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結局
拜堂之後的第二天早上,宗謀和霓朵睡醒之後,換下了身上的大紅喜服。
喜盈盈的紅色,讓新嫁娘愛不釋手。
霓朵正在規整兩套紅紅的衣裳時,敲門聲響起。
不疑有他,宗謀趕緊去開門。
霓朵也放下了喜服,跟着到了門口弛。
然,打開門板,兩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一個小尼身染鮮血,臥倒在門外嗄。
夫婦倆趕忙出去,霓朵讓小尼靠在自己身上,好使得她呼吸順暢。
“小師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宗謀急迫地問道。
“皇上派人……抓你們……,快走……”只幾個字,說完之後,小尼頭一歪,沒了呼吸。
確定小尼已然身亡,夫婦倆十分震驚。
對視之後,把尼姑安放在地上。
“怎麼辦?”女子冷靜地問夫君。
“你先留在這裡,我去禪房看看。”宗謀輕輕擁了一下妻子。
“你知道我不會一個人待着。反正都是夫妻了,生死與共,好不好?”嫣然的笑意浮現臉龐。
男子被這豔若桃花的笑容給打動了,旋即,點點頭。
“好,生死與共。”
隨後,夫妻倆手挽手,出了半山小院,往山下大院走去。
不過,他們並非莽撞應對。
到了大院外面的時候,兩人準備從側門入內。
可還沒進到院子裡,就聽見了一個男人的粗魯吼聲。
“我再說一遍,都聽好了!皇上有旨,你們只要交出昕王爺和蕊妮姑娘,所有罪過都可以既往不咎——”
聽口氣,應該是貝傲霜派來的搜查的人。
“差爺,我們王爺和你說的那個姑娘確實不在這裡……”是蘇正的聲音。
“啪!”一記脆響。
“你以爲老子是傻瓜嗎?你可是昕王爺的管家!你能在此養傷,難道他就不能嗎?別告訴我昕王爺已經死了,死了怎麼連個墳墓都沒有?”很明顯,搜查的人不耐煩了。
剛剛那一聲響,應該是蘇正捱了一記耳光。
“官爺,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尼可以證明,昕王爺真的不在庵內!”這時,住持師太說道。
驀地,“嘭”一聲,是什麼倒地的聲音。
“住持……”
“住持——”
接踵而至的是小尼們的驚呼。
很明顯,這一次是住持師太被踢到在地。
宗謀夫婦終於忍無可忍,一齊衝進了院子裡。
“住手——”男子朗聲喝到。
聲音還沒落地,所有人就都看見了他們倆。
蘇正和住持師太頻頻搖頭,似乎在感嘆他們的行爲是多麼的傻。
整個庵堂上下一致,沒有一個人吐口,爲的就是保護他們。
因爲小尼們不肯說出他們的行蹤,已經有幾個人被打得奄奄一息。
而那個傷重不治的小尼,更是拼盡最後的氣力,到小院去給他們送信。
然,正是因爲所有人的這份心意,宗謀和霓朵就更不能只顧自己,——他們絕非自私之人。
“喲——,昕王爺,蕊妮姑娘?”新晉內衛司首領陰陽怪氣地嚷着。
“放了他們,我們跟你走!”宗謀說道。
首領笑了,“王爺早點出來多好,那樣他們就不必受皮肉之苦了!”
“少廢話,趕緊放了他們!”霓朵厲聲呵斥。
於是,首領便對手下做了手勢。
隨後,庵衆們終於恢復了自由。
傷勢輕的便扶着傷勢重的去治傷,院子裡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幾個人。
“王爺,在下按照您的要求做完了,我們走吧——”首領做出請的手勢。
“走之前,我要跟他們說幾句話。”宗謀腳步未動。
畢竟是堂堂的王爺,根本沒有把小小的內衛司首領放在眼裡。
首領遲疑一下,“說話可以,王爺可千萬不要耍什麼花樣啊……”
宗謀沒理他,轉而走到住持和蘇正面前,請他們倆去了一個角落。
霓朵沒有動,她在監視內衛司的人,怕他們食言,對尼姑們不利。
角落這邊,蘇正責備着宗謀的行爲。
“你可知,爲了保護你們,大家做了多麼大的努力!你們現在跟他們回宮去,不是送死嗎?大家的努力都白費了!”實際上,蘇正是心疼小夫妻倆。
宗謀卻淡然一笑,“沒事的,我可是王爺,沒人敢動我。”
頓了頓,看向師太,“住持師太,多謝您對我們的照顧。現在我們離開了,蘇兄的傷還得麻煩您。還有就是,我們離開之後,您馬上率領大家離開玄靜庵,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我怕他們會返回來屠庵!”
住持點點頭,“放心吧,我知道了。”
老尼的臉頰已然腫起,卻仍是一副慈愛的樣子。
隨後,宗謀看着蘇正。
“蘇兄,趕緊養好傷,然後去喬府找她。”用沒受傷的手拍了拍蘇正的肩頭。
隨後,毫不猶豫地回身,往霓朵身邊走去。
蘇正和住持緊緊跟上。
當夫妻倆被帶離庵門的時候,大家都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一路上,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處。
雖然前路未知,他們卻一丁點都不怕。
不管生死,都是要在一起的,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終於入宮,來到崇文殿。
想來已經有人先一步趕回來,把此事稟報給了貝傲霜,所以他纔會吩咐首領把他們帶到崇文殿來。
入得殿內,便看見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貝傲霜。
“三哥,別來無恙啊?”宗謀微笑着問道。
問出口,方覺得這話白說了。
因爲貝傲霜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好。
霓朵也吃了一驚,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尋瑜嗎?
在她的印象中,身材修長的他,雖然臉上有幾道疤,但整體卻是英武不凡的。
而眼前的這一位,瘦骨嶙峋的樣子,看起來簡直要病入膏肓。
“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女子忍不住問道。
貝傲霜顫巍巍地走向他們,悽然一笑。
“蕊妮……,你回來了……”說着,張開雙臂,作出準備擁抱的架勢。
然,宗謀卻及時將霓朵環在懷中,且伸出手臂,作遮擋狀。
“三哥,請不要嚇壞拙荊!”嚴正表明了立場。
貝傲霜稍事一愣,旋即,自嘲地笑着,放下了手臂。
“蕊妮,尋瑜想你……”悽然說道。
霓朵搖搖頭,“我現在叫霓朵……”
“霓朵?好熟悉的名字……”骨瘦如柴的男人微眯起眼睛,“好像當年在祁華殿的時候,老四提過這個名字。那時候,你還是醜陋的外域舞娘……”
夫妻倆靜靜地相擁,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宗謀察覺到,貝傲霜的眼睛裡突然射出兩道綠光。
隨後,猶如鬼上身似的,他的精神竟然好了起來。
“小妙妙……,我的小妙妙,本仙終於看見你了……”尖聲說完,神色猥瑣地望着女子,且趨步向前。
宗謀不知所以然,詫異地低下頭,看着懷中的妻子。
霓朵愣了一下,望着貝傲霜,“你是……狗仙?”
“哈哈哈!看樣子你並沒有忘記本仙啊——”陰陽怪調地說道。
“你——”,女子頻頻搖頭,“你不會是進到了貝傲霜的肉身裡了吧?”
她在輪迴之前曾經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卻沒料到,這事竟真的發生了。
“有何不可?”狗仙抖着手指,“本仙想要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
“你這樣會傷害到貝傲霜的!趕快滾出去,否則他會死掉的——”霓朵憤怒地咆哮着。
她聽說過的那個故事,結尾就是以凡人經受不住仙靈的駕馭,最後油盡燈枯而亡。
到此,宗謀便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他從女子口中聽說過“狗仙”,也知道他們之間的一些過往。
但他沒想到,這個失德的所謂神仙竟然下凡來尋她。
感受到懷中的人兒在微微顫抖,男子的心就疼了起來。
“我不管你是狗仙還是什麼怪物,只要有我在,你休息傷害到我妻子!”他義正言辭地對狗仙說道。
“喲喲——,”狗仙輕蔑地喊了兩聲,“你一個小小的凡人,竟敢跟本仙爭奪小妖!哼,本仙只要用一根小手指,就能摁死你!”
話雖這麼說,它卻知道,自己根本動不了昕王爺。
當初,沒辦法進到貝御風的肉身裡,它就知道,他身上是有仙骨的。
——它只能進到真正的凡人肉身裡去。
而有仙骨的人,它拿人家根本沒有辦法。
可狗仙不願倒了氣勢,非要說一些叫囂的話。
不過,說了也是白說,宗謀對它的挑釁根本就不在意。
就在這時候,貝傲霜眼中的綠色光芒倏然消失。
“老四,牆上有斬靈劍,快點,刺我——”綠光消失的一瞬間,貝傲霜衝弟弟喊道。
宗謀稍事一怔,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子。
“斬靈劍可以殺死狗仙……”她怕狗仙聽見,用脣語“說”道。
宗謀卻搖搖頭,他知道,在斬殺狗仙的同時,貝傲霜也很可能會死。
不管以前有過什麼樣的爭鬥,他們畢竟是兄弟。
再者說,貝傲霜曾經做過的壞事,極有可能都是被狗仙脅迫的。
他不願意親手殺掉自己的哥哥。
可當他再度看向貝傲霜的時候,其眼中又現出了綠光。
“怎麼?他讓你對付本仙,是嗎?”問完,狗仙仰天吠叫一聲。
旋即,貝傲霜倏然倒地,似乎十分痛苦的樣子。
霓朵不停地搖首,“不,你不能這麼對他!趕快出來,他快要被你折磨死了——”
然,眼冒綠光的狗仙躺在地上嬉笑着,“好啊,只要你跟本仙一晚歡.愛,本仙保證,馬上就從他肉身裡出去,從此後再也不折磨他了!”
“你休想!”未及女子出聲,宗謀冷魅拒絕。
“那他就得活該受折磨了……”說着,狗仙又發功。
如此,貝傲霜便痛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狗仙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爲他知道貝御風根本不會對自己的兄長下手。
可是它沒想到,殘存意念的貝傲霜會時不時地掌管自己的軀殼。
“老四,哥求你——,快點——”翻滾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吼叫。
女子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相公,去吧!”她決絕地說道。
曾經爲妖的她深知,現在這種狀況,即便狗仙從貝傲霜肉身裡出去,他也未必能夠活下去了。
心神和精髓都已經被殺千刀的狗仙給吸走,又怎麼能夠再活下去!
宗謀還是遲疑着。
倏然間,貝傲霜拼命拱起身子,從地上站起。
然後,踉蹌着奔向牆邊,把牆上掛着的寶劍取了下來。
“老四,趕快刺我——”說話的同時,拼盡最後的力氣,把寶劍扔向了宗謀。
男子趕緊放開懷裡的人兒,擡手接住了寶劍。
“快——”貝傲霜再度摔倒。
就在這時,霓朵眼疾手快,一把將劍鞘拔掉。
一股難以形容的紫色光芒從劍鋒處散發出來,把整個大殿染成了淡紫色。
“快啊——”女子衝自己的丈夫喊道。
終於,宗謀咬了咬牙,揮劍刺向了剛好竭力站起身子的貝傲霜。
就在寶劍刺中他身體的時候,他的整個身子都變紫了。
旋即,一陣淒厲的犬吠聲在殿內迴盪着。
然後,宗謀和霓朵就看見了一道綠色的光芒從貝傲霜的身體裡閃了出來。
出來之後,它幻化成了一隻狗的形狀。
似乎沒有能力跑走,它癱在了地上。
宗謀靈機一動,狠心把斬靈劍從哥哥的身上抽出,又刺向了綠色的狗影。
“汪汪——”更加兇猛的狗吠聲從影子裡發出。
然,叫聲是越來越小的。
到最後,變成了弱弱的吟聲。
而影子本身也在縮小。
直至最後,綠色的光芒消失殆盡。
又過了一會,宗謀扔掉了寶劍,便看見狗仙之前趴着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粒藍色的晶丸。
這時,霓朵已經跑到了貝傲霜身邊。
宗謀便沒有上前,他覺得自己不該打擾他們。
此時的貝傲霜,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蕊妮……”他舉起手,想抓握女子的蔥指,似乎想到了什麼,就又放了下來。
霓朵猜到了他的心思,便主動把他的大手握在自己的小手裡。
“尋瑜……”她終於喊了這個稱呼。
無非是想讓他走得安心一點。
果不其然,他的臉上浮現出了笑意。
“我的蕊妮……,咳咳……,跟你在一起逃難的……那些日子……,是我今生,最快樂的時光……”眯起眼睛,彷彿又看見了梨花院裡的那一幕美景。
“尋瑜,你是個好男人……”她只能這麼說。
然,這句話卻讓貝傲霜流下了眼淚。
從古至今,“好人卡”都是最讓人心酸的東西。
“蕊妮,能抱抱我嗎?”這算是遺願嗎?
女子沒有馬上答覆,而是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宗謀衝她點頭,毫不猶豫。
於是,霓朵便讓貝傲霜半倚在她懷中,並隨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好幸福……”話沒說完,又咳嗽了兩聲。
“尋瑜,你會好起來的……”安慰人的話,說出口之後,僅僅變成了一種美好的願望。
男人微微搖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好不了了……,從狗仙……上身那天開始,……就註定了死亡……”
霓朵的淚水便掉了下來,落在了他的胸口。
“不哭……,我的蕊妮……,永遠都是笑着的……”說着,臉上露出病態的紅暈。
隨後,顫抖着聲音要宗謀
過來。
男子頓了頓,最終還是走到了他們面前,隨後矮下了身子。
“三哥,會好起來的!”閉目頷首,彷彿他的話一定會實現。
貝傲霜淡然一笑,“不中用了……,老四……,老二瘋了……,我不在之後……,你要接替皇位……,咳咳——”
只是乾咳,無力的乾咳,呼吸越來越急促。
“我不行,我不是做皇帝的材料。等三哥好了,還要繼續治理國家呢!”話雖如此,爲何鼻子那麼酸呢?
這時候,貝傲霜的呼吸逐漸疊加起來。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緊緊地反手抓住了霓朵。
“蕊妮,……,祖義被我……葬在了玄清庵院外……,如果可以……,把我也葬在那裡,……,在他身邊……,這樣,你去看他的時候,……,我就能看見你了……”大口喘息着,又顫抖着把手指伸向了宗謀,“答應哥,這輩子……,只娶她一……”
話沒說完,眼睛瞪着,嘴巴張大,卻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最後,一口氣沒上來,呼吸戛然而止。
待到一切都歸爲寧靜之後,宗謀含淚摸在了哥哥的頸部。
“他走了……”愴然說道。
“尋瑜——”女子終於慟哭起來。
當初祖義過世的時候,因了她是單身,所以纔會獻上那個吻。
如今貝傲霜離開人世,她卻已爲人婦,充其量只能擁抱他,卻不會給他再多的溫暖。
宗謀並不勸慰妻子,他知道,在她流.亡的那段日子,都是這個已經嚥氣的男人在照顧着。
如今,他死得如此有骨氣,怎能不叫她傷懷!
待到霓朵哭夠了,男子便伸出大手,撫闔了貝傲霜的眼睛。
然,未及夫婦倆站起,就聽見了清脆的掌聲。
“啪、啪、啪、啪、啪!”很響亮。
他們回頭望去,卻在殿門口看見了英氣逼人的貝凌雲。
男子一怔,“三哥臨終前說你瘋了。”
隨即,攙扶着已經哭得沒了力氣的妻子起身。
然後,兩人往前走了幾步。
“朕怎麼會瘋呢?”微微顫着頭部,傲慢前行。
霓朵還沒有從貝傲霜離世的衝擊中完全走出來,就又要面對貝凌雲的倏然出現。
體力不濟,她便依靠在了丈夫的胸口。
“放開她!”貝凌雲陰着臉色衝宗謀吼道。
“她是我的妻子,我爲什麼要放開?”男子面無表情地質問。
“你的妻子?她何時成了你的妻子?你可知,她是朕的女人!”貝凌雲虎着臉,簡直要吃人。
“別管何時,她已經跟我成親了。”男子不屑做過多的解釋。
貝凌雲根本不管那些,猛然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了宗謀。
爲了避免傷到懷裡的霓朵,男子先是將她輕輕推開,然後纔跟貝凌雲戰在了一處。
可宗謀畢竟手傷未愈,即便功夫跟貝凌雲不相上下,但傷勢還是很拖累他的。
女子瑟瑟發抖地在一旁看着,她忽然覺得自己就是禍水。
祖義爲了救她而死,如今貝傲霜又間接死在了她的手上。
而現在,宗謀又險要遭到貝凌雲的毒手。
不!
不要!
她不能眼看着自己最愛的人被打死。
“你們別打了,我死,行嗎?”倏然開口的一句話,起先並未引起兩個男人的注意。
他們在做生死搏鬥,是不敢分神的。
霓朵想,如果她死了,他們就不會再爲了爭奪她而自相殘殺了。
她知道,宗謀是最不想手足齟齬的,何況是現在這樣的血腥廝殺。
遂,橫下一條心,撿起了地上的斬靈劍。
“你們不要再打了——”嘶吼一聲,女子把劍鋒橫在了自己的雪頸上。
這個時候,兄弟倆終於停了下來。
然而,貝凌雲卻使了奸計,在弟弟停手之後,又連出兩腿,把其踢翻在地。
倒地之後的宗謀顧不得疼痛,翻身躍起,來至妻子面前。
“不要過來——”霓朵淚雨紛紛地喊了一聲。
“霓朵,聽話,把寶劍給我……”宗謀伸出大手,索要斬靈劍。
“不!”她決絕地搖頭,甩飛了淚珠,“我死了,你們就不會再兄弟相殘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若是沒了,我還能活嗎?”男子慘然說道。
“相公,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霓朵不停地搖頭。
一直沉默着的貝凌雲這時候開口說話。
“‘妖孽’,就算你死了,朕還是要殺了老四!這是朕的命數,也是他的!”
“爲什麼——”女子覺得這個命數實在是太殘忍了
。
貝凌雲沒有回答。
他會說老四的存在將威脅到他的帝位麼?
承認這一點,不就是證明他沒有自信了嗎?
如今,老三已死,其他弟弟都還未成年,能夠對他產生威脅的就只有老四。
“如果你肯讓我帶她走,我答應你,從此後,再也不會出現在玉闊國。”宗謀轉身,看着兄長。
他知道貝凌雲爲什麼執意要殺他,——除了想要得到霓朵,最主要的就是怕他覬覦皇位。
宗謀瞭解老二,知道他最看重的便是那把龍椅。
“朕告訴你,你必須死,而她,也必須成爲朕的女人!”冷魅出口,隨即,做出打鬥的架勢。
霓朵繼續以劍鋒逼着自己的脖子,踉蹌站起,換了一隻手拿劍,把騰下來的手臂高舉。
如此,整個柔荑都露了出來。
“貝凌雲,你自己看看,你讓蘇雪嫣給我點的守宮砂已經沒了!這說明了什麼,難道你不懂嗎?”拼命抖着手臂,情緒已經十分激動。
“霓朵,不要——,千萬不要傷了自己!”宗謀回身看到她的樣子,焦急地喊道。
而貝凌雲,聽見之後,死死地盯着女子那毫無瑕疵的胳膊。
“你這個賤婦——”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喊出來的。
方纔宗謀說他跟女子已經是夫妻的時候,貝凌雲是沒有相信的。
他以爲是老四在故意氣他,故意讓他發火,然後失了分寸。
現在,看見女子的守宮砂竟然不翼而飛,便確定了她已爲人婦這一事實。
意識到她貞.潔不保之後,貝凌雲心生殺機。
“你們兩個,去死吧!”他大喊一聲,旋即奔夫婦倆襲來。
女子霎那間愣住了,他從沒看見貝凌雲有過如此兇殘的神情。
而宗謀,就在女子發愣的這個當口,順勢奪下了她手中的斬靈劍。
旋即回身,隨手擋住了貝凌雲的一記狠招。
這斬靈劍原本就是有靈性的,它能夠跟使用者心神合一。
在擋住了貝凌雲的招數之後,隨即轉爲進攻,步步緊逼上前。
“小人!”貝凌雲罵了一聲。
宗謀懂這兩個字的意思,無外乎是嫌他仗着自己有武器在手就氣勢如虹了。
他管不了那麼多!
眼下,他要無所不用其極地阻止老二的殺戮之心。
再者說,如果他一味地忍讓老二,會讓霓朵擔心他危在旦夕,那樣,她就會又生赴死之心。
終於,十幾招過去,貝凌雲被刺傷了手臂,倒地之後,被劍鋒逼住。
“好,我輸了!你殺了我吧!”捂着傷口,徹底倒下。
從自稱的改變來看,倒下的不只是人,還有尊嚴。
宗謀沒有刺上去,但也沒有拿開寶劍。
“老二,我有話對你說!”沒有叫哥哥,可見心裡已經跟他決裂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貝凌雲依然死鴨子嘴硬。
“不管你想不想聽,都得給我聽好了!”劍鋒又向前逼近。
貝凌雲不迴應,意思就是想聽聽老四到底要說什麼。
宗謀沉默了一刻,終於再度開口。
然,卻是喊女子到他身邊來。
“霓朵,過來我這裡……”他現在困着貝凌雲,不能分神,可又分外擔心她的安危。
“乖,過來,到相公身邊!”又喊了一聲。
過了一會,霓朵這才蓮步來至他身畔。
因了沒有持劍的手臂是受傷的,她沒敢抱他的胳膊,只是緊緊地挨着他的身子。
如此,宗謀總算是踏實了一點。
旋即,望着躺在地上的貝凌雲。
“父皇不是病死的,對不對?”驀然開口問道。
貝凌雲一愣,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你這個畜.生!”宗謀厲聲責罵,他已經從老二的反應中得出了答案。
貝凌雲還是不說話,甚至閉上了眼睛,權當什麼都聽不到。
宗謀喘了好一會粗氣,終於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開口說話。
“你給我聽好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本來父皇不讓我跟你說的,但看你現在這個猖狂的樣子,實在是有必要知道。”
哥哥還是不予理睬,弟弟便不管他的態度如何,徑自娓娓道來。
“父皇過世之前,曾經單獨召見過我,並且告訴我幾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當年大哥生病之後,父皇找高人掐算過,看能否保住大哥的性命。高人未置可否,但算出了都城裡有個女子擁有輔君的能力。也就是說,只要她擁立誰爲皇帝,那個人就一定能夠久坐龍椅且保證會讓國家日趨昌盛。
“我想你能猜到這個人是誰。父皇做了安排,讓
她看似不經意間嫁給了大哥,以爲能夠讓大哥恢復康健,卻哪知,大哥被她的美貌驚豔,竟在拜堂的當場就魂飛天外。
“隨後,父皇爲了讓她考量出哪一個皇子最適合做皇帝,便讓她分別到三位成年小叔子的府邸去服喪。卻哪知,這個決定竟然使得我們三兄弟更加反目。
“父親曾經問過她,哪個皇子最適合做皇帝。結果,她說出了你的名字!然後,父皇趁着自己還能寫字,就親手立了遺詔,要你繼承他的皇位!”
說到這裡的時候,貝凌雲終於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女子。
霓朵怏怏地回望着,衝他點點頭。
“爲什麼是我?”聲音有點淒涼。
“因爲你比尋瑜冷靜,比宗謀心狠。”她用的是他們的別名。
在她心目中,那兩個男人已經不是什麼王爺。
他們,一個是孔尋瑜,一個是宗謀。
貝傲霜和貝御風早就不在人世了。
男人聽了她的解釋,苦笑兩聲,“冷靜、心狠?難道這就是做皇帝的標準嗎?”
當他聽見是她向先皇舉薦了他時,心中幾乎騰起了歡喜。
他以爲她那時對他是有意的,如此纔會在先皇面前爲他說好話。
然而,她的緣由竟然是這麼兩個。
——比那個草包冷靜,這算什麼優點?而比老四心狠,這更是譏誚的形容。
“最後,父皇給我留下一道密詔——”宗謀終於說到了重點。
“密詔?”貝凌雲眼中浮現出憂傷的神態,“他竟然給你留了密詔?爲什麼我什麼都沒有……”
宗謀看着哥哥的狼狽樣子,“你那麼急迫地想要取代父皇,難道還需要他給你留下什麼嗎?”
“急迫……呵呵!他從來就沒有表現出想要立我爲新皇,卻對你和老三疼愛有加,尤其是對老三,簡直到了溺愛的程度。甚至,他對死去的老大也那麼的疼惜!唯獨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一丁點疼愛……”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宗謀的罵聲阻止了貝凌雲的怨懟,“你敢說父皇對你不好?你敢說父皇沒有疼愛你?你可知,他爲了把你培養成一國之君,用盡了多少苦心!你不知道,越是他溺愛的人,就越是不可能讓其堪當大任!對你嚴苛,就是擔心你日後成爲國君時力不從心!”
“這些都是你的臆測……”貝凌雲不願意承認自己誤解了父親。
宗謀再次打斷他,“這是父皇親口所說!一國之君可能編造這樣的謊言嗎?”
男子真的怒了!
枉他曾經那麼愛戴這個兄長,卻沒料到他是如此狹隘之人。
貝凌雲終於無話可說,緩緩垂下了眼簾。
“父皇的密詔是,不管你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要讓你坐在龍椅上治理玉闊國。所以,這個國君是註定要由你來當的。如果父皇真的死在了你的手中,你就更要治理好國家,以此爲自己贖罪!”最後,宗謀冷冷地說道。
旋即,把手中的劍甩飛。
寶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弧,最後紮在了殿內的龍柱之上。
貝凌雲依舊躺着,沒有起身。
女子驚恐地注視着他,生怕他再對宗謀出手。
“放心吧,沒事了……”男子擁着愛妻,往殿外走去。
貝凌雲沒有追出來,連侍衛或者宮人都沒有再接近這對夫婦。
一路上,幾乎所有人都向他們行大禮。
走過長街,出了宮門,走出去十幾丈遠,兩人停下腳步,轉身,望了一眼皇宮。
此去經年,永不相見。
隨後,相攜離去。
自此,宮裡人再也沒有見過昕王爺貝御風的身影。
————————————
三日後,貝凌雲爲貝傲霜舉行了盛大的國葬禮。
世人並不知曉貝傲霜的真正死因,而官方的說法是,舊疾復發,以至於回天乏術。
至於到底是什麼“舊疾”,想來有很多人對此好奇。
於是,偌大的都城又有了新的談資。
最荒唐的傳聞是,這位“先皇”年少的時候太過於風流,結果染上暗病,毀了身子。
這也就能夠解釋,爲什麼他成爲國君之後竟然沒有召.幸過任何女子。
——雖然在位的時間很短,但也不至於一點需求都沒有啊!
本就壞了的身子受不了日理萬機的苦累,於是,沒過多久,他就駕鶴西行了。
而最爲廣泛流傳的死因是,因爲當年明貴妃折磨死了一個外域舞娘,後來,一位擁有超能法力的外域女巫知道了這件事,爲了給自己的族人報仇,就給明貴妃的兒子下了一個巫咒,那就是陰差陽錯地讓他成爲國君,然後再日漸枯槁地死去。
這就是說,母親做過的孽,報應在了兒子身上。
大概這種說
法的製造者對明貴妃十分痛恨,所以才如此編排。
因爲重新復位的皇帝貝凌雲在處理“先皇”貝傲霜的葬禮上十分大度,這就使得百姓和官員們對他又重拾了信心。
在爲貝傲霜下葬之前,他差人去玄清庵院外取回了祖義的骨灰。
隨後,一起安葬在了皇陵之內。
——兩天前,他接到了霓朵的親筆書信。
裡面講述了祖義的具體死因以及他死前那段時間發生過的事情。
末了,她請他去玄清庵院外把祖義的骨灰取回,尋一個相對穩妥的好去處安葬。
她說她再也不會出現在都城,所以沒有機會再去祭拜祖義。
她不要他活着的時候孤苦,死了之後還是無依。
足足五頁信紙,寫的都是祖義的故事。
貝凌雲看得出那是老四的筆跡,只不過,用的確是芷素的口吻。
他覺得,這件事也許是他能夠爲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於是,就把祖義的骨灰放在了老三的槨室內。
他們在玄清庵畢竟相處過一段時日,想來在另外一個世界也是會很融洽的。
在葬禮結束後的當天下午,貝凌雲又做了一件讓所有都城百姓都驚詫的事情,
——他光着上身、揹着荊條,跪在老泰山蘇景陽家大門口負荊請罪!
這可是個奇聞。
一國之君跟自己的老丈人賠罪,而且用了這麼個鄭重其事的方式。
蘇景陽十分意外。
——貝凌雲不僅沒有追究他擁立貝傲霜爲皇帝的忤逆罪行,竟然還在大庭廣衆之下親自來謝罪。
老頭兒的所有怨恨在霎那間淡泊了許多。
他出門去,把貝凌雲扶起,沒有說原諒的話,但是要他做一個好皇帝。
經過了這件事,貝凌雲在百姓之中的風評已經達到了史上所有皇帝之中的新高。
而從此後,他在治理國事的時候,也更加鞠躬盡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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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葬的當天晚上,喬府外不遠處的一個茶樓。
二樓的雅間,宗謀夫婦並肩而坐。
而喬若惜,就坐在他們對面,臉色悽惶。
“我們欠你一句對不起!”宗謀說道。
雖然是道歉,口中卻並沒有太多的歉意。
“若惜,你是個好姑娘,我們,真的對不起了……”倒是霓朵,口吻裡透着濃濃的內疚。
喬若惜聽了,好半晌,才搖搖頭。
“不怪你們……”只說了四個字。
她覺得,這事怪不了任何人。
都是造化弄人吧!
“蘇正受傷了,而且……”宗謀忽然說道,卻還留了一半。
“傷在哪兒了?嚴重嗎?有沒有性命危險?”喬若惜爆豆一般追問道。
夫婦倆相視一笑。
“若惜,原來他是在玄靜庵養傷的。但因爲一些事情,他離開了那裡,現在具體在哪兒,我們也不知道。不過,聽他一直唸叨,只要傷勢有所好轉,就會到喬府去找你……”霓朵柔柔地說着。
若惜聽了,馬上坐立不安起來。
“我們要離開都城了,以後可能不會再相見……”宗謀雖然看在眼裡,卻故意拖着話茬。
“哦……”若惜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你,願意原諒我們嗎?”男子問道。
“好……”眼神兒都直了。
霓朵能夠體會她的感受,便扯着夫君的手臂起身。
“若惜,我們先走了,你好生照顧自己!”說着,邁步往門口走去。
哪知,若惜的動作比他們還快。
“你們一路順風哦——”話音落地,人已經走到門外去了。
“看來,蘇正的好事近了……”宗謀打趣地說道,旋即,擁緊了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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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貝凌雲來到“蓯澤殿”。
當南錚看見他的時候,想到此前的入侵行爲,不由得垂下了頭。
“南錚,朕已經先行送信回夏國去了,稍後,會差人送你離開。”貝凌雲口吻淡漠。
南錚惶然擡頭,“怎麼?要殺了我嗎?”
微微搖首,“不!放你回國去!”
“放我回去?爲什麼?”十分不解地追問。
“雖然兩國交戰過,但朕願意既往不咎,與夏國重修舊好。”言簡意賅。
“我還是不明白,你真的能夠不在乎夏國對玉闊國的侵犯嗎?”南錚眼裡的貝凌雲,是有仇必報的。
甚至於,無仇無怨,也會遭到他的打擊。
連日來的幽禁生活,讓南錚的性子收斂了許多,就連自稱都變成了“我”。
“朕之所以如
此,不是衝你,是念及兩國的無辜百姓。”
面對如此大愛,南錚更加慚愧。
然而,即便要回國去了,他卻高興不起來。
“宇兒已經稱帝了吧……,還有憐月,想來未必希望我回去……”垂頭喪氣的樣子。
“你是不是聽傲霜說了挑撥的話,所以纔對憐月沒有信心的?”貝凌雲無奈地搖頭,“她是你的妻子,難道會不爲你着想嗎?宇兒太小,你回去還是會復位的。如果百官執意不肯,你就好好輔佐兒子,讓他成爲一代明君。”
頓了頓,“據朕所知,夏國民間有一些人對宇兒這個‘孩兒皇帝’十分不滿,且有弒君之心。前兩日,憐月爲了保護宇兒,好像被刺客傷了,險些丟了性命……”
這麼一說,南錚瞬間心疼起來。
“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國去?”霸氣回來了一點,但神情很謙恭。
貝凌雲淡然點頭,“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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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雲依產下一女,隨即失血過多身亡。
貝凌雲把孩子接到宮中悉心撫養,賜名念霜,封爲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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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後,玉闊國皇宮。
貝凌雲看着眼前的英武年輕人,滿意地點點頭。
“孩子,你父母……,還好嗎?”問的時候,有點躊躇。
“回皇伯伯的話,我爹孃接到您的信箋之後,把我送到了玉闊國邊境,然後就跟我分別了。現在他們在哪裡、過得怎樣,我並不知曉。”年輕人拱手回道。
“找了你們二十年,朕容易嗎?”咳嗽兩聲,撫着胸口。
“皇伯伯要保重身子啊!”年輕人慌忙上前攙扶。
“你叫什麼名字?”
“回皇伯伯的話,我叫貝尊。”
“好吧!貝尊,你馬上就要成爲九五之尊了!”
“……我不明白皇伯伯的意思……”
“凡是你不明白的,朕都會教你。”
“可是皇伯伯……”
“可是什麼?你爹沒告訴你,讓你什麼都聽朕的嗎?”
“告訴了……”
“那就趕快閉嘴!”
“……”
“你娘……,還是那麼的漂亮吧?”
“……”
“你娘她,有沒有跟你提起過皇伯伯?”
“……”
啪!
“臭小子,朕在問你話呢!”
“皇伯伯不是讓我閉嘴嗎?”
“……跟你娘一樣壞,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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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附上宗謀和霓朵的大結局猜想:
自打宗謀的視力恢復之後,霓朵就失掉了夜視的能力。
他們流連外域,共度一生。
五十年後,宗謀先一步離開了人世。
霓朵過世後,順利昇仙,尋找到逆風的靈魂,兌現前世的承諾。
待到逆風轉世,她成爲孤寂的小仙。
宗謀和霓朵在外域度過了餘生。
兩人先後壽終正寢。
霓朵昇仙之後尋找到逆風的靈魂,卻發現他早已投胎轉世。
爲人之後的逆風擁有了真愛,並且不再記得妙妙的存在。
霓朵帶着對逆風的祝願、對宗謀的思念,把所有的愛都撒向了凡間。
宗謀帶着霓朵去了外域,且兩人在那裡住了一生。
霓朵壽終正寢之後成爲小仙。
但她發現逆風已經投胎爲人,並且十分幸福地生活着。
就在她落寞孤寂的時候,仙班中驚現宗謀的身影。
原來他有仙骨,過世後也成了神仙。
從此後,一對真正的神仙眷侶在仙界被傳爲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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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今日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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