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是法協的天下,風氣也比較開放,有些什麼新鮮玩意出現,得到的多是鼓勵。喜歡自由自在的人,都喜歡選擇北方定居。
而南方就不同了,厚重的歷史給了人們驕傲的同時,也讓他們不得不揹負上了沉重的壓力。幾大領主和各方勢力習慣性的喜歡把一切都控制在手中,任何的不安定因素都要扼殺在萌芽之時。
制衡,守舊,自矜,以懷疑的眼光看待一切,這就是提亞大陸的南之風。
空間系的法師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了,久到人們已經不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稱號存在過。
天臣的身份,在北方,在法協的護持下,自然沒有什麼問題,可是到了南方,到了魔法工會控制的地盤,這麼一個不屬於掌控之內的空間系法師,就很有些問題了。
通過一些特殊的途徑,賈子虛知道魔法工會在對待法協的態度上,不甚友好,內部存在着很大的爭執,兩種聲音一直在爭吵,不過最近這一階段,主張打擊抵制的一方佔了優勢。
要是天臣的空間法師身份暴露出來,還是在身處南地的這一會兒,那對深藍幾人接下來的沼澤之行必然會有些阻礙,所以賈子虛就杜撰了一個不存在的魔法,矇混過了值守的詢問。這不是不信他,而是擔心人多嘴雜,也是爲他的安全着想。
空間系法師的重要性沒有誰不清楚,魔法工會不可能靜靜的看着法協擁有這樣強大的助力,可能採用什麼樣的手段不得而知,但絕不會溫和。
對於黑暗神殿,一般人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它那恐怖詭異的神術威力,剛好撕裂空間的背景也是黑色,把這黑鍋扣在黑暗神殿頭上再合適不過了。
至於會不會有法師真的去研究,看看魔法與神術的組合是不是真的有前途,那就不是他賈子虛所需要考慮的了。
現在讓賈子虛苦惱的是另外的一件事兒,強到逆天的這麼個七人組合,就要進去沉冤沼澤了,那裡是極兇之地,但也是個可以讓人瘋狂的聚寶盆,只要你有那個實力,就沒有不發的。
憑他賈子虛的經驗,再加上深藍等人的實力,合作一下的結果,就是讓那沉冤沼澤成爲予取予求的藏寶庫房,比起他自己零零散散的收穫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出於身份的顧忌,又讓他不敢輕易的下定這個主意,掙扎、猶豫、考慮,直到天亮。
休息了一個晚上,深藍勉強恢復了三成的魔力,驚蜇倒是沒事兒了。
三個女孩子中,剎娜傷得最重,沒有三五天不要再想動手,荷葉和火舞只是輕傷,一個晚上就差不多恢復了完全狀態。
熬了一夜的游魚回來後倒頭就睡,賴在荷葉的牀上死活不肯挪地方,哪怕荷葉對他拳打腳踢也沒有用。天臣只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就開始冥想,深藍看他臉色太慘,補了一個源過去。
這樣一來,能出去幫忙防禦的就是荷葉、驚蜇和火舞三個人。遠戰一個近戰一個,再加上法師,全了。
鎮民中口口相傳的,昨天晚上游魚的英雄事蹟,直聽得荷葉三人目瞪口呆。
剎娜只是對上了一個,就弄到了重傷的結果,可游魚竟然來了個一夫當關,而且回去的時候也沒見他身上少了哪個零件兒,甚至還有力氣跟荷葉那兒賴皮。
這個強的可就有些離譜了,也太過突然了些,要不是人人都在說,三人根本就不信。甚至都有了回去把游魚拎起來,嚴刑拷打一番,以求問個究竟的想法。只是想他累的那個慘象,就又放棄這個念頭。
荷葉氣哼哼的提槍拎盾上了城牆,就等着也屠上它十個八個的利爪,免得被游魚比下去。
火舞倒無所謂,二十五隻飛龍的成績,足以交上滿意的答卷,今天只把目標定在那隻金毛利爪身上,打算幫剎娜報仇出氣。
驚蜇大大咧咧的挪到兩個女孩子身後,一臉牛氣沖天的樣子。面對這樣大規模守城戰,他這樣的法師是最佔便宜的,高傷害強輸出,雖然質量未必比得上,但以量取勝絕對不是問題。
不知不覺中,幾個人就把這一場本應殘酷嚴肅的守城大戰,當作了比拼實力,衡量在隊伍中排位的遭遇戰。根據殺敵數量,建立的功績,來重新排數一下戰力排行榜。
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所願。
本想大殺四方,大展神威的驚蜇與荷葉,卻無可奈何的看着下面離得遠遠的,在那兒婆娑起舞的斑斕妖后,一千多米的距離,除了火舞還能比劃比劃,荷葉跟驚蜇就只能模模糊糊的欣賞了。
不過火舞也得意多久,還沒來得及找出蝴蝶羣中,哪一個是boss時,就被鎮守給拉了下去。
城牆上不知何時立起了一根根粗壯的柱子,上面掛着巨大的風扇。一個個身強體壯的鎮民,赤着膀子用力的踩着下面的踏板。
“這是什麼?”
驚蜇看着城上城下的表演,滿頭霧水。
“唉。”
鎮守只是嘆了口氣,沒有回答,因爲答案已經在上演了。
一千多隻斑斕妖后舞了十幾分鐘的時候,就看見一陣濛濛的霧氣從它們所處的位置升騰起來,順着晨風緩緩的飄向白石要塞。
“毒!”
三個人異口同聲的喊出來。
這樣的攻擊方式,讓三人不知道該怎麼幫忙,有心卻出不上力,在城牆下面團團亂轉。
“我們衝出去!”
驚蜇想到那一千多隻斑斕妖后身邊沒有其他的怪物,如果趁着它們舞到陶醉的時候,衝到近前,或是魔法或是刀槍,效果應該不錯。
“鐵蜥蜴擅長打洞,這會兒應該就呆在那些蝴蝶腳下。”
賈子虛頂着黑眼圈及時出現,繼續着解說員的角色。
“那也不能就這麼挺啊,要不我上去,用魔法炸開那毒霧。”
“毒霧?無形無相的,你怎麼炸?”
“無形無相?那不是麼?”
驚蜇不理解賈子虛的話是從何而來,以他的視力,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團霧濛濛的毒氣正在緩慢的飄移過來,怎麼也不是無形無相的說法。
“你看到的那是假的。”
“啊?”
“要是等那個飄過來再反應,這裡就沒活人了。”
若說這些個魔獸中,哪一種帶來的恐慌最重,斑斕妖后當之無愧。
利爪是厲害,但它畢竟是看得到也碰得着的,可斑斕妖后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時,只一陣婆娑之舞,就造成了數千人的死亡,沒的救,也沒的防。
明明看着那一團毒霧還沒飄到地方,可這邊城牆上卻已經是屍橫遍地了,神秘詭異讓人不知如何以對。
每次它們出現的時候,城牆上都是空無一人,沒人敢在上面停留,好在它們的毒是敵我不分,其他的魔獸也沒法趁這機會攻上城牆。但是,毒霧依然會在城裡造成相當恐怖的殺傷,更是對士氣的極大打擊。
搬來這裡,建起白石要塞後,第一次大規模的從中部平原調集人手,就是因爲斑斕妖后的出現。
到最後還是行腳商人們,冒着生死之險,在沉冤沼澤持續觀察了幾個月,才終於弄清楚了毒霧之謎。
原來這斑斕妖后的舞並不是施毒前必須的步驟,那毒早在它出現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蔓延,舞不過是惑人的伎倆。肉眼可見的那一團,也同樣是假象。當它的對手還在按着眼前看到的去躲閃,實際上,毒已經入腹。
弄清楚了原因,就有了應對的辦法,只要是斑斕妖后一出現,馬上就在城牆上支起特製的風車,通過人力製造風源,把蔓延過來的毒霧向一側吹開。
“那我們爲什麼要躲下來?火舞應該能射到一千米的。”
晨曦的射程足有一千米開外,雖然過了一千米之後,威力會有所減弱,但對付斑斕妖后這樣防禦薄弱的怪物,也足夠了。
“你看上面那些人。”
荷葉按着賈子虛的指點,看向風車下面那些鼓着力氣拼命踩踏的鎮民。
“他們不是普通人,你仔細留意他們皮膚的顏色。”
“灰……灰的?不對!還有點兒……綠?”
剛剛就在看,可沒覺出什麼來,賈子虛一提點,荷葉馬上看出不對了。
那些人的皮膚不是黃色,而是灰中帶着隱隱的綠,看起來有些嚇人。
“平日裡他們就不斷的接觸一些毒性稍稍輕一些的生物,慢慢的培養身體的抗毒性,天長日久了,抗毒能力就高了起來,雖然不能直接抵抗斑斕妖后的毒,但短時間內堅持一下,沒什麼問題。”
“不是有風……”
“吹不乾淨的,那毒,太厲害。”
試過用水去撲,也試過用火去燒。結果是,水變成了毒水,而燒過之後的毒飄的更快,更加難以防範。用風來對付還算可以,只是難免錯漏一些,就要靠身體去抗了。
正說着,上面那些灰色的毒人們,飛快的跑了下來,蹲在城牆角落裡,拼了命的嘔着,吐出一些顏色怪異的液體。
同時,第二波毒人迅速的補上位置,繼續鼓動風車,跟大自然的晨風抗衡着。
“他們……沒事兒吧?”
火舞擔心的看着那些已經吐得眼淚鼻涕直流的毒人。
賈子虛只是搖了搖頭,他也說不準,人和人的體質都不相同,抗毒能力自然也有差別,而且平日裡能吃苦的,接觸毒物多一些的,這會兒的生存機率就高一些,懶惰一點的,可能就撐不過去。
“就沒有別的辦法麼?這樣太……”
“殘忍?無情?”
賈子虛接下了火舞的話。
“他們中的許多人,也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整天跟毒物大交到,不知道爲什麼要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
再一指城牆上那些樣子怪異的大風車。
“那些製作風車的匠人,他們也不知道這門手藝學來有什麼意義,但是,他們必須要學,長輩之命逼着他們學會,並且精通。”
想到這背後的歷史,賈子虛的情緒有些激動,緩了一緩才繼續下去。
“毒人從生下來就開始逐漸接觸毒物,長大後從事的工作也與毒物有關,當魔獸攻來的時候,他們不需要到城牆上拿命去堆利爪,也不需要冒着被紮成刺蝟的危險,卻跟鬼面梟周旋,但只要斑斕妖后以出現,他們就必須迎上去。”
賈子虛停了一下,等到第三波毒人衝上城牆,第一波吐完被攙扶下去,沒熬過去的被擡到停放屍體的地窖,之後,才繼續說下去。
“每一個生活在這裡的人,都有他必須的責任,付出,然後,獲得。”
這個時候的賈子虛,再也不見昨天夜裡的那份貪婪,淡淡的蒼涼感,讓火舞三人只懂得呆呆的聽着,連問都忘記了。
“沒有誰是……英雄……”
聲音低不可聞。
抱着利爪一同跳下城去的,不是英雄,用胸膛接下劇毒鐵鉤的,不是英雄,坦然面對奪命毒霧的,不是英雄……因爲這裡沒有英雄。
沒有誰記得那些犧牲在衛城戰鬥的人,他們的姓名,他們的事蹟,他們的過去……
不是不想,是不能。
因爲,他們太多了。
若是豎了碑,怕是這城裡再容不下其他的建築,若是立了傳,估計就是光明大殿怕也承載不下。
委屈麼?不知道,因爲他們已經死了,而活着的,則要忙着修補,忙着慶幸,忙着準備迎接,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下一次。
祖祖輩輩就是怎麼過來的,曾經有人離開,但更多的人又來了,從中部那個安暖潤人的平原上來。
“沒事做的話,去看看紀念碑吧。”
賈子虛建議。
“記着的……是什麼?”
火舞沉浸在剛剛的那種悲涼的氣氛中,聲音有些飄忽的味道。
“冒險者,每一個在這裡,參加了守城戰鬥的,立下了巨大功勞的冒險者。”
“這……不公平。”
“呵呵,英雄的光環只屬於外來者。”
賈子虛笑了笑,直接轉身到前面去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