不是我的錢,即便邰爺願意承讓,我去買了詩詩也不會領情,還是邰爺好人做到底吧!”
話落,花流雲便以同樣的手勢和力道將銀子又拋還給了朝塍。
朝塍將銀子穩穩地接在手中,捏了捏,不再指望花流雲這種小氣的男人,望向閒詩問道,“幾串?”
閒詩一怔,一時間沒能明白,朝塍便頗爲不耐煩地問道,“想吃幾串?”
沒想到這男人這般輕易便被花流雲說動,不過花流雲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兒也不輸給她,就不怕朝塍他事後報復嗎?
見朝塍盯着自己的眸光似乎越來越冷,閒詩馬上豎起兩根手指頭,意思是她需要兩串糖葫蘆。
朝塍得令,轉過身便朝着賣糖葫蘆的攤位大步走去,花流雲有些幸災樂禍地吶喊道,“邰爺,不介意的話,給我也來個兩串吧,多謝!”
閒詩白了花流雲一眼,暗想你明知道這事情不可能,何必自討沒趣呢?如今朝塍肯定視你爲眼中釘,怎麼可能給你買兩串?做夢去吧。
眼見着朝塍的身影越走越遠,花流雲邪邪一笑,“詩詩,他討不討厭?”
閒詩心覺怪異,但還是實誠地點了點頭。
“想不想擺脫他?”
閒詩沒有吭聲,卻拋給他一個別癡心妄想的眼神。
花流雲一臉自信道,“只要你真心想擺脫他,只要有我在,有的是時機,這不,眼下就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我們走!”
話落,花流雲已經扣住了閒詩的手腕,朝着與朝塍完全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閒詩一邊緊跟着他的步伐,一邊擔憂地朝着朝塍所在的位置看去,生怕他突然回頭看過來……
幸好,朝塍一直在快步向前,既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看,顯然是沒有想到,花流雲會策跑她。
心裡涌起一些內疚,甚至是不願意,但是,閒詩很快便告誡自己打消這種不該有的念頭。
朝塍是她討厭的男人,痛恨的男人,一旦有擺脫的機會,她當然要珍惜,即便待會會被他給追上,她也要用行動不斷地讓他知道,她對他無意,他們是永遠沒有可能在一起的。
心亂如麻地跑着、想着,閒詩再回頭時,居然已經找不到朝塍的身影,不知是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還是人:流越來越多,一不小心便擋住了視線。
花流雲的步伐快而敏捷,看不出任何異常,但閒詩還是擔憂地問道,“你跑慢點,你的腿……”
“沒事,若是你願意,揹着你跑都沒事,放心吧。”花流雲笑着安慰,扣着她的手重而有力,給了閒詩不少信心,好像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兩人真的能將朝塍徹底擺脫掉。
兩人沒有呈直接的方向逃跑,而是一會兒直線,一會兒曲線,一會兒從大道走,一會兒往小路過,增加朝塍萬一追過來的難度。
大概一刻鐘左右,兩人躲在一棵粗壯的樹幹後面,坐下來歇息。
花流雲面色稍顯蒼白,但臉上的燦笑似乎能給蒼白的臉增色。
“詩詩,我們成功了,他應該找不到我們了,就算持之以恆地找到了,天也已經黑了。”
閒詩不時探出頭看向越來越擁擠的人羣,笑着點了點頭,“只要一兩個時辰內找不到我們,他必然會放棄,哪裡還會找到天黑?”
花流雲贊同地點了點頭,“也對,像他那種心高氣傲之人,一旦被人耍了,顧及面子也不會再追來。”
閒詩卻有些擔心道,“若是他生氣了,會不會找你的麻煩?”
她倒是不怕他報復自己,可是她怕因爲自己而連累到花流雲,即便這逃跑的主意是花流雲出的,但畢竟也是爲了她。
花流雲笑着搖了搖頭,“雖然我不想在你面前誇他,但還是不得不實事求是地誇讚他一下,他倒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小人,放心吧,他不會報復我,頂多在下次見到我時,不給我好臉色看罷了。”
閒詩長吁了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朝塍快步走到賣糖葫蘆的中年男人跟前,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盯着那些紅豔豔的冰糖葫蘆出神。
賣糖葫蘆的中年男人嚇了一跳,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長得這般器宇軒昂的男人來買糖葫蘆,雖然戴着面具,但那氣勢、那姿態,一眼敲過去便知不是尋常出身。
而他最受驚嚇的是朝塍的眼神,明明是來買糖葫蘆的,但那眼神卻冷冽如冰,甚至淬着不情願,彷彿這些冰糖葫蘆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
“客……客官,這是要買冰……冰糖葫蘆嗎?”中年男人舌頭打結了好幾次,纔好不容易擠出一句完整的話。
朝塍微微點了點頭,將手裡已經捏得微微變形的銀錠子遞給中年男人,卻依舊未吭聲。
銀錠子?
這麼亮閃閃的一個銀錠子?憑藉朝塍的氣場,再憑藉這銀錠子的色澤,中年男人幾乎可以斷定,這是一個真到不能再真的銀錠子,絕無摻假。
中年男人哆嗦着脣瓣,道,“客官要買幾串?”
若是把他這柱子上的糖葫蘆外加他捆包裡的冰糖葫蘆的先提十倍的價賣光,再用他身上所有的錢找出去,或許還能勉強,但若是朝塍只買個一串兩串,他是絕對找不出的。
朝塍心裡明知數字該是四或者是二,但卻開始猶豫不決起來,待中年男人等得額頭冒汗,朝塍才冷冷道,“三。”
這位尊貴的客官終於肯出聲了,這聲音怎麼也冷得像冰?
中年男人縮了縮脖子,捏着銀子也開始猶豫起來,要不要白送他三串,就算他今日出門遇貴人將來有好運?
不過,想到家裡的重病的雙親以及那一羣灰頭土臉的孩子,中年男人只能道,“客官有碎銀或者銅板嗎?這銀錠子太大了,我找不開。”
朝塍眼睛只看着柱子上的糖葫蘆,先左手將一串早就看中的自以爲最漂亮的糖葫蘆拔了出來,再隨手抽了兩串,道,“不必找。”
等中年男人後知後覺地瞪大了眼睛,朝塍已經轉過身,朝着來時的路大步走去。
“哎客官——”中年男人一邊連忙將銀錠子收進懷裡,已經到手的錢財他不會歸還,但是他的良心上有些過意不去,想要追上去將所有的糖葫蘆都送給他,是以一邊大喊道,“客官留步!”
但是,朝塍很快便消失在人羣中,中年男人嘆息一聲,停住了腳步,其實他明白,就算追上了,像這種有錢人,也不稀罕他剩下的糖葫蘆。
朝塍只跑了一小段,便放慢了腳步,一雙眸子緊緊地眯了起來,他的眼神極爲犀利,即便是人山人海,只要閒詩在這些人羣裡頭,他只要掃過去,便能準確地發現她的蹤跡,可是,他掃了兩圈,卻並未發現兩人的蹤跡。
手指往上彈一個響指,立即有一個身形同樣高大的臉上戴着獅子面具的黑衣男人躥到他面前,在他耳邊耳語一陣。
朝塍面不改色地與黑衣男人朝着閒詩兩人離開的方向快步而行,眸子裡雖有惱意,卻並不擔憂找不到他們。
在離開他們去買糖葫蘆的時候,他確實沒有想到他們會棄自己而逃,但這前提是,無論他們動什麼逃離他的心思,他那些護他周全的眼線,都能將他們的行蹤掌握得一清二楚。
花流雲與閒詩在樹幹後休息了一會兒,花流雲問道,“渴不渴?帶你去一家悠閒的茶莊喝茶去?”
閒詩確實是有些渴了,便乖順地點了點頭。
只是,兩人還沒來得及起身,閒詩眼前便突現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
拿糖葫蘆的人自然不是花流雲。
閒詩震驚的眸光緩緩從糖葫蘆轉移往上,如她所料,見到的便是追過來的朝塍,一張臉頓時尷尬地變了色,哪裡還敢接過他手裡的糖葫蘆。
雖然朝塍的眼神中並無惱怒的異色,但閒詩不是傻瓜,知道她跟花流雲躲着的這樹後,並不是隨便看一眼就能看見的,而必定費了一番心思才找到的。
花流雲在看到朝塍的那刻,卻並沒有絲毫驚訝之色,彷彿早就料到他會找到這裡。
確實,他知道朝塍這種人出行在外,周圍必然佈滿暗衛,是以他無論帶着閒詩怎麼逃,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原因,不過是爲了氣他而已,讓他知道,即便他是當今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在閒詩的眼中,寧願親近他這個前夫,也不會跟他有半分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