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迴天山替我代管天閣事物,我將兩張白狐皮也一起交給她,讓她帶給玉鉤,自己則帶了盤纏與蒼玉劍,一人一騎輕裝上路。
我跨上馬,一揮馬鞭,馴良的馬兒向前奔去。不捨地再回頭,見他還站在那裡目送我離去。
恍惚間與記憶中的畫面融合到一起,依舊是淡淡溫和的笑容,就算不是素白的衣衫,就算沒有漫天飛舞的桃花。他還是他……他還在那裡……會一直在……我再也不用等待……
夜寒,等我。
馬不停蹄地奔行了整整一天,日暮時終於來到一個炊煙裊裊的村莊,便用絲帕遮了面容上去投宿。
開門的是一個婦人,穿着粗布藍衣,皮膚黝黑,額頭上深深幾道皺紋,見到我時眼神中竟流露出些許害怕的神色,應當是個本地的老實人。
我掏出一錠銀遞過去:“小女子趕路路過此地,天色漸晚想在此投宿一晚,望能允許。”
就這點錢對於一個普通貧窮的鄉下人來說也是極具誘惑力的,那老婦人顫巍巍地接過錢,側身讓我進來,也是小心翼翼的。
籬笆圍城的小院子很簡單,就種了一些蔬菜,一座瓦土屋,角落有農村獨有的大口水缸。這就是我很久以前的生活環境。
不,當年的環境,比這還差。
“抱歉,一路上沒有吃過東西,大娘還有吃的麼?”我儘量用最溫和的語氣問道,不想再嚇壞了這個鄉下的老實人。
“有……有的……姑娘先去坐,我去做,馬上就好!”婦人忙不迭答應,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我走進堂屋,擺設很簡單,正對門的牆上掛着一幅有些發白的送子觀音象,傢俱只有一張四方黑漆方桌和四條黑漆長板凳,因年代久遠桌腳都有些腐朽,漆也掉得不成樣子。
想想天山的生活,那樣不是金雕銀琢,所謂富人與窮人之間的差距罷。天下最苦的總是百姓。
正惆悵
間,忽然聽見外面一陣雜亂的雞鳴聲,忙跑出去一看,見那個婦人正抓了一隻雞要宰了。
這裡似乎只有這寡婦人獨自生活,對於一個這樣的家,一隻雞也是夠奢侈的。我忙上前制止。
“姑娘,你真是好人……可你給的錢實在是太多了……”那婦人的聲音竟帶了一絲哽咽。
“我不計較這些,隨便弄些菜就行了,我也吃不慣葷腥。”
“就宰了吧,也正好給屋裡那姑娘補補。”
“屋裡還有人?”我疑惑道。
“是啊,前些天我上山拾柴火,碰見了一位傷重的姑娘,便將她帶回來了。”
“哦。”我反倒不好再說什麼,便轉身進屋去看看那位姑娘。
裡屋的牀榻上確實躺着一個人,好像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了,撐着身子坐了起來,看見我一怔。
我也愣在原地。
“原來是如煙姐姐。”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個稱呼。
面容妖嬈的女子,不正是當初殺了玄雲的那個紅樓女殺手。
“你認得出我?” 我有一種想立刻殺了她替玄雲報仇的衝動。
“怎會認不出?就算蒙着面,如煙姐姐的氣質世間又有幾個人能達到。”她的語氣更像是一種諷刺。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還想問你怎麼會在這兒。”她冷哼一聲,“你沒跟寧夜寒迴天山麼?”
“你敢直呼門主姓名?!”
她嘲笑般地聳聳肩,又撇過頭去。
我冷靜下來:“聽着,我不想在這裡殺了你嚇到了那位老人家,你也別出什麼花心思。”
“誰稀罕!”
這時那個婦人端着菜進來,我不知道她聽去了多少,她將菜放到堂屋的方桌上便又匆忙離去,還朝我們喊道:“雞湯馬上就好,再等一會。”
我沉聲問牀上那個人:“你怎麼會受傷?”
“我不告訴你,你殺了我呀。”
“莫非襲擊離漪的人就是你們?”
“是又怎樣?”
我逼近她:“你們有何目的?”
“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她狠狠瞪着我,竟真有一種魚死網破的感覺。
我冷笑道:“你內傷不輕,還敢激怒我。”
“大不了你殺了我!就算你用攝魂術,我也不會告訴你的!”她這副大義凜然樣子,倒不像是一個殺手。
我愣了一下,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你們都該死!”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我。我是該死,可玄雲不是。
“你能抵得過我的攝魂術?我從沒見過天底下有誰能有這樣堅強的意志,你也不可能例外。”
她挑釁道:“不然我們試試?若我能在你的攝魂術下撐過半柱香的時間,這次你就不能對我動手。”
我一挑眉:“那就一言爲定。”
這時那婦人端上了雞湯,喚我們出去吃,我兀自走了出去,那個女殺一手扶着牆一手捂着胸口慢慢走出來,傷勢的確頗重。
我親手盛了一碗雞湯給她:“你可得多補充些體力。”
她接過湯,皮笑肉不笑地說:“勞姐姐掛心。”
那老婦人沒看懂我們之間的怪異氣氛,抱歉地對我說:“這裡只有這一間房,姑娘不介意的話只能兩個人擠擠了。”
我問:“那您今晚在哪兒睡?”
“後面還有一間草棚……姑娘真是好人。”
女殺手輕輕“哼”了一聲,我淡淡笑笑,掀開絲帕的一角小口地喝雞湯。
第一次有人說我是個“好人”,呵,好人和壞人麼,又有什麼關係?就算最後的天罰註定,我也絕不再放手,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再大的風雨總能過去,塵埃落定之後歸隱千山,任時光荏苒,再不分離。
我默默在心中發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