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那笑聲,有些悲涼。
像是在哭,又像是放下了什麼,帶着決然。
饕鬄聽到門外的笑聲,撇撇嘴,低聲喃喃:“這個廢物,始終狠不下心。”
不知爲何,我看到老頭兒看向饕鬄的眼中似乎掠過一抹不滿,似有深意一般笑笑:“是啊,他心還是太軟。”
奇怪,這老頭兒不是偏向饕鬄的嗎。我心裡有些不解。
待到門外沒了聲音,老頭兒看了看我,又朝着饕鬄點點頭:“這妖猴是個可塑之才,你就別讓他挖礦了,給他找個差事做做。”
饕鬄呵呵笑笑,俯身說,那是自然,我可不會讓齊天大聖去挖礦,那多浪費。我一定會給他找個好差事,來配他那一身通天本事。
齊天大聖四個字發了重音。
我聽那饕鬄的語氣,似乎有些嘲諷,聽得我胃裡噁心。
“好了,退下吧,我有些累了。”老頭兒一邊說着,一邊緩緩地揮了揮手讓饕鬄和我退下。
我看他拄起柺杖站起身來,緩緩朝着後面走去。
饕鬄一臉恭敬地彎着腰,一直拜着,不敢直起身子。
直到老頭消失在屏風後許久,饕鬄才緩緩直起身子,轉身看向我。
我看他嘴角重新掛上一絲不屑,對我輕聲笑笑:“猴子,今天開始,你去我宅院當個家丁,給我看家護院。”
“這樣,倒也不辱沒了你齊天大聖的名聲。哈哈哈哈,齊天大聖。”
饕鬄嘴角的不屑越來越大,最後終於是化作了笑聲。
我冷眼看着他,聽着他的笑聲,忍不住也呵呵冷笑。
一隻手卻緊緊握了起來。
手裡有一張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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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鬄帶我出了洞府,架起雲霧,一路掠向他自己的宅子。
而我則呆呆的站在身旁,似是已經認命,甘心當一個家丁。
一隻手握的發緊。
許久,饕鬄帶着我落了下來。
面前是一處豪宅,高牆大院,紅牆綠瓦。
牆壁上雕龍畫鳳,大門乃是紅色玉石所做。
倒真是一棟豪宅。
饕鬄衝我笑笑,似是有些得意和炫耀,推門走入。
一片碧綠。
我看院中滿是青翠,草綠花香,甚至還有潺潺水流,端的是風景如畫。
在這片荒蕪天地中,這處豪宅,怕是費了不少人力。
我心說,這貔貅,倒是真會享受。
“我這處宅子,三萬妖怪耗費三年,才粗粗建成,你給我當家丁,真是便宜你了。”饕鬄一臉得意,拍拍我的肩膀。
語氣卻是不屑,我不知是對我還是對這宅子,亦或是對那三萬妖怪。
我忽然覺得這個饕鬄真有意思。
對那老頭,滿是恭敬。對別人,卻滿是不屑與嘲諷,甚是自大。對羣妖,生性殘忍。而聽到那如來,卻又滿眼恐懼。
而在這荒蕪天地中,費民傷財,住着如此豪華的宅子,明明自得,偏偏還裝作一臉不屑。
這種人,活該要死。
我呵呵笑了兩聲。
“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當個家丁。”我笑着抱了抱拳,一臉恭敬。
饕鬄甚是受用,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了聲好好幹,轉身走進了屋子。
我伸手碰了一下懷裡的紙條,嘴角笑容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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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漆黑一片。
我站在豪宅院中,擡頭看了看依舊黑暗的天空,突然有些想念許久未見的月亮了。
嘆了口氣,我低頭撿起一塊磚塊,放在手裡掂了掂。嘴角隱隱上揚。
白天我已弄清,這院子中,一共有三十六名家丁七十二名女傭,到了子時之後,僅有十八名家丁守夜巡邏。
那些家丁法力並不高強。畢竟,沒人會想到,有人敢在這裡鬧事兒。
可是今天,鬧事兒的偏偏來了。我拎着磚頭,隱入黑暗。
夜色中,不斷地有輕微的“嘭、嘭”之音響起。
片刻後。
“十八。”我看着眼前倒下的人,心中默唸。
看着庭院中已經空無一人,又聽那饕鬄房中傳來隱隱的鼾聲,我神色漸漸放鬆下來,輕呼口氣,彎腰將磚頭放下,拍了拍手上的塵土。
接着緩緩走到宅院大門前,把門栓打開,將門緩緩推開,擡頭向外一瞧,我卻是呆愣在了那裡。
只見,荒蕪天地之間,一片黑騎連天。
黑風習習中,身穿黑色盔甲的妖軍一望無際。卻又詭異的沒有一絲聲音,寂靜非常。
無數黑騎,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就連戰馬都一聲不吭,如銅雕塑。
卻隱隱透着無盡殺氣。
“齊天大聖。”站在最前方的窮奇見開門的是我,朝我微微點頭,輕聲笑道。
“兇獸窮奇。”我回過神來,朝他笑笑,朝他揮了揮手裡的一張紙條。彷彿早已商量好一般,轉身給他讓開門。
我知道,這一瞬間,饕鬄輸了,輸的一塌糊塗。
所有人,都看錯了窮奇。
多年隱忍,讓人以爲自己懦弱,以爲自己鼠目寸光,以爲自己空有一身修爲,卻沒了狠厲之氣。
然而,我卻知道,這窮奇,纔是這萬魔窟中,最狠厲之人。
窮奇朝我一拜,轉身揮揮手,帶着部隊依次走入門中,卻是依舊一絲聲音都不發出。
這種部隊,就連我看了都有些心驚膽戰。我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紙條。
紙條上,寥寥幾句而已:“饕鬄所食之物,在其腹中可活三天,今夜開門,我要他死。”
字跡平淡,卻透着驚天殺氣。
這,纔是窮奇。
他對部下心善,被人說成懦弱,卻在無形中培養起了一批頂尖的部隊。
他暗中佈局,被人說是鼠目寸光,卻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外表平和,被人說是沒了狠厲之氣,但,他卻早就算好今天的場面。
甚至算到了,那饕鬄會安排我幹打雜的活兒來羞辱我。
如今,終於到了收尾的時候。
我看着眼前的窮奇,心裡一陣敬佩。
此人,對外人不狠,卻對自己心狠無比。這纔是真的狠。
反觀那饕鬄,虛張聲勢,只是一片輕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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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宅子中傳出幾聲慘叫,片刻後窮奇手中提着被捆成糉子的饕鬄走了出來。
“多謝大聖相助。”窮奇朝我一拜。
我心裡知道,窮奇隱忍許久卻不發作,等的就是一個契機,一個能夠一舉扳倒饕鬄的契機。
而我,就是那個契機。
我點點頭,朝他笑笑:“談不上相助,各取所需。怕是沒有我,你也快要動手了,我只不過是剛好趕上而已。說起來倒是我沾了你的光。”
窮奇嘿嘿笑笑,並不說話。
“那老頭兒,怕是早就知道了吧。”我想起老頭聽饕鬄侮辱窮奇時,那有些不滿的眼光,以及那句別有深意的“是啊,他心還是太軟。”
我心裡暗罵這他媽是說窮奇心軟嗎?這明明是責怪窮奇狠不下心除了這個饕鬄吧。
可笑當時那饕鬄還不知死活的嘲諷窮奇。
窮奇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捆成糉子的饕鬄眼中一片震驚,連掙扎都停了下來。既然老頭兒都知道,那麼他已經算是必死無疑了。
我看窮奇眼中似乎還是有些猶豫,像是不想殺這饕鬄。
“怎麼,你還是心軟?”我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窮奇苦笑,提了提手中捆好的饕鬄。
他,也是個妖。
我直直看着他:“想想那些被他殺了的妖怪,那些被他吞了的妖怪。你告訴我,他還是妖嗎?”
聲音冰冷。
窮奇呆在那裡許久,輕呼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不是。
窮奇擡起頭來,兩眼清明。揮手抽出腰間的九環刀。一把將手中的饕鬄丟在空中。
那一刻,饕鬄眼中的恐懼,像極了當初被他吞食的妖羣。
我卻一點也不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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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下,饕鬄一聲慘叫,綻開滿天血雨。
無數被他吞食的羣妖,也紛紛落在地上。
血雨中,羣妖呆滯的站在地上,待看清了周圍環境,眼中卻紛紛爆發出光芒,揮舞雙手,興高采烈。
有的則是心有餘悸的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氣,遲遲站不起身,眼中滿是死裡逃生的慶幸。
我看着血雨中那一臉喜悅的小妖,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窮奇也漸漸露出了笑意。
“報,尊主大人要見窮奇主將。”旁邊衝來一個妖兵,猛地喊道。
窮奇和我臉上笑容依舊,互相對視一眼。
“要來了。”我看着窮奇,聲音沉穩。
窮奇點點頭:“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