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願望星工程
有些我們無法忘記的瞬間,便是永恆。
尚堂野,爲什麼你要留給我這麼多無法忘記的瞬間?
從“H。T”莊園跑出來後,我來到這裡,站在榕樹下看那條蜿蜒盤旋到盡頭的廢舊鐵路,看生長在鐵路邊朝氣蓬勃的野草,看不遠處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櫻花草田。
這裡,☆☆☆叫“願望星工程”。
是尚堂野修補我破碎夢想的地方,又是我打碎尚堂野的心最後與他見面的地方。
“姬兒。你看,這是什麼?”
“這是魔豆。只要在種子表皮刻下想要實現的願望,種下它,幾天後,生出來的葉芽上就會有字。”
“班裡的女生都很喜歡。姬兒,你也一定會喜歡吧?”
“我買了好幾顆,分別刻着不同的願望和祝福語。走,我們去種下它們!”
種下它們……
種下它們……
腳步在凹凸的花田裡奔跑得焦急而慌亂,風不停吹起我額前的髮絲,不停將花瓣帶到我身邊,就像無數翩翩飛舞的精靈。
自那天以後,爲了避免我會想起從前,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今天終於誠實面對了自己的心,我來到這,可是景在人不在,物是人非。好殘酷的現實!
爲什麼會物是人非,爲什麼會物是人非——
河水剪斷了睫毛,只有河面倒映的花草與一個波光粼粼的影子……
我站在橫亙在花田間的河邊,終於看見那幾棵豆芽似的生長着的魔豆。葉芽上刻着的一些小字,o(╥﹏╥)o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
姬兒心想事成。
姬兒永遠開心。
姬兒,我愛你。
姬兒……姬兒……
風吹得整個世界都軟綿綿的,我的心也軟綿綿的,鼻息間全是清幽的櫻花草香氣。
我記得,一到夜晚,這裡的天空就會有很多很多的星星,明亮得彷彿觸手可及。我還記得,堂野第一次帶我來這裡的時候,是爸爸離家而走的時候,我在他面前哭得潰不成軍——
“哪裡纔是最接近星星的地方呢?”當時我絕望地說,“聽說每顆星星都承載着一個人的希望。我的希望破滅了。到底哪裡,纔是最接近星星,最接近希望的地方。”
因爲撞車,左腳裸碎骨,雖然復原但再不能跳舞。所以在那一天,我遺失了親情,同時也遺失了我的夢想。
可是,堂野卻帶着我來到這裡——最接近星星的地方。
我擡起頭靜靜看着蔚藍的天空。
靜靜地,好像看見白雲組合成堂野溫和的笑臉:“這裡,叫‘願望星工程’。”
“這裡叫‘願望星工程’,我記得。白癡堂野。”我看着他,也不自覺露出和他一樣溫和的笑容,眼角卻慢慢有了淚水。
那段曾不可一世的愛情,在經過光年的打磨後,像被什麼東西突然撞倒一樣,破碎在那片承載着諾言的土地上,落地生花……
……
“姬兒姬兒,你仔細聽,好像有什麼聲音。”
“我的心一遍遍說愛你的聲音。”
“姬兒你看,天上是不是有好多的星星?這裡,是‘願望星工程’,全卡蘭市最接近星星的地方。你看到希望了嗎,它們都是你的。”
天空里布滿了星光。
可是那麼多星光,都不及尚堂野的眼睛明亮。
他抱着我倚坐在榕樹下,眼前是無邊無際的櫻花草田,擡頭就可以看到閃耀的星空,我的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見他一聲一聲沉悶的心跳:“你的希望不會破滅的,因爲你有我。安姬兒有堂野,就永遠不會破滅希望。”
“不會破滅希望?”我空洞地冷笑,“爸爸沒有了,芭蕾舞沒有了,幸福的家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那麼,我呢?”他心疼地來爲我拭淚,“你不是還有我嗎?”
我擋開他的手,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了無辜的他身上:“還有你?別自以爲是了!我有了你就夠了嗎?你能代替我的爸爸嗎,能代替我的夢想嗎,能代替我幸福的家嗎——”
他被一連炮的問題震懵了。
我的眼淚又流:“何況我的腿這個樣子,如果不能好起來,你也會走吧……”
“不會的!”他猛地把我抱進懷裡,似乎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聲音哽咽地宣誓,“我是安姬兒的,只要姬兒不推開我,我就會一直留在姬兒身邊。哪怕死皮賴臉,哪怕做討厭的跟屁蟲!”
“姬兒的腿要是好不了,我就是姬兒的專用輪椅。”
“姬兒偶爾想任性撒嬌,我可以扮演爸爸寵着姬兒。”
“姬兒如果沒有幸福的家,我會爲姬兒組建一個更幸福的家。”
“姬兒……”
“姬兒……”
“……只要姬兒相信堂野,幸福的大門永遠都爲我們敞開。”
對不起,堂野。
不是我當時沒有選擇相信你……只是,我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閉上眼,聞着花香的味道,耳邊隱隱約約響起一首寧靜的歌謠,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彷彿就貼着耳邊:
晚風吹動著竹籬
月光拉長的身影
螢火蟲一閃閃
滿是飛舞的錢幣
天上銀河在發光
地上風鈴來歌唱
織女星 在遠方
古老浪漫的神話
流水走過 種下四季的變換
幸福蔓延 愛你永遠不孤單
戀人手中 櫻花草
春在漫步的微笑
種下了 一朵朵
青春璀璨的年少
戀人懷中 櫻花草
聽見胸膛 心再跳
偷偷的 在思念
那是我們相愛的記號
遠方鐘聲在響起
蛙鳴唱起搖籃曲
白沙灘 月彎彎
愛你香甜的夢裡
天上銀河在發光
地上風鈴來歌唱
織女星 在遠方
許下愛戀的願望
流水走過 種下四季的變換
幸福蔓延 愛你永遠不孤單
戀人手中 櫻花草
……
是堂野教我的《櫻花草》。
我跟着腦海中的旋律輕輕地哼着,整個世界都變得很輕很輕,輕飄飄的像羽毛一樣。忽然一陣嘈雜的聲音將我驚醒。我擡起頭,發現一支拆遷的專用隊伍從路的盡頭朝這邊開來——
“轟轟——吱吱嘎嘎——”
地上的黃塵被車輪激得四處飛揚,路邊的櫻花草也遭了殃,一大片一大片地被壓倒。
一個戴着黃色安全帽的男人跳下大車,手裡捲開一份地圖,朝我所在的這片櫻花草田比劃了一陣,立即有鏟土機朝這邊開來。
我只感覺耳膜“嗡”的一聲響,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逆流,手指和腳趾都變得冰涼。
爲什麼——
爲什麼——!
孔雀胸針、水晶球、手機……(≧◇≦)我本來就只有關於堂野爲數不多的幾樣東西,都在一點兒一點兒離我遠去。彷彿這一切都在暗示:堂野已經徹底走出了我的生命,再不會回來。
再不會回來……
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