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官道上, 一輛樸素的馬車不緊不慢的向前緩行,趕車的人一身白衣一塵不染,每一個路過他們馬車前的行人都會驚奇的看他, 畢竟在這種塵土很大的官道上行路的人, 很少能夠衣衫潔淨的, 更何況的白衣一沉不染。
離裳對於別人的注目也不甚在意, 甚至在藍傾月的看來, 他明明就是很得意,是故意要引起別人注意的。
尤其是在別人對他的白衣格外注意的時候,藍傾月更是嗤之以鼻, 那些人是看到了他的白衣,可是沒有一個人看到馬車裡已經堆成小山的髒衣服, 清一色的白衣染塵。這傢伙一路走來一天至少要換三套衣服, 最詭異的是這傢伙的衣服清一色的白衣, 沒有另外一種顏色出現。
而且連款式花紋都幾乎一樣,讓他在很多時候都忘記了這個傢伙的衣服是換過的。
從答應他帶自己回家開始, 他們在路上已經行了快五天了,還沒有走了路程的三分之,並不是有多遠,而是離裳太過貪玩,一路看到什麼都要停下來, 甚至五天就有三天晚上是在樹林裡停車在馬車中過夜的, 明明在傍晚的時候已經到達了城鎮, 可是他偏偏不住客棧, 說是要趕路。真的走出來的時候, 他又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死樣子。一開始藍傾月還說他,到現在已經徹底的無視他了, 隨便他想怎麼就怎麼吧,這個人的腦子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在離馬車有點遠的樹上,君十七似笑非笑的盯着水含笑。
“你打算這麼跟到什麼時候,不是說小書生下賤嗎?你還這麼跟着人家是什麼意思,怎麼還想追上去再罵一次不成?”
水含笑斜眼瞟了他一眼不說話,這幾天的跟蹤每天露宿樹林,嚴重的睡眠不足和心情不好讓眼睛周圍出現了嚴重的黑眼圈,尤其是他皮膚就白,看起來極其憔悴。
那天的話他說完以後就後悔了,可是又拉不下臉來道歉,等他下定決心去道歉的時候,回去就發現藍傾月居然再次失蹤。幸好這次不是走的偷偷摸摸,去問過看病的白鬍子老頭後,知道他們要回家,就順着一水居的方向追來,沒有追多久就看到了他們。其實那個時候就該直接去道個歉,以後大家就再無瓜葛,可是,看到他和那個白衣服的傢伙有說有笑的時候,水含笑就極其的不爽,不爽的後果就是不願意拉下臉道歉。每天都很生氣的說要走,可是每次馬車前行的時候又自動的跟上,君十七每次鄙視他的時候水含笑都裝作聽不見,實在被逼急了他會告訴自己,送藍傾月回去只是自己欠他的,欠他的責任。
送回去以後,他們之間就再無瓜葛。
離裳悠閒的把馬車在林中停好,下車開始準備晚上吃的東西,好像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還吹着輕快的口哨。藍傾月見怪不怪的從馬車中探出頭來,腰上的傷還沒有好,大夫不讓他亂動,不過每天晚上的時候等車停好了,他還是會被離裳抱出來活動一會兒。
離裳見他出來,快速的把手中的東西放到支好的架子上,抱起已經探出半個身子的藍傾月,調笑道:“喲,小月兒就這麼想我啊,迫不及待的投懷送抱。”
話音剛落就遭到了報應,離裳齜牙咧嘴無語的望着貼在自己肩膀上的黑色頭顱,如果不是肩頭傳來的劇痛,他會很開心小月兒的投懷送抱。
“嘶……小月兒你這是屬狗的嗎,也咬得太狠了點吧,肉都掉下來了。”離裳一臉委屈的望着藍傾月,不滿的嘟着嘴巴,一副怨婦樣。
藍傾月伸手使勁拍拍他的臉,“不要對我露出這麼噁心的表情,小心那塊肉真的掉下來!”
離裳皺皺鼻子,嘟嚷。“真的沒有情調,難得人家撒嬌。”
藍傾月滿臉黑線,要不是身體不方便,他真想在這裡就把離裳毀屍滅跡,自己怎麼會更這麼一個人傢伙在一起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太丟人了。
“呵呵。”離裳輕輕一笑,抱緊懷中一臉不爽的藍傾月,把臉埋在他的肩頭喃喃的說:“小月兒,我想你。”
藍傾月錘錘他,“不要玩了,這不是在一起嘛,你想的是哪門子的。”
“完了,你還沒有離開我就想你了。”離裳依舊抱緊他,沒有一絲想要鬆開的意思。
這是一種莫名的心慌,總覺的他會離開,也許是受後面一路跟着的那兩個傢伙的影響吧。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後面有人跟蹤,一開始以爲敵人,沒想到居然是他們兩個。所以,一路走來他故意每天在外面休息,就想逼退這兩個人,沒有想到已經快五天了,居然還跟着沒有一點想要放棄的意思。
也許,那個叫水含笑的其實是有點喜歡小月兒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離裳也清楚的知道,那個傢伙在藍傾月心中的地位,絕對不是自己可以代替的,既然如此……他抿脣露出一抹苦笑,只要藍傾月開口,自己就會把他送到那邊去。
人家都說,世間最偉大的愛叫成全,他不是聖人,他做不了偉大,他卻能給自己最愛的人成全。
成全的不是一種儀式,而是一種心情。那種心情叫做疼痛,卻是不能明言。
藍傾月大概也是感覺到了離裳的不同,難得乖乖沒有再亂動。
“我們還有多久的路程才能回一水居。”藍傾月輕聲道。
離裳淡淡一笑,“我知道一條捷徑,最多趕路需要五天,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藍傾月輕輕一嘆,“我真的好沒有出息。”
“不要亂說,小月兒是最堅強的。”離裳快速的反駁他,一點都不同意他的妄自菲薄。
“呵呵……”藍傾月輕輕一笑,“你是不知道的,我一點都不堅強,幾年前爹孃被逼死,我生爲一水居的唯一接班人,本來是該給他們報仇的,可是,敵人太過強大,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先賢說的果然不錯,百無一用是書生,呵呵……”
“月……”
藍傾月捂住離裳的嘴巴,輕聲道:“不要說話,讓我說下去。我連父母的仇都報不了,甚至在一開始我連自己的仇家是誰都不清楚。直到三年前,我才知道逼死我父母是珠寶大商郝家,他們因爲一水居的一塊罕見的絕色奇玉,請了強大的幫手生生的壓垮了一水居,而他背後的大幫手就是明月樓。”藍傾月淡淡一笑,那種笑不知爲何,居然讓離裳心中越發的不安。
“你說……我用什麼來報仇……”藍傾月聲音飄渺的說着,脣角微微上揚,好像在說一件很愉悅的事情。“呵……我連那個富豪都扳不倒,明月樓又豈是我這等普通人可以招惹的。當我決定要報仇時,我決定先去找明月樓主,只要他答應了其他的一切都好辦了。事實卻表明一切都是我太傻,我找了那麼久找到他卻發現原來他是火場中,我第一眼就愛上的人,那一刻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我是要報仇?還是要報恩。”
“離裳,若是你……你會怎麼辦?”
“月兒。”離裳心疼的抱緊懷中的人兒。“辛苦你了。”
“我知道我很笨,可是……我下不了手……如今,我不想報仇,也不想愛上任何的人,我只想回到一水居單單純純的過一輩子,一輩子就好。”
藍傾月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武學修爲極高的水含笑和君十七卻都聽到了。
“沒想到你居然還做殺人的勾當。”君十七撇撇嘴,調侃一旁臉色凝重的水含笑。
“我明月樓從來不殺人。”
“切,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不論你是不是故意,人家的父母都是因你而死,你想不負責任嗎?”
“你就不要說我了,想不想負責任現在是我說了算嘛?也要看看人家願不願意。”水含笑冷冷的駁回。
“嗯,也是。”君十七笑的吊兒郎當,“你去問問人家願不願意啊。”
“煩死了,不說話你會死啊!”水含笑粗魯的說道。
“不會,說話我也不會死啊。”君十七依舊一臉頑固。
水含笑知道他是爲了逗自己開心,可是他真的笑不出來,此刻腦子就像是被人倒了一鍋漿糊,怎麼都理不清,搞不明白。
就在他們幾個爲各自的事亂做一團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樹林中的黑暗裡,有暗黑的人影攢動。
突然間,雨點般的箭從林中的各個角度激射而來,水含笑和君十七都是大吃一驚,雖然躲過了箭雨,畢竟事出突然躲閃的勉強,兩人還是從樹上不得已落了下來。
藍傾月看到他們的時候很是驚奇,沒有來得及說話,離裳就抱着他閃過因爲這兩人而集中射向這邊的羽箭,輕聲說了一句,好好坐着。離裳把藍傾月放到了地上,然後去幫忙擋箭。雖然說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人的目標是水含笑他們,但是他們現在落在了自己身邊,就算是爲了自己和藍傾月不受傷,都不得不幫忙。
藍傾月單手扶着樹站着,安逸是呆在他們的包圍圈裡,自己不會武功,還受了重傷,強出頭也只會給大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已。微笑的望着孩子般調皮的水含笑,讓他放肆的看他一回吧,這次回去一水居以後就不會再出來,今夜也許就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點交集,從此以後婚喪嫁娶於君無關。
水含笑他們還在玩鬧,這點小陣仗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以他們的身手這點東西還傷不了他們。