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主就座。雖然周東飛在地下世界裡權勢熏天,但在官場之中,還得老實收斂。更何況連自己的老丈人都只是陪着,四人之中他又最年輕,所以端茶倒酒都成了他的活兒。本來這個級別的酒店中,這些事情都會有專人負責。但黎江安排得很緊,不要讓閒雜人來,說是要討論一點“小事情”。
“我知道你那妖孽性子,所以也不跟你說虛的。”飯局到了中旬,黎江對周東飛說道,“只想問問你,要是還有大的工程,你有多大的資金墊付能力?——就像海陽城區改造這個性質的墊付。”
“別啊!這種幹法不掙錢的。”周東飛偷偷瞥了一眼李正峰,假裝悽苦地笑道,“只不過這是我老丈人的家庭行政命令,我不敢不聽。”
“我是你老丈人的領導,他聽我的、你聽他的,所以我的話你也得聽,呵呵。”萬萬想不到,堂堂省長也有這麼不講理的時候。事實上,凡事都規規矩矩的書呆子也當不了大領導。下面的人往往把大領導想得高大全、完美無缺,卻忽略了這些領導本身也是人。“說吧,弄不好我給你介紹個大工程,也算是‘濫用職權’一回。”
開啥玩笑!要是真的給好處,還事先問我能吐出來多少塊大洋?明明是個圈套,肯定的。
“稍大點的工程就幹不了,其實現在已經很吃力了嘛,嘿。”周東飛笑道。
李正峰知道,這件事可能事關自己的職務變動。但他不是一個官癮大的人,所以也懶得向周東飛使眼色,順其自然吧。再說,也不能爲了自己的職務升遷,而讓女婿冒着風險去欠一屁股債。萬一生意上一蹶不振,回頭吃苦的還是周東飛和清芳這小兩口兒。
當然,周東飛也知道這件事可能關係到李正峰的職務問題。因爲上次李正峰在說話之中,已經稍稍流露出這樣的跡象。但他不把難度說大一點,自己的作用就不明顯,李正峰的作用也不突出。
黎江笑罵了一句“滑頭”,而後道:“就知道你滑得要死。你給我交個底兒,要是真的願意做,也算是爲本省經濟建設做貢獻了。”
在官場上領導這麼說,已經算是服軟了,周東飛也知道適可而止,於是笑問:“那您說,看看有多大的資金缺口。不過超出能力太多的話,還是有難度的。”
於是,黎江提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
近年來,河東省在搞“高速路網大貫通”,也就是把以前各城市之間的高速公路完全聯通,實現三小時經濟區。也就是從省城到任何一個本省城市,都不超過三個小時。這樣一來,等於徹底盤活了各條高速公路,實現路網的效益最大化。雖然在副省長宋秋山主管期間,原本已經建設了大量的高速公路,但是中間還有不少公路沒有貫通,其中一些地方還有“斷頭路”。而要把這些高速公路都聯通起來,只要還要建設八百公里。
八百公里,聽起來不多,但須知高速公路是個燒錢的玩意兒。哪怕在平原地區,每公里投資兩三千萬也屬正常。要是遇到山區需要架橋樑、開隧道,代價會更大。所以,未來兩年多,單是在這個領域就需要投資兩三百億。
對於一個省份來說,幾百億不算什麼。但是針對一個省級交通行業,這個數字就很猛了。交通廳和海陽市是同級別的單位,無非是一個縱向一個橫向。海陽市拿出一百五十億很爲難,交通廳更難。
爲什麼說更難?是因爲交通建設這兩年發展太快、投資太大。雖然宋秋山的能力很強,但是河東省交通行業寅吃卯糧的現象依舊相當嚴重。據說,整個交通系統的負債總額已經大大超過了危險值。再加上交通建設是個腐敗高發行業,連續下馬了兩任廳長,使得信譽度大大降低。如今,交通廳想要在銀行融資,已經是千難萬難。
要是河東省硬是扶持的話,自然能抽出兩百億。但哪個領域不需要錢?你交通行業拿走了,那麼建築、水利、農林等等,就會出現相應的缺口。
但是,已經制定好的規劃不能朝令夕改,而且這是本屆省政府五年規劃中的八大工程之一。特別是一些高速路已經破土動工,總不能扔那裡不管不問。也就是說,這個“高速路網大貫通”工程必須接着搞,偏偏有沒錢。
本來,這件事就連宋秋山都很撓頭。哪怕宋秋山能力很強,但左支右絀之中也已經顯現出了一種無力感。要不然,這個心力交瘁的老幹部,也不會一次次的提出退居二線的要求。
而要是宋秋山真的退下去,新上任的副省長馬上就要面對這個難題。沒有強大的資金運籌能力,還真的坐不住。
聽了黎江這麼一說,周東飛搖頭嘆道:“兩三百個億的總投資喲,財神爺也得打個寒顫。不過政府不可能沒有一點資金投入的,那麼真正的缺口有多少?”
“一百億左右。”黎江直言不諱。
好大的數字!把心怡集團全部變賣了,目前也就是一百多億。
周東飛一聽,頓時心涼了半截。算了,自己使出渾身解數也是白搭。心怡房地產的那些資金,是保證海陽城區改造的錢,拿不出來。別的產業中的利潤拼湊拼湊,或者再向銀行貸款,哪怕再向溫川財團借一些,周東飛也頂多能湊出三四十億來。別看數目還差了好多,但這已經足以把心怡集團給拖垮了。而且,總不能傾盡整個集團之力,無償給政府去籌集資金。哪怕政府給利息,但自己湊集資金就不需要利息了?比如向銀行貸,向溫川財團借,不都要給人家利息嗎?
看到周東飛的爲難,黎江也知道自己有點過於心急了。指望一個企業來擔起這樣的擔子,實在有些靠不住。如今財大氣粗的企業確實有,但那種紅頂商人胡雪巖一樣的商道大家,實在是鳳毛麟角。即便偶爾遇到了那樣的人物,人家也未必捨得幫忙。
而就在這時候,周東飛的電話響了。接通一看,卻是馬一本這傢伙打過來的。這貨平時不打電話,一打就是新鮮號外,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世界的新聞速遞員。
而且馬一本現在也看明白了,雖然梅姐是這個地下王國的大姐,但真正拿主意的主心骨還是周東飛。所以遇到什麼特別重大的事情,他都是先告訴周東飛,而後再向梅姐彙報。周東飛先向黎江說了聲“對不起”,而後就跑到了房間外接電話。
這一次,馬一本果然又爆料了一個驚人的大新聞——
“飛哥,蜀中那邊果然出事了!”馬一本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媽|的,厲鋒耐不住性子突然出手,哥老會四大派系中兩派的頭排大哥都栽了!一個被發現死在自己家的院子裡,說是不慎從別墅三樓跌落——鬼才信。另一個自昨晚已經失蹤了,現在一直找不到蹤影,估計也是凶多吉少。雖然厲鋒不會承認,但仍有蛛絲馬跡顯示出,就是這個二貨乾的。媽|的,哪來這麼一個莽撞貨,讓老子去幹,都比他幹得好。”
“少得瑟!”周東飛來了精神,問道,“那麼,高世雄那兩派的人呢?”
馬一 本 道:“高世雄連夜出了蜀中省城,並在渝慶放出話來,說是厲鋒欺師滅祖,如今又要對會中前輩一個個下手了。所以,他的那一派必然會跟厲鋒死磕倒底。另一派的熊世輝也在蜀西發話,要徹底清除厲鋒這個哥老會敗類。更搞笑的是,高世雄和熊世輝都說,要請梅姐出山,一同清理這個欺師滅祖的師門敗類。”
“這時候想起梅姐來了,擦!”周東飛冷笑一聲。
但是,馬一本隨後的話,卻讓周東飛有點吃驚。馬一本說:“但最奇怪的是,有人發現,昨天那個‘摔死’的老傢伙死之前,曾有一個外國人鬼鬼祟祟的出現在他家門口兒。飛哥,你說厲鋒這貨會不會有了外援,這纔有恃無恐的大打出手了?”
周東飛沒回答這個不能確定的問題,而是問道:“消息準確嗎?你怎麼又知道得這麼消息?”
“地上的事咱全……”
“滾蛋!”
“呃,我認識一個蜀中省城公安局的朋友。今天哥老會那兩個老頭子出事之後,他們的家人報案了。唉,沒出息的傢伙,竟然只能選擇警方的保護了。”馬一本說。
本來這兩派單獨乾的話,實力就不如厲鋒。如今兩派老頭子再沒了,自然更加慌亂,不找警方還能找誰?別看這些傢伙平時很橫,真到了沒轍的時候,也只能認孬一回。
“好,你把這件事也跟梅姐說一聲。但不要讓她給我打電話了,我下午去找她。”周東飛說。
隨後,周東飛盤算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回到酒桌上之後,他竟然說:“省長,您剛纔說的那些,關係實在太大,請容許我考慮一段時間。最遲一個月吧,我再跟您答覆如何?”
“好,這纔是青年銳氣嘛!”黎江雖然不知他怎麼敢這麼說,但還是高興地拍了一下桌子。
而李正峰心頭一驚,道:“你哪來那麼多錢,別不知輕重瞎逞能!”
不過周東飛卻笑道:“這不是說要考慮嘛,又不是答應下來了,嘿。”
陳洪更加吃驚,因爲他無論如何想不出,周東飛會從哪裡擠出錢來。
當然三個領導都在疑問:這傢伙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轉變,難道跟剛纔他出去接的那個電話有關?
開玩笑,一個是河東建設缺錢,一個是蜀中地下世界紛爭,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嘛。
但是這一次,風馬牛——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